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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戟提起了又放下,平阳难得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只如今,自契丹传来精骑已南下的消息,她不敢大意只当自己安排在暗处那偏师能抵住辽国的正军。
何况密使来函里说得很是郑重,眼见着一场巨大的内讧,竟那女郎几凭一己之力翻覆,如今她亲自到了这本便繁复的京西战场,偏师里都是行伍老卒,论狡诈仔细怎能是这人的对手?
然如今挥军出去,又甚么用?不知其人在哪里,不知契丹军在哪里,莫非京西之地,竟要搜山填海地寻他不成?
如今联军三股聚集在了一起,沙坡头处眼见是他准备妥当的决战之地,若中军教契丹精骑牵连轻出,高继嗣拥兵民数十万,若他全力来攻,恐怕腹背受敌,这西征的唐军危险的很。
以己百人换敌军百人,这非平阳所愿。
如今她只愿知晓卫央那一率人马到底进了沙坡头没有,若那一率人马钻将进去,卫央之能,真能取沙坡头坏高继嗣苦心布置?
到时,轻兵一率,合寨中军民数万,高继嗣费尽心力布置在里头的勾当,他能舍得就此耗费掉么?由此,只消卫央取了沙坡头,平阳自忖即刻掩军北上扎在寨外,与联军既成僵持之势,他契丹精骑再是精锐,那女郎再是凶狠狡诈,在这坚壁清野般的京西大地,能翻出甚么波浪?
唯今所虑的,着实是卫央能否拿下沙坡头。
平阳信卫央有偏师主将的才能,但这人桀骜难驯,此去许多日不在身边,便她有了更多的考较的闲暇与空间,原本十分笃信的心思,渐渐竟消弭了不少。
何况龙雀事关重大,若那胆大包天的人一时头脑发热乱用了,教那些言官在后头聒噪,岂不扯着大军的后腿,竟去添敌军的优势么?
手拂金戟小枝,平阳怅然心想:“卫央这人骨气桀骜,本是个不愿吃亏的,正此为国家出力之时,若教他忍声吞气那万万不要想。然这文臣之众,那也是国家助力,却也不可教他等离心,这些日子不待见周丰,已有不妙的风声传来,多是文臣里的声音,两厢计较,左右为难,总要委屈一方,该是谁?”
这些个文臣,教诸侯王后头一番撺掇安排,值此周丰不受待见之时渐渐有抱成一团的迹象,这可是天子也不敢不当头等大事看重的力量,平阳怎敢大意?
要向这些门生故吏盘根错节结成遮天大网的文臣低头么?
平阳知道,若如此,以卫央本性,这是个最记仇的,一番委屈了他,往后再想同心那想也休想,这人若果有上将之才,他不能与自己同心,这番辛苦又为谁忙?
倒不必担忧卫央会投到诸侯王那边去,可这惫懒而胆大的人,他可没有呼杨柴荣这些公主府肱骨老臣的忠贞,他要真不愿再趟入这你争我斗的漩涡里,失却一大臂膀不说,哪里寻个知心的第二人?
焦躁在中军帐里来回踱步,终将那金戟搁上架子,平阳教阿蛮来问:“凤凰如今在哪里?”
阿蛮算了算,答道:“赵典空谋逆一案已告了结,所有逆党尽数拿下已解往长安刑部,算来正在这一两日就会返归。殿下找她有甚么要紧事情么?”
要紧事情么?
平阳苦笑摇摇头,事关一个轻兵营假校尉,着实算不得甚么要紧大事,然事关那样一个假校尉,那便是泼天的大事。
她有些委屈,这个人那样的机敏伶俐,他怎能没瞧出自己如今的处境,难道就不能委屈委屈他,教引他为知己的人稍稍不那么作难些么。
想想也便罢了,这人不求泼天的富贵,更不图甚么名声,我行我素只图个快活,已是这样的人了,难不成要教自己不受委屈还顶天的不能答允了么?
然想想倘若在这人浴血沙场时,突然后头彷佛教人捅了一刀,那毫不委屈着窝藏的怒火,以那一杆大枪一匹骏马陡然爆发出来,将会闹成甚么样子的后果?
他连若受委屈便造反也理所当然的事儿都能公然说得出口,还有甚么他不敢干的?试问这天下,还能有甚么阻挡暴怒之下的这人匹马大枪?这唐营里,谁敢挡他马头?
