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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心中自有决断,太后还是保重身体为妙,须知王上如今还需要你,某的事,太后还请多加担待。”吕不韦知道此时夏太后一死,宫中三太后党已缺其一,若是赵姬不死,两党相斗以稳朝纲也就罢,若是赵姬一死,恐怕华阳太后独大,嬴政此人算计在心,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纵然他不将赵姬当做生母,也绝对不会让她一时间死得过快,吕不韦心中有把握,知道赵姬一向软骨头没什么志气,又没什么脑子,自己好话一哄,她还不得乖乖就擒,因此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又微微笑了笑,关切道:“如今王上快回宫中,太后若是有哪儿缺少用度,直接与宫中侍人吩咐就是,嫪毐叛上作乱,得此下场乃是他咎由自取,与太后并无半分瓜葛,某到时自会在王上面前替太后呈明!”
赵姬愣了愣,顿时就明白了吕不韦话中之意,心脏开始‘嘭嘭’跳了起来。嫪毐叛乱之事一旦败露,她两个儿子被处死,原本赵姬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太后**宫闱是件令君王丢天大脸面的事,秦王室不会容她活着,纵然嬴政是她亲生儿子,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更何况嬴政早恨她入骨,恐怕会借此时机要她性命,赵姬这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对吕不韦时时不加以颜色,肆意辱骂,可此时吕不韦却说要与嬴政求情,意思就是不用让她再死,虽说其中带了交换之意,仍是令赵姬怦然心动!
蝼蚁尚且贪生,更别提赵姬这样一贯就贪生怕死,只爱追求享乐的女人,若是能叫她不死,她往后情愿守一辈子寡也甘愿,她面容上露出急切之色,就被吕不韦瞧在眼里,两人也是相识多年,吕不韦又是人老成精的,哪里看不出赵姬心中的想法,虽然有些唾弃不耻,但这会儿仍旧是心下松了一口气。嫪毐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极麻烦的事,一个不好就轻易被牵连到了身上,如今嬴政行了冠礼,正是名正言顺接掌权力之时,以他刚毅性情,自然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吕不韦心中也清楚,秦国只需要一个声音,这场斗争,早在最开始时他就输了!
此时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再徐徐图之,只能死死咬住牙不承认赵姬与嫪毐关系,反正两个孽种已死,尸首都不知被他扔到了哪儿去,早就毁尸灭迹了,纵然嬴政有怀疑,也拿不到证据,只要赵姬与自己口风一致,嬴政若是敢强逼生母,到时他自也有法子叫他名声尽毁!吕不韦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赵姬一旦得到他的承诺,装腔作势了一番,自然是哭哭啼啼的状似勉强应了下来,待嬴政回咸阳一日,吕氏与魏辙等分别代表文卿一党,与蒙骜李牧等分站一列,迎接君王车驾回宫。
“大王鸿福,秦国有福矣!”众人齐声下跪行礼,嬴政从车厢里撩了帘子出来站在马车前头宽敞的地板之上,双手压着车前的护拦,吕不韦率先出列,一边冲嬴政行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假意恭贺道:“王上如今已行冠礼,某也总算不负先王所托了!”他假惺惺的感叹了一阵,倒是引得许多人心内对此人印象不由有些改观,嬴政冷笑了两声,并不将吕不韦这一番装腔作势放在心上,若是当真是如此对嬴楚忠心耿耿,也不会如此早要了嬴楚性命,这会儿更是不会口口声声一个王上,连臣亦不自称,完全是用的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态度,这等姿态,纵然是三岁小儿亦不会信此人!
嬴政压下心中思绪,微微笑了一笑,竟然亲自朝吕不韦伸出手来:“吕公忠心为国,其心可嘉。”吕不韦听他夸奖,不由有些飘飘然,但又摸不准嬴政态度,见他伸手,众目睽睽之下亦不敢回绝,他也晾嬴政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自己性命,因此干笑着伸出手去,谁料嬴政手上一用力,他双手一吃疼,脸上现出怒容来,接着身子一轻,脚下轻飘飘的,竟然被他一下子提了起来!
吕不韦这下子可是魂飞天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这辈子还从未有过如此危急的时刻,此时前头四匹马快行,夹道两旁欢迎的文武百官与庶民都在他眼前飞速掠过,吕不韦脸上露出惊色,大声喝道:“竖子,敢尔!”他惊怒之下喝骂出声,声音响亮,许多人都听在耳内,嬴政微微笑了笑,这才将吕不韦放在马车地板之上,伸手亲热的拍了拍吕不韦肩膀,像是替他拂去身上的灰尘一般,温和笑道:“吕公可是糊涂了,将政错认成旁人?如此胆小,可不类吕公性情,是与政说笑了罢?”
