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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看他此时双目已经有些呆滞,显然经过了这样几个时辰身心都已经有些麻木,又因他之前沉得住气,连着问的几百个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夏无且已经放松了心防,嬴政这才眼睛微微一眯,漫不经心开口道:“政曾听闻禹公言,尊师乃是鬼谷先生小徒弟?”
夏无且一听这话,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嬴政嘴角一弯,接着道:“未知此时兰陵姑娘境况如何,政当年与兰陵女郎曾有过几面之缘,至今便未曾见过,实在心中挂念,未知此时兰陵姑娘婚配与否。”
“玉儿小师叔如今安好,并未谈及婚嫁……”夏无且一听这话,顿时想也没想,一句话便溜出口边儿,之前嬴政已经问过他七大姑八大姨的好不好,此时一问,他自然便顺口就答了出来,说出口时想想才不对劲儿,一下子回过神来,接着便是一种想尖叫的念头涌上喉间。夏无且此时想揪头发扯衣裳,可是此时不是在鬼谷,他不敢做这样的事,恐怕他刚一扯,一个殿前失仪的罪便跑不了,接着很快会有殿外石阶之下站着的士兵们便会冲上来拿了长矛将他叉走……
“不知大王所提兰陵姑娘……”夏无且这会儿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却是小心翼翼的陪了笑看着嬴政。不知为何,此时嬴政心中却是一松,绕了这样大圈子,除了想理解鬼谷中有可能即将成为他下属的各路人马,往后好安插使用之外,倒没料到自己当年猜测之事果然是真,一问便问了出来!嬴政心中沉定,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看着夏无且脸色腊黄,郁闷无比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目光里露出一丝势在必得之色,当年与兰陵曾有两面之缘,第一次蒙她相救,而第二次两人则是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多年过去,他倒是想起了那个清雅绝伦的少女来。兰陵可以算得上是他两世为人中,第一个女人,对他的意义自然是不同,兰陵在他心目中,自然可以算是他的女人,只是多年来掌秦国权势的野心压过儿女私情,他自然是不可能在秦国局势未稳的情况下再去分心想其他,此时一旦事情上了正轨,而秦国夺天下之势已在眼前,能从夏无且口中早些打听到兰陵的消息,他自然是要问上一问。
只是嬴政没料到,他原本以为那少女名为兰陵,此时再问起,夏无且口中竟然口称玉儿,既然他问出的兰陵夏无且没露出吃惊与疑惑之色,便证明这两个字是对的,而玉儿一名乃是夏元且无意识之下脱口而出,便证明那姑娘极有可能名为兰陵玉或是兰陵玉儿!他当年问兰陵姓氏时,此女便只说了两字,而此时人有名字的便都已经极少了,若非复姓,名字为两个便极为正常,不过因以前从未曾听说过兰陵二字的复姓,嬴政自然便将这两个字当做了兰陵的名字。
“兰陵玉儿?”嬴政低声重复了一遍,夏无且脸色便更加难看,他干笑了两声,觉得此时自己好像是无意间溜嘴说了一件师伯以前都没有说过的事情出来,这会儿便有些坐立不安,听到嬴政唤起兰陵玉儿的名字时,夏无且身形动了动,颇有些想立即起身便逃的冲动,不过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就算逃得了今日,可也逃不了明日,逃得出咸阳,亦逃不出师伯手掌心!而既然明知逃不了,他偏要去逃,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此时他只盼嬴政与自己那位小师叔之间果真是个萍水相逢有些渊源而已,否则若是出了个什么变故,恐怕不止是师伯饶不了他,而且来叔与师祖亦是不会放过他。
一想到这些,夏无且心头顿觉无亮。
而万幸的是,嬴政只念了一遍兰陵玉儿的名字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这事儿,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夏无且心中狠狠松了一大口气,此时嬴政已经将事情问得差不多了,自然便放了他离宫,夏无且像是用逃的一般,连忙告退之后倒出了章台宫内殿,在嬴政看不到处,这才开始拨腿而跑,他身形带起阵阵凉风,刮在他身上刺骨的寒,夏无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打了个冷颤,首先本能想到的是要将这事儿与禹缭说说,不过这个念头刚一浮起,他便脑海中浮现出禹缭笑呵呵的模样来,顿时打了个冷颤,果断抛弃了这个念头,整了整衣裳,又理了理发鬓,当作无事一般朝宫外行去。