若要安抚那些个文臣,以其为周丰讨公道的来势,不委屈卫央定不能暂且稳住。然若委屈卫央,这些惯会得寸进尺的人会以更大的压力继续迫来,卫央定虽明知这是教诸侯王撺掇起来的文臣在向公主府施压,他也会寒心之下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如此两头都不得好且不说,平阳怎能忍受这些人的得寸进丈?
到头来,不能与卫央同力齐心地进退,好处尽都会教那些诸侯王占了,这怎能行?
于是,平阳想到了杜丹鸾。
有这个中间的缓冲人,或许卫央会顾忌那么一些。
但她全无把握。
自凤凰入内卫,也有十年了吧?十年来,日夜谨慎小心,她做的,远在获得之上,以杜家的那段曲折,如今这女郎心中已有了那样个牵挂,她本性之刚烈,自遇到那人后愈发不能控制着委屈着了,教他说服卫央,恐怕她心里那一关也过不去。
要么,取柴氏女郎来?
那人本性只自由自在的执念,他肯听从别人的意见?再说这柴氏女郎本便也是个有主见的,正经读的圣贤书,本心里有她的见地,传言这是个柔弱的女子,然以高处看来,她既能得卫央亲爱,能不是一路的人?
不定越添越乱,倒教那人撂挑子的理直气壮了。
何况杜丹鸾来,她只内卫府里那一司的架子,取柴熙宁到,柴荣这个一方大员必会不自觉地成为那些个本待这等武将转为文臣的有龌龊,岂不更添麻烦?
左思右想,平阳苦无良策,恐怕再见卫央时,她须与这人多些说话才是。
外头有幕府中要员请见,平阳烦不胜烦,进退尚未决定,他等能有甚么高见来荐?
问起来人,周丰果然在内,想起今日到了边线的李佸,虽知这厮与周丰亲近乃是有心挑拨,女郎忍不住恼火,原看这周丰还是个有节气的人,如今瞧来,为他的目的,大事也不顾,能是个甚么好材料?
“俱与那人一样!”女郎忿忿地嘟哝道。
然这一次幕府到来,却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声称寅火率已在沙坡头中寨内,杨延玉二人也已联络好了西寨焦孟二将,复失地尽在这一两日。
这是奉节校尉侯化遣人传回来的讯息。
暗暗心算,合东西二寨人手,加上寅火率二百五十人马,取沙坡头中寨倒也足够,然平阳心中不安,取之容易,要守下来待小心翼翼防备着联军与辽军的中军开赴到寨外,不足两千众人手怎能够?
抬眼瞧见帐下齐齐立在一处的幕府众僚,平阳怒气又翻滚起来。
一个幕府竟软硬兼施胁迫着将沟通消息的权力拿到了手,虽这也是国朝惯例,但自她统兵以来,何时有这等事?
这些这个尚书那个侍郎的门生故吏,这些个明情是讲武堂出来却投身在文官集团门下的军中文吏,他们想做什么?
此等人物,无一人可托重事!
想起呼杨已老,上将将逝,平阳一时一时地心生寒意,若这些可依为臂膀柱石的老将们再有几年都真的迟暮了,她的大事,靠就谁来?
吏部左侍郎门下出身的幕府令再番聒噪着龙雀要紧不可托付配军的老生常谈,女郎这一番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她心中只怕:“呼杨赵潘等将待诸侯王尚能疾言厉色,然面对这些文官大臣一个个尽都闭口不言,原先只当图国事要紧不愿耗费口舌,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在对天子及天策府表达不满?往常但有文武争执时,都念着这些老臣是公主府亲随左右,委屈的都是他们,如今只想着笼络文臣,何曾想过这些浴血疆场世代忠良的武将心中冷暖?难怪他们都日渐除却军事竟不来走动,本当是维护着公主府日益昌盛的威仪,原来,原来都已生了生分。”
原只说幕府越权老将们竟不表达不满是为边事,这样一想,平阳心中明白,呼杨纵容卫央也好,柴荣身为副大都督竟连日常的文书往来里惯例性的问安也一日更胜一日地公式化且不惧为自己察觉起来,原来根子都出在这里。
没了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将,大唐还能是大唐么?
