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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
王贤和银铃登时蹦起来,拉着手在王贵面前又蹦又跳,庆祝王家首个下一代诞生。
王贵却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屋门打开,丫鬟婆子端着水盆出来,王贵却一下弹起来,抓着走在前头的丫鬟,结巴问道:“怎、怎样?”
“恭喜老爷喜得千金。”丫鬟笑道:“母女平安……”
“啊……”王贵的脸上流露出失望之情,他实指望能生个儿子的……
王贤和银铃却很开心,银铃嚷着‘亲亲小侄女,姑姑来了!’便冲进屋去。王贤不能进去,使劲拍着大哥的肩膀道:“想要儿子以后再生,闺女可是掌上明珠啊!”
王贵一想也是,朝王贤点点头,也进去屋里,看到老娘抱着新生的女儿,他挠挠头,小心翼翼接过来,看着那小鼻子小眼小模样,忍住掉下泪来。
屋外头,老爹终于赶到了,王贤赶紧迎出去。
“生了?”老爹劈头问道。
“生了。”
“生了个啥?”老爹眼瞪得溜圆。
“闺女。”
“……”老爹神情一滞,闷哼道:“两个笨蛋。”
“爹……”王贤苦笑道:“这是你头一个孙辈啊。”
“也是。”老爹想想日子还长着,只是一直以来抱孙子的期望落空,心里有些不爽而已。便跟王贤进去和侯家人相见。
侯家从老爷子到小孙子,十几口都来了,就盼着侯氏生个长房长孙,一举奠定在王家的位置,这下生了个女娃娃,竟比王家还要沮丧。还得王兴业安慰他们,说来日方长,再战江湖便是……
和侯家人敷衍完了,老爹到后头见到孙女,虽然有些重男轻女,虽然新生儿都丑丑的,王兴业依然爱不释手,抱着亲了又亲,把小婴儿扎得哇哇直哭。
“这孩子是咱们王家,重获新生后诞下的,就叫新儿吧!”作为一家之主,王老爹对后代拥有不可置疑的冠名权。
和新儿亲热一番,已经中午头了,王贵他丈人请王贤父子到前面吃饭。
如今的王侯两家,身份地位完全倒转,在府城做官的王兴业倒也罢了,关键是王贤这个四老爷,是侯家不得不供着的大菩萨。
好容易有个拉近关系的机会,侯员外特意从杭州请来了大厨,置办了丰盛的酒席。尽管未能如愿给王家添上长房长孙,依然要好生庆祝一番,毕竟这也算个好的开头。
入席时,王兴业自然是上座,侯员外还想请王贤挨着他爹坐下,却听王贤小声拒绝道:“老侯,这是家宴,以长幼序。”见侯员外还不放心,他只好补充一句:“我不会生气的。”
“那就失礼了,失礼了。”侯员外告罪不迭,和王贵一边一个,坐在王兴业边上,却无论如何不让两个儿子坐在王贤上头。王贤也懒得再推让,便依着他坐下了。
上菜之后,侯员外便举酒祝词,先是祝贺王家弄瓦之喜,又表示新儿这丫头看着喜相,肯定会招来一帮弟弟的。第二杯酒,是感谢王贤,帮他弄到了茶业商会副会长的头衔。第三杯酒,则是祝贺王贤高升……
说完见王家父子面色有异,侯员外不禁惴惴道:“今天不是有钦差宣旨,封赏功臣么……”
“四老爷可是首功之臣,怎么也不会被落下吧?”王贵他大舅子小声道。
“呵呵。”王贤勉强笑道:“还真是落下了。”
“四老爷开玩笑的吧。”王贵他小舅子笑道:“您最爱开玩笑了。”
“开个屁玩笑。”王贤还没说话,王兴业先黑着脸道:“没有就是没有,老二还能咒自己不成?”
“呵呵……”侯员外忙堆起笑道:“其实没有也挺好,升了官就得背井离乡了,哪有在家里当官自在?”
“就是就是。”王贵俩舅子也齐声附和道:“四老爷如今威震一方,那是给个知府也不换的。”
“别说知府,给个知县我就换。”王贤不想搞砸了气氛,也打个哈哈,引得众人笑成一片。
气氛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酒席有些沉闷,侯员外倒也识趣,说亲家一路辛苦,还是早点休息吧,便提前带着儿子回去了。
待外人走了,王兴业脱下鞋,使劲抠几下脚丫子,闷声道:“这事儿邪性。”
王贤心说您现在都是朝廷命官了,这习惯还不改改?
