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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绾作为周亚夫案件连带责任的调查人,太清楚皇上对于工官尚方管理不善,私自出售皇家器物的恼怒了。
刘启曾经很慎重的跟卫绾谈过让李瀚放手把工官尚方扩建成皇家兵工厂,并对李瀚寄予厚望,若是第一天就让这个无所畏惧的大少爷甩手走人了那可不成。
故而卫绾赶紧站起来拉住李瀚,笑嘻嘻说道:“驸马郎莫急,这里面有很多难处,你也要了解一下的,来来来,坐下说话。”
李瀚满脸不情愿的坐下了,刘舍不紧不慢的说道:“少府丞,你提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尚方工匠的身份问题,这一点是自从开国以来,民众就有等级之分,匠户低于农户,却又高于贱奴,并非你所认为的是罪奴。
他们为何不许与平民通婚,乃是因为身份所限,平民不愿自降身份,匠户也不愿祖传手艺外流所致,并非朝廷限制。
不许他们在街市上自由行走,乃是因为他们负责的军械等物乃是朝廷重器,自然不能泄露制造之法。
而且,他们进来并非逼迫,乃是朝廷从长安城几个彷市的匠户中抽调出来的,一家匠户只要有一人进尚方,就可以免去他们整个家族的其他苦役,也不禁止他们娶亲,每月都许可他们妻室进来探视,看起来少府丞是有误会吧?”
李瀚一愣,他还真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内情,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无理取闹之嫌了。
三个大佬一看李瀚脸色尴尬,不由得十分欣慰,少年人嘛,火气大点不是毛病,只要听指教就好。
谁知李瀚冷笑起来:“哼哼,就他们打造的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也值得保密?丞相,若我能够保证改良所有兵器火器质量,可否把尚方机构细化,有关部门重新划分,并且对外招聘专业人才,在不限制他们人身自由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制造技术不外泄?”
程不识是太尉,太尉主要分管国家军武之事,闻言眼睛一亮,却觉得不大可信,冷冷说道:“少府丞,你乃是尚方的主官,重新划分部门职能是你份内之事,自无不可。
只是你谈到招收外人制造兵器,还让他们自由行走却不泄密,却不知你如何能办到?”
李瀚今日大怒,大闹,并非是他仗着皇家宠爱,自己又有两把刷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可一世了,两世为人的他对人性看得最透,越是自己准备大展拳脚,就越是不能让三公觉得自己是一个深不可测,难以把控的人。
既然拿不准自己到底权限多大,就不妨用少年得宠者的骄纵表象来掩盖内心的万丈雄心,用这一番近乎于晚辈撒娇的态度来获得三公的轻藐,随即就会忽略他,他就可以真正的在少府内部进行改革了。
看着程不识,李瀚脑子里浮现出一段文字:“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侯,未尝遇害。
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
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
程不识为人廉,谨于文法。”
大意就是李广跟兵士们打成一片,没上没下没大没小,驻兵的时候也无组织无纪律,连巡逻放哨的人都不设,但是匈奴人畏惧李广的名声,也没人敢来偷营。而程不识却治军极严,一板一眼,每到一处布置严密,也没有出什么大纰漏。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李广、程不识代表了两种指挥管理的典型,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就亲和力与团结力来说,李广军队的五千人可以顶五万人来用,而程不识的一万人则永远是一万人,但也是不至于轻易被打垮的。
程不识指挥军队的风格在汉朝延续了很长的时期,所以汉朝时“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换句话说,指挥的命令只能下达到第二级,无法下达到第三极以下。这样的部队非常坚实,但扩张性与活动性都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由此可见程不识是一个严谨有余而开拓不足的人,这样的人最重规矩,若是不拿出能说服对方的。
最要命的是,李瀚接下来的大改革很大程度都跟武事有关,太尉不允许啥也干不成。
“太尉,一件兵器,从矿石到铁坯到利剑快刀,中间有着无数的制作步骤,这还仅仅是指普通的武器,而我接下来要研发制造的,是更为复杂的半机械化大型武器,中间步骤就更加繁杂了。
若是一个工人仅仅负责其中一个环节,比如,一件精铁锁子甲,需要上千枚薄铁片,还需要用特殊手法串联而成,一个工人只负责制造这种简单的甲片,就算他打制一辈子,恐怕也不知道大汉铠甲的制造秘密吧?”