念起这些老将此战过后心灰意懒公事公办,年轻一代的小将们堕入富贵浪荡无形,平阳觉着脸庞上的茸毛都竖了起来。
原只是个卫央的事情,如今深深往远处想,居然牵涉到公主府的根基,大唐的国运,长此以往,不必这些诸侯王胡闹,失了人心的朝廷压制不住遍天下的英雄豪杰,草莽里但凡有三五个起事的,能征善战的将领们心冷齿寒无心扫荡,那一泼嘴皮子利索的文官,这一些读歪了圣贤不知人心只将身份看地无比的高的仕子,他们能抵甚么用?
可以想得到,如卫央这样不愿上战场的人也不避凶险攻城拔寨,到头来却要在与以周丰为代表的文人矛盾里教自己压着不得不忍气吞声,与他甚是投契的那些小将,本就对长年累月吃委屈够了的老将,乃至整个朝廷里有本事的将门与将士,他们心里会怎样想?
老子们为你李家天下命且不顾,你李家只图安抚文臣仕子,将咱们当牛马一样一再委屈,凭什么再替你卖命?
若惹恼了他们,大唐又非自轩辕黄帝以降便正经坐天下的,凭什么李家坐得,旁人坐不得?扶起旁的有威望名声的来登上那高高的宝座,有何不可?北燕南汉,岂不就是当时委屈了诸多英雄,教他们将沙陀人石敬瑭,朝廷诸侯刘谦两人扶上宝座的么?
老将们或许不会行那等事,然年轻的这一代里,卫央真有才能,还怕没人服他?与他投契的,见他落难自会兔死狐悲,纵不起卫央那胆大包天的心思,还会尽心竭力为李家的江山出力?
至于卫央,真要在这里受了委屈,恐怕那捅破天的行事他做得出来。
这些担忧,平阳不能向天子讲,长安里波诡云谲,国事凌乱如麻,这些担忧若流传出去,那些居心叵测的能不推波助澜?更教将士们知晓他们在前头拼命,朝廷却在后头猜度他们的居心,谁会甘心?
何况,这天下的未来是她的,她当仁不让,这些担忧,须她亲力亲为去解决掉,于是,事态又回到了远点,那便是怎样安置卫央,或者说,怎样看待暂教他掌了的那柄龙雀刀。
收回一柄刀是小,想必他也不会在意,但落在后头这些看得明白只不说的老将们心里,那也与委屈了卫央并无差别了。
若不收,教这些正气昂然的文臣仕子们拖住了自己的脚步,那又甚不甘心。
当此之时,平阳拿定了主意,定要与卫央这人好生说一说心里的话才行。
或许由他出面,方能在边事要紧之时略作抚慰功臣良将们的心。
至于战后,这朝廷的官风,大唐的道德,是该好生整顿一番了,因循守旧教这些拿着圣人文章当器械的官僚挡着自己的路,回过头在他们渐渐收紧的圈子里尔虞我诈,那可不是平阳所想要的结果。
对不住了,我要的是天下,而你们要的只是鲜衣怒马,这个矛盾,除了那样别无他法。
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幕府令的聒噪,平阳居高临下服侍着这一群人,带着笑,风轻云淡地问:“那么,以各位的见解,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幕府令义正词严道:“收回龙雀,敕令卫央谢僭越之罪。”
“那么沙坡头处该当如何是好?”平阳又问。
幕府令毫不犹豫地提议:“既有壮士,当遣官员前去接应,取地容易,治之艰难,大事不可交付武人之手,殿下莫不记昔日安禄山之事乎?”
“安禄山作乱么,那倒是个耳提面命百余年的例子了。”捻着玉印上紫色的绶带,平阳笑吟吟点着头,徐徐道,“既然各位主见如此之强烈不可拔,不如幕府移步,先到沙坡头中寨里去,取此寨,以本府之力固守待我瞧颇高继嗣阴谋,探明契丹军动向,到时再引中军到来,如何?”
帐下一时失声,幕府令亢声道:“殿下此言差矣,幕府本是出谋划策的本部府台,如何能与匹夫一般!当遣上将如呼杨往使坐镇,幕府可出一部为幕僚军吏,攻城拔寨看武夫,战后治理凭幕府,如此,殿下可垂拱而无忧。”
后头阿蛮听地只想将那玉印抓起劈头盖脸砸将过去,这世上真不要脸的,无人能出这些色厉内荏邀功而惧险的读书人,甚么好处都要他占了,甚么凶险都要别人扛了,若如此,要他等何用?