此时徐福还在招呼着府中前来又讨药的诸人,夏无且回来时,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徒弟的异样之处,反倒是又在与赵奉常等人说笑不止。
第二日时,嬴政令人召了徐福入宫,徐福这些天的得意洋洋这才被他压了些在心底,犹如兜头被人泼了盆凉水般,顿时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他想到昨日时夏无且入宫的情景,又想了想今日嬴政便召了自己入宫,心中不免怀疑是不是徒弟出卖了自己的一些事情,才使得嬴政这会儿心生忌讳。一想到这些,徐福难免心中不喜,但他却并未表露出来,反倒是唤了夏无且过来借着叮嘱他的时候,打量了他片刻,见夏无且目光呆滞,时而脸上还露出懊悔之意,顿时心中便更生怀疑,又怒又惊之下,徐福便认定了徒弟是出卖了自己,才露出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来,心里气得要死,只是此时却不与他计较,只冷笑了两声,收拾了之后又令人备了马车,这才朝王宫行去。
不过因为做了亏心事,这会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泛怵,徐福还没到后来胆子逆天之时,路上绞尽脑汁儿的便开始想起了各种借口,刚开始时被赵奉常等人捧着的得意此时已消失了大半,待进了王宫,见到嬴政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徐福顿时更感害怕,不知为何,明明嬴政看起来神情温和,又并非长得如同煞神一般令人望之生畏,反倒是容貌俊美,笑容温和,但不知为何,徐福看到嬴政时心里便如同见到自己师尊鬼谷子一般,有些畏惧。
“臣徐福,见大王,大王万岁万万岁。”徐福进来便叩了个头,此时万岁这句称呼在经由他的带领之下,已经风靡整个秦国,甚至连魏国那边都略有耳闻,魏王增被人称万岁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徐福也没料到自己无意中一句话最后竟有如此效果,心中也颇感得意,只是这会儿他却顾不得自己发明了这句经典的台词,反倒是小心翼翼偷偷打量了嬴政脸色一眼,待嬴政唤了自己起时,他才小心翼翼站起身来,谁料他还未来得及松气,那头嬴政一句话却是令徐福登时心中便一沉。
“徐卿最近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政曾听闻赵奉常等日日与卿共饮,情谊颇为令人感动,不知卿与赵奉常等诸人间,究竟说了何有趣之事,竟是三五日亦说之不尽?”徐福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头一个念头便是夏无且那小子果然好样的,敢出卖自己,他刚刚站起身,还未曾站稳,这会儿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照理来说鬼谷中人个个都该自命不凡才是,可惜徐福心中染了富贵,得失心重了些,此时又自感心虚,便端不起架子来,斟酌了一番,这才道:
“不知有何小人进言,使大王对臣有误。赵公等人确实亦有与臣交好,只是却并非如大王所说乃是日日而行,赵公等人不过是听闻臣有丹药,便想求取,只是臣未曾回报于大王,如何能擅自应允,因此便并未答应,赵公有所求,这才屡次来臣府中。”徐福这厮确实是会说话,他明明是怕自己丹药随手送出而旁人不加珍惜,此时倒是说成未给嬴政回报,不敢自作主张,光是凭这一点,他口舌之伶俐,脑子转得之快,其实光是炼丹当真是埋没了他,若是此人作为一个外交人才,说不定还能发挥大用。
嬴政眼中闪过晦暗莫名之色,突然之间笑道:“并未有何人进言,卿实在过滤矣,只是卿数日未曾入宫,政亦曾听闻而已,此时既然赵奉常等原是有求于卿,那便由卿自己作主便是,丹药乃是徐卿自己之物,又何须政来应允。”嬴政已经看出徐福心思,恐怕是想吊着赵奉常等人,一来得些好处,二来往后更是建一个不肯轻易便折腰侍权贵,且不肯在金帛财物面前低头的高人形象,以便能谋得更大好处而已,当下也不拆穿他,若是徐福有本事能哄得赵奉常那几个老而不死的团团转,并能哄得他们吃下那药,也是省却了他不少事情。
赵奉常等人早已在嬴政眼中碍眼多时,能使用借刀杀人之计除他们性命,只要这些领头之人一死,要拨除权贵剩余势力,对嬴政来说便是易如反常,徐福如此,也算是为秦国尽了一分力了。嬴政眼中阴鸷一闪而过,随即却又是露出温和笑意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