“前阵子我让人打听过,吏部已经任命你为钱塘县典史了。”老爹舒服的打个哆嗦,一脸见鬼道:“本以为咱父子可以联手,在杭州开创一番大场面,想不到……”
“想不到钱塘典史成了胡不留。”王贤苦笑道。“不是这老小子捣鬼吧?”
“他?”老爹一脸不屑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他连吏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其实老爹,也是去年去南京跑官,才知道吏部衙门往哪开,不然跟老胡是大哥别笑话二哥。
“那是上头又改主意了?”
“不可能,当时我那吏部的朋友,可看到你的官告了。”老爹皱眉道:“这东西一旦定下来,只有吏部尚书才能修改。但堂堂天官会为了个不入流的杂职官坏规矩?那真叫见了鬼。”
“唉,管他呢,反正已经是这结果了。”王贤认命道:“大不了我继续当我的司户,比出去当官舒坦多了。”
“不长进的东西!”老爹大怒,举起鞋底便抽:“还以为你如今开窍了,不想却还是个糊涂虫!”说着把王贤的脑袋当皮球,一下接一下的拍打道:“你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只能按照常规、任满九年,然后还得考试,才能获得一份告身!九年后你就二十六了!再从不入流品的小官做起,怕五十岁都升不到典史!你这辈子也就和你爹一样出息了!”
“那还孬么?”王贤抱头道:“爹一直是我的偶像!”
“当然你爹混得也不错。”王老爹不禁得意的扣了扣脚丫子,旋即醒悟过来,又重重拍着儿子的脑袋,继续大骂道:“你个不长进的糊涂虫子,气死老夫了!”
其实王贤知道,老爹为啥这么生气。因为如今已经不再是太祖时了,天下读书人越来越多,吏员向上的路径依然存在,却明显越来越窄,越来越难。一般任满九年,可以到吏部考试,通过之后,由吏部酌情任命为不入流的杂职官。
明朝官制,说起来是九级十八品,但其实从九品之后,还跟着一长串未入流品的杂职官,什么吏目、驿丞、司狱、提控案牍、检校、副使、大使之流,林林总总六七十种官职,很多人一辈子就陷在里头,挣扎不出来。
而一旦被任命为典史,虽然还是未入流,却是到了未入流的顶端,再升迁必然要入流品的。一旦错过这机会,王贤就是再年轻,也难以出头了。所以老爹才会这样着急……
“爹不是说,当芝麻官还不如当司吏么?”王贤不禁苦笑道,“如今干嘛又盼着儿子当官?”
“我那是说我自己,四老五十了还有啥前途?混不上去的话,还不如当个司吏舒舒坦坦。”老爹圆瞪着两眼道:“但你不一样,你今年才十七岁,如果就能当上典史的话,哪怕熬满九年一升,四十岁也能当上知县!要是吉星高照,说不定将来致仕前,还能当上知府!”老爹说着险些淌下口水道:“那样咱王家十八代祖宗,都会笑醒的!”
“可惜,这些事儿不是咱能说了算的。”王贤安慰老爹道:“我还是安心当我的司户,回头用心读书,看看能考个秀才出来不。”
“唉,现在用功,晚了……我还是指望你儿子中秀才更现实。”老爹不知道督学大人的承诺,自然对王贤毫无信心。想了想,他猛地一拍王贤的肩膀,起身道:“干坐着不行,我亲自去一趟南京,不管花多少钱,也得让你上去!”
“爹……”王贤想说算了,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甘心,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得多少钱?”
“撑死不过两千两银子。”老爹口气大得很:“你这大半年又赈灾、又买粮,这点钱还是能拿出来吧?”
“没有……”王贤羞愧道:“县里本就入不敷出,我哪好意思雁过拔毛。”
“有你这么当司户的么?”老爹直翻白眼道:“我当时说,不该拿的钱一文也不要拿。但还有后半句……该你拿的钱,一文也不要少。”
其实王贤也没多纯洁,他虽然两袖清风,一文不取,但王贵在县立盐号的股份,那可是持续稳定的收入啊!
“钱的话,我可以向陆员外他们借,”王贤道:“几千两应该还是能接到的。”
“算了,我给你出吧。”老爹一副‘你这个笨蛋’的神情道:“人家儿子当司户,老子跟着发大财,我倒好,还得贴补你!”
“爹,你……”王贤瞪大眼道:“这才半年时间,就攒下两千两的家底了?”他记得老爹到杭州时,身上只有二百两银子。
“咳咳……”老爹竟有些羞赧道:“救灾么,本就是发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