这幕府,是越来越没质量了。
平阳忽心生一计,遂道:“上将调拨,须有凭据,那就让幕府先规划起来,取呼杨二位老将军收复沙坡头,幕府怎样在随后的贼虏夹攻下恢复朝廷对沙坡头实行切实可行的治理,待形成了文书,再承来升帐计较便是。”
这怎能成?
幕府令犹豫一下,再番道:“战事紧急,殿下一言裁决便是,待形成了文书再升帐计较,那一泼配军恐怕早去了沙坡头了。”
“这便教我不能释怀了,到底都是要复失地,你等千方百计大费周折要遣上将过去也是取,以你这般言辞凿凿,显然相信寅火率旦夕也能取,左右都是取,怎地寅火率取了不是取,偏要调我中军两翼?莫非这几日太过太平,你等以为我中军安危不值一提?”等的正是他这句话,平阳声色俱厉,直视着这幕府令冷声质问,“再莫非,幕府已定下了计较,要教我以薄弱中军,诓取高继嗣转头来围,契丹精骑为我引诱自暗处现身?”
幕府众人瞠目结舌,他等何尝有此打算?
平阳往军案后一靠,笑吟吟点头道:“若如此,这险么,我倒也犯得。阿蛮,你去传令升帐,教校尉及以上将领在中军帐里等候议事,幕府出此等良策,必有十分之决心把握,不可错过了。”
无奈之下,幕府众人只好请罪,声称绝无此意。
平阳便教就此幕府夤夜商议算度成事的把握,将个拖字诀,终于打发掉这一番的纠缠。
只消龙雀不回,以卫央这人的奸诈,他怎肯将自己断送在沙坡头里,纵逼急了高继嗣发那泼天的阴谋,但有龙雀在,他便是沙坡头里做主的,正要看他手段。
人尽散去后,平阳又头疼起来,这样拖着不是事儿,朝廷塘报里说三省六部并司军台组成了一个由两个尚书牵头的使节团快到原州了,幕府这些小喽啰她还能凭身份拖得一时,那些有备而来的人老成精的老臣,接下来该怎样应付?
卫央不过一介配军,竟教平阳隐隐有以前所未有的快速拔擢为上将的迹象,此事已传遍了有心人的圈子里,在这件事情上,诸侯王自然不愿看到,这些延循常规,百多年来不遗余力打压武夫的文臣也不愿看到,在这件事上,他等不必联络便联起手来,平阳如今最怕的,正是这些位高权重的掺和进战事里,千方百计将出自公主府抑或将为公主府大助力的断送在疆场上。
越思越想越窝火,帐中无旁人,女郎情不自禁爆出一句粗口:“这群鸟人!”
角落里笑翻了阿蛮,这句出了名骂人的话,正是步真·拖林老将军口中出的,有一次在天子面前,这老将与一群尚书令起了冲突,可怜他肚子里能有几滴墨?教那些饱读史书的一口一个圣人云,当时恼起这人的匪性,抄起刀子便要拼命,好歹天子拦住好生安抚教他暂且回府休养,临下朝时,这老将堵着那些尚书侍郎在午门外,大嗓门只吼着这“这群鸟人”如何如何,连珠箭似混着大蒜味道的口水直喷地尚书侍郎们纷纷退避,长安城当时传遍了,算是拖林老将的一件得意行径。
不过,这还算是文雅些的了,以阿蛮想来,若教卫校尉骂娘,恐怕那才是爹怒娘恼鸡犬不宁,这个人哪,待他好的人,教他在面前一张口能吓死个人。如待周丰这样的,纵是个平地里的神仙,也要教他那一张嘴惹出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肝火来。
然就在这时,冷冽的沙坡头中寨后山里,卫央正苦恼地抓着头发也在骂娘:“他娘的,这是甚么用意?曾听老夫子说未闻好色如好德者,我看啊,咱们这是未闻好鸟如联军者,一群大老爷们,没事抓那么多鸟作甚么用?军粮不足烧着吃么?”
那连珠箭惊了贼军不敢轻易死命来追,又有东寨里那熟知此间道路的少年在前头引路,眼见刘氏都钻入后山去了,那少年转回来,正逢着卫央指引那数十个少年往后山退却,一声招呼,唿哨一声都钻入了后山,待由贵听闻外头有边忙教精锐再外出捕捉时,哪里能见刘氏族人的影子?
