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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倒是利索……”老爷子心里已经判定了孙子的流氓罪,他现在只想把事情盖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的儿子。神游良久,方吩咐道:“你这就去收拾行装。”
“啊?”小儿子不解。
“把那小畜生押到山东去,让你大哥严加管教。”老爷子却不解释道:“别问为什么,立即走,从后门!”
“这……是。”小儿子才明白问题严重了,这分明是让他侄子去避难啊!
便不再问,出去赶紧让人套车,叫老婆收拾衣裳,又从账上支了钱。正忙活着,那边家丁来报说,他侄子死活不上车,一定要见爷爷一面问个清楚。
他二哥也过来,求他再去求求老爷子,就是个死刑犯还要先问再斩呢,不管逸凡犯了什么罪,总得给个辩解的机会吧。
“唉,老爹那脾气,二哥又不是不知道,一旦认准了死理,就不听人解释。”他回答道:“老爷有话让我捎给逸凡,日后若能考中举人,还有相见之日。”
“啊……”二哥傻了眼,那岂不是说,要是中不了举人,就一直不能回家?
“唉……”他叹口气,便让家丁将侄子的嘴巴堵住,手脚捆上,绑在车厢里。
“二哥你得往好处想,逸凡去跟着大哥念书,总比在家里瞎胡混强。”见兄长一脸痛苦,他劝说道:“将来逸凡考中举人,受用的还不是他自己?”
“唉……”于秀才他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两眼含着泪,将儿子送上船,看着他消失在富春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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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于老爷子和魏知县,昨日便心照不宣的达成默契……你放过我孙子,我也不再揪着柳氏不放。于是县里也不来传于秀才去问话,于家也不再去县衙催着结案了。
就连于秀才的八卦也戛然而止,倒不是人们转了性。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将老百姓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龙王爷就像疯了一样,天空漆黑如墨,狂风卷着暴雨,瓢泼似的洒向大地。士绅们全都被堵在家里,一开始还有心情偷闲赏雨,但见雨下了三天还不停,无论贵贱都忧虑焦躁起来。
对穷苦百姓来说,不开工就没钱买米,吃饭都成问题。对士绅大户来说,忧虑的是自己的竹林、茶园被涝坏了怎么办?
但此时所有人都想象不到,他们将面临何等糟糕的境地……
十几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踏着木屐的身影,顶着狂风骤雨,手拉着手在富春江大堤上艰难的行走,一直走出几里地,才进到个望江亭里歇脚。
进去亭中,众人摘下斗笠、解开蓑衣,露出一张张煞白的面孔。竟然是富阳知县魏源和蒋县丞,以及工房司吏并王贤等随员……今晨得报说富春江水位暴涨,魏知县十分担心,遂顶风冒雨来巡视江防大堤。
“风雨如磐呐!”魏知县感到脚下大堤都在微微颤动,不禁喃喃说道。
因为富阳县的江堤,是蒋县丞前年监修的,他自然也要到场。富阳县的二老爷浑身湿透,牙齿打颤道:“真是邪了门了,江水怎么会倒着流呢?”
“这是海溢。”工房司吏郑言是个老河工出身,有着粗粝的酱色面孔,和一双被江水锈蚀的眼睛。为二老爷解答道:“一定是来了海啸,这是海潮倒灌进钱塘江,将江水逼回来造成的。”钱塘江和富春江是一条江的下游和中游,分别取了不同的名字而已。
“海溢?怪不得江面上升的如此之快。”魏知县面色发白道:“江堤会不会有事?”
“所幸现在不是汛期,水位原先低得很。”郑言答道:“前年又新修了大堤,应该能顶得住。”
“一定不能有失!”魏知县沉声道。知县都兼任境内河道总管,决堤如失土,是要掉脑袋的。“调集民夫加固江堤!”