“以精铁制甲?”程不识也是武将出身,岂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哪里还有半点谨慎矜持,从自己的位置扑过来就抓住李瀚的爪子问道:“你能做出如此精巧的甲胄?”
李瀚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坚定地说道:“能。”
程不识眼里忽然泛起了泪花,喃喃说道:“当年征战匈奴,老夫的副将为了救老夫,替老夫挡下了匈奴人的利箭,若是有你说的铁甲……”
提到战场上的伤痛,李瀚深有体会,匈奴人的骑射在大汉朝的确是当世无双的,否则太祖如何会深陷白登之围,不得已采用让汉朝蒙羞许久的和亲制度呢?
“太尉,将士战死沙场,乃是为国尽忠,您也不必太过伤心。
匈奴人精于骑射,行动迅捷,而我大汉朝良马奇缺,兵器落后,您能够在装备劣于强敌的情况下守护边郡多年,到现在边境百姓言及呈大将军犹自感佩不已。
您的功德是一刀一枪战来的,跟小子利用火器取巧有着天壤之别,小子对您一直是十分敬仰啊。”
既然要让人家支持,马屁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拍马屁跟阿谀奉承可大有不同,分会拍不会拍两种,不会拍的说的天花乱坠,听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哪里会有功效。不会拍的一句好话不说,连起来却是一种高大上的赞扬,听的人浑身舒坦跟蒸了桑拿一样,这才是水平。
李瀚这通马屁就派出了桑拿的味道,听的程不识双眼迷离,似乎又回到了担任边郡太守的时候那种金戈铁马的岁月。
李瀚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是,战场之上,乃是敌我之分,我军是人,敌军是狼,猎人斩狼,自然不需要讲什么公平,否则,我边地居民为何屡遭鞑子掳掠?他们把来我们的地盘烧杀抢掠称之为‘打猎’‘打草谷’,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故而,小子就是要以暴制暴!
咱们大汉朝从来都不缺乏聪明智慧,难道打个仗,还能在装备上输与野兽般的蛮夷吗?
小子虽不才,但早年遭逢良师,传授了一些奇能异术,加上小子喜欢钻研,倒也颇有长进,特别是对军甲器物的制造,甚至还有铁器的提纯改良方面都有一些心得,正想尽数贡献出来,壮大我大汉将士的作战能力,彻底把匈奴打垮打残,为我大汉早年间血洒疆场的勇士们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李瀚已经彻底左右住了谈话主场,不单单是三公完全被他带进了一种悲壮豪迈的气氛中,连门外台阶上坐着的田琦,以及追过来的秦兵甲都满脸苦大仇深,估计给一个炸药包就去当董存瑞了。
“可是,眼见尚方各司条件简陋,工匠们死样活气,火器司更是不知所谓,才让小子萌生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这才跑来冲三位长辈发火,现在想来,刚刚小子的态度真是太狂悖了,祈请三位长辈责罚。”
李瀚完美的讲述了自己的要求,最终却用道歉结束,这讲话艺术真的是不低。
三公哪里还会在意他刚刚的态度,也没人把他的提议当成少年人想要踢响头三脚的烧包举动了。
程不识慎重的坐直身体,开始以严谨的工作态度听取李瀚的改革可行性报告。
李瀚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虽然尚方各司的糜烂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也并没指望在这里能发现惊喜,故而,带了几张图纸,就是准备在大调整出现的时候有备无患。
此刻,几张图纸摊在桌子上,都是李瀚用越来越短的铅笔在厚实的牛皮纸上绘制的,三公一下子都凑到李瀚面前的矮几周围盯着看,却都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
李瀚不以为意,指着第一张图纸介绍到:“这东西看似简单,也不像兵器,各位长辈一定很失望吧?其实绝对不能小看,此物名叫‘马镫’。
在马鞍两侧安上此物,就能保证将士在飞奔途中有所依托,即便是骤然间遭到冲击也不至于翻身落马,还能够提高上下马的速度,可别小看这几秒钟,关键时刻,那可就是……啊!程公,疼……您把我手腕捏断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