吵吵闹闹贼军先自乱了半日,天黑时忌惮卫央神射更不敢入山去探,由贵查看了教卫央一石两鸟般那一箭,推算出那箭上的力道,不知其人是谁更疑心正是自己手下的某些人,又收拢了力气,团团使人将他安身之处扎地水泄不通,哪里更来人手往后山里去搜寻?
刘蛟这一泼少年,至此方知贼势之大,想想半日前一个个摩拳擦掌将由贵视如土鸡瓦犬般自大,一时俱都懊悔不已。
在山林里寻不着避风处,倒是这群猎户出身的少年熟悉大山,好歹寻了个暂且寄身的平静地带,不及细问来历,卫央便教他这些寨里的土人将由贵反叛后的债中详情细说。
刘蛟不曾注意过这些,零散拼凑起些信息,卫央一一梳理过后,俱都是与由贵这叛贼叛国之后的行径十分贴切的,往深处察也猜不到能与高继嗣连三诈败引诱中军入驻沙坡头中深藏的阴谋没有半分干系。
只有整日吃不饱肚子的刘旄方提起了教卫央皱眉不已的事情。
原来,刘旄食量甚大,又不愿教家里受累,每日都在山里寻些猎物,自入冬以来,入山的人少了许多,但能在此时入山出寨的,都是寨中出了名的老猎人,外围能猎来食用的都教他等猎光了,无奈之下,刘旄只好爬树去掏鸟窝,因此注意到了由贵使人迫使寨民们大量收集飞鸟的行径——又断了他的粮道,刘旄焉能不在意?
按刘旄的说法,由由贵叛军陪着的联军当时入寨的人手,最爱要的便是寨民们屋檐下藏身的雀类,一窝子鸟雀总有大小老弱,那人们专要强壮的,勒令寨民不许捣毁只留着弱小鸟雀的鸟窝。
“断了我口粮,自难与他善罢甘休,又好奇这厮们要鸟作鸟用,于是尾随着去看,当时尚未封寨,我瞧见这些贼很是小心地将鸟雀以棉布遮掩的笼子装着,教精壮的押运般送往外头去了。”刘旄信誓旦旦地说。
深夜时,卫央毫无睡意,平阳跟他说过,联军的确是缺少军粮,可怎么也不至于缺少到要用鸟雀来充饥的地步。何况若缺少军粮,这时的大地不比后世那样鸟兽几近绝迹,强收飞禽走兽,那也比只收鸟雀,而且还是专爱百姓家屋檐下的鸟雀来得强。
这里头到底有甚么用意?
叫起也未睡着的刘旄,卫央问他:“高继嗣只收寨民自家屋檐下的鸟雀么?山中的猎物,没有收取?”
刘旄挠挠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也收,刚开始只收猎物,如兔子之类,有一个收一个,有两个还给钱,寨里那些没骨气的,居然跑出去猎了不少,大是讨了些小钱。不过到了后来,寨子里进出不少王师探子,猎户不得外出了,这鸟雀才教这些贼盯上。”
说着,这小子竟舔着嘴唇,似在留恋烧鸟的味道,眼见又是个吃货。
教他去歇息,卫央捏起雪块往脸上擦擦,心中还是不能释怀:“这样看来,倒真像是军粮短缺的迹象——像?”
卫央相信自己的感觉,之所以第一感觉是像而不是是,正是他绝不信高继嗣真的无可奈何到只能强征鸟雀以为军粮的地步。
何况,倘若要征收的鸟雀当是军粮,何必如刘旄所见,那般小心翼翼当祖宗似竟以棉布遮掩的笼子来管着?
莫非高继嗣是个爱玩鸟的?
这也太不合理了,虽然是蛾贼,但高继嗣是首领,数十万人的头目,他若真有这个癖好,何愁没有上好的玩物?山野里的鸟雀,那也不是能把玩的生物。
那么,强征鸟雀是为掩盖联军军粮短缺而收买猎物的这一破绽,是不是就可以讲得通了?
细细一想,卫央摇摇头,这不可能。联军缺粮的事实何必遮掩,高继嗣能不知平阳早知联军的这个缺陷?如果他要以己方缺粮来作个诱饵方行如此之事,那倒还有讲得通的道理。
如此,是否征收鸟雀本就是个掩人耳目的乱招,而高继嗣的本来目的就是要通过征收猎物充作军粮来为唐军设下一个陷阱?
卫央眯起了眼睛,他觉着,事情绝非这样的简单。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