知县大人一声令下,富阳县应服徭役的数千壮丁便被调动起来,背着锸锹䦆箕、顶风冒雨,艰难的将一袋袋泥沙,一筐筐石块运送到江堤之上。
魏知县一直坚守在堤上,指挥民夫固堤。民夫们见县老爷几天几夜不下堤,比什么鼓动都管用。为了保卫家园,那些不应劳役的百姓也自发前来,没日没夜的将江堤加高加厚。
王贤被委任为调度官,一应人员物资,由他按需调配,自然也一直在堤上待着。
几天几夜没合眼,他的眼里满是血丝,喉咙也喊得嘶哑了。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在他井井有条的调度下,人手物资按需分配,使加固大堤的效率大大提高。洪水虽然凶猛,却始终无法奈何江堤……
到了初七这天,虽然依旧下雨,但人们明显发现水面开始下降,虽然不明就里,却都激动的欢呼起来。
王贤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郑言告诉他,这很可能是哪个县决堤了,泄去了洪水……
正愁眉不展,他的手被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握住,不用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的林清儿。这些天她一直陪在边上,帮王贤写写算算,撵都撵不走。
“担心爹娘还有小妹?”林姐姐轻声道。
“嗯。”王贤点点头,他感觉钱塘仁和二县遭殃的可能性最大。
“应该不会有事,”林清儿安慰道:“杭州是府城又是省城,肯定有力量保护官眷的安全。”
“嗯。”王贤挤出一丝笑容道:“没听人说么?祸害千万年。谁有事儿爹娘也不会有事儿。”
“有这么说自己爹娘的吗?”林清儿无奈道。
既然水面开始下降,雨势也小了很多,断不会再有决堤的危险,魏知县便撤下大部分民夫,只留了一些人监视江面,自己也回衙准备洗个澡,好生歇一歇。
谁知道刚回去,司马求便迎上来道:“杭州急递!”
魏知县只好强打精神,也不换衣裳,便满身是泥的去见信使。
信使从竹筒中掏出公文,双手递给他。魏知县接过来一看,竟是布政司衙门的公函。这种越过府衙直接向县里下令的情形极其罕见,只有在万分紧急、不容耽搁的时候才会出现。
魏知县赶紧验看关防,拆开信封,掏出信瓤一看,是布政司命富阳县准备接受三万名灾民的命令,他的目光登时凝重起来。寻思片刻,魏知县问那送信的吏员道:“杭州遭灾很厉害么?”
“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风潮。”那吏员心有余悸道:“淫雨烈风、江潮滔天,浪头高达数丈,钱塘、仁和两个县全淹了。后来又接报说温州、宁波、嘉兴也都遭灾严重……”顿一下道:“整个浙东这次是遭了大殃,最少几十万人田庐尽毁,是以布政司命没遭灾的州县接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吧。”
“……”魏知县闻言默然,良久方道:“你先去吃饭,本官这就给藩司写回信。”
“是。”吏员恭声应道,跟着长随下去吃饭了。
魏知县便将司马求找来,两人斟酌出一封回信,无非就是说本县也遭了灾,多么多么困难,但布政司有命,多大困难也会克服。同时又说富阳不产粮,无法供养那么多人,请布政司下令调粮草周济云云。
写好信,打发走了那吏员,魏知县又找来王贤,与他商量接纳灾民的细节。两人从中午一直商量到午夜,才将细节一一敲定。
魏知县伸个懒腰,虽然已经倦极了,但精神仍很亢奋道:“仲德,你是为师的恩人!”他说的是永丰仓里的粮食,要是王贤去年没及时发现,并及时更换,今年魏知县拿什么救灾?那可不是乌纱不保,而是人头不保了!
魏知县恨不得把闺女嫁给王贤,虽然他闺女才九岁……否则无以表达他此刻的庆幸与感激。魏源伸出大拇指道:“未雨绸缪、神机妙算,真神人也!”
“老师这是哪里话。”王贤苦笑道:“谁也没有前后眼,但世上事就这么寸,你若一直准备着,可能一直用不着,但一旦失了准备,麻烦就来了。”
“嗯。”魏知县起身拍着王贤的肩膀道:“仲德,你下面的任务很艰巨,咬咬牙,挺过这一关,我一定为你向省里请功!”
“学生敢不效死力……”王贤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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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排衙。
“诸位,有布政司文移。”魏知县目光扫过众官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他心里一叹,沉声道:“浙东海潮,沿海十余州县被淹,百姓被迫转移,布政司要求我们做好接收工作。”
此言一出,堂下大哗,众官吏毫不掩饰抵触之情。让他们给自己县里抗洪救灾还行,谁愿意给别的县当奶妈?
“这是布政司的命令,不是商量。”魏知县沉声道:“分巡道、分守道不日便会来视察,若是准备不利,哪怕是本县,也要就地撤职查办!”
“救灾如救火。”魏知县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谁若是推诿塞责,本县自将严惩不贷!听明白了么?”
“是。”众官吏只好齐声应下。
“现在宣布分工!”魏知县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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