他声音温和亲切,有礼恭谨,众人听到吕不韦喝斥之时,已大有人皱眉,这会儿听嬴政说话,许多人面上不由露出赞赏之色,吕不韦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早知此子狡猾,但自己如此轻易就上他大当,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仍是令他心中慌乱不已。此事是他当众喝斥,因私底下对嬴政小视惯了,这会儿当众也喝了出来,恐怕秦人这会儿心里不知该如何想自己,他以前经营多年的形象至此可是功亏一篑,原想率先给嬴政下马威,却不料被他反将了一军,这会儿听嬴政开口替他解围
,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连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老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亦是不敢辱骂君王的!”
吕不韦这话说得极为勉强,只要眼不瞎心不明的,对他刚刚所骂之人为何都是心知肚明,这会儿听他还在狡辩,魏辙摇了摇头,心下暗自觉得此人不堪,如此一个卑鄙小人,简直让人耻于与他同朝为伍,幸亏嬴政心中早有计较,否则与他同为秦国之臣,在他看来也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吕氏府中的人瞧见吕不韦这态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个个拿袖掩着脸,恨不能当场就躲了开去,不过此时众人目光之下,吕不韦府中的食客却是不好多做动作,一个个强忍尴尬,迎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小觑与轻蔑,顿时许多人心内都将吕不韦恨上了。
纵然以往他有才,许多人也愿意在秦国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做个往后流芳百世的大儒上卿,可此时一见吕不韦明显已不是明主,此人器量狭小,又如此敢做不敢为,实非大丈夫,竟然丝毫磊落风范也无,如此行事,也不怕人耻笑!
吕不韦此时明知嬴政是在装腔作势,却在众人目光所及之下,没有勇气跳下马车,一路硬着头皮装作与嬴政感情极好的模样进了王宫,如芒刺在背,一进王宫脸黑得堪比锅底一般,见此时身边再无旁人,冷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大王,吕氏欺人太堪,臣愿拿下此人,为大王出气!”蒙骜手按在腰后长剑之上,有些愤愤不平,吕不韦最开始当众对嬴政无礼,如今又如此气焰甚高,他忠于嬴政,自然是瞧不得他如此模样,顿时脸色阴郁,眼里就堆积起杀意来。
“不妨,将死之人,任他蹦达几日!”嬴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往吕不韦离开方向看了一眼,李牧分明瞧见他眼中不容错过的杀意一闪即逝,行过冠礼之后,原本就心机难测的嬴政如今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幸亏他待下宽容有礼,李牧也愿意为他所用,毕竟千里马纵然遇不上伯乐,纵然是珍珠,也不过被人看作鱼目,嬴政为人虽有野心,不过他却是给人更多自信与伸展的舞台,用人不疑,疑人而不用,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李牧当年出仕,为赵惠王所用,亦不过是希望能将自己一身本事学以致用,不枉此生来世上走了一遭,可惜遇上了悼襄王这样的无道之君,李牧心中也明白,若他当日不反赵国,终有一日不过自己和士兵们都会死在赵王手上,若是如此,大丈夫一辈子憋屈至此,倒不如轰轰烈烈的肆意活上一回!这原也是他为何与蒙骜交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当初说服自己,而是他自大破庞煖军之日起,那场大火烧掉的不止赵人性命,而是他心中的顾忌,行事越发率性令人羡慕!
“王上,如今宫中损失重大,金帛玉器等损伤无数,另有内侍宫人等约摸两千丧命……”魏辙跟在嬴政身边,一边咬着牙,回报着咸阳王宫之中的损失,虽然说嫪毐已伏诛,不过他引祸入秦,领了那些戎狄人进宫,却是损坏了不少东西,幸亏竹简等物早早已被人移了开来,那些蛮子又不懂书简珍贵之处,才得以保存,否则若是竹简等物被损,可不是一点金帛玉器能弥补的,那是几代秦王的累积,是代表秦国几代君王的传承与身份象征,是天下至宝,乃是有金帛玉器也买不回来的东西。不过饶是如此,魏辙也是心疼得脸色难看,堂堂一代兵家大师,如今被嬴政当作了处理政务的,却是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亦是无怨无悔,这会儿一手捏着竹简,一边拿着小刻刀念着王宫损失之物时,竟然颇有几分大管事的模样来,他不时念着,偶尔还要记上两笔,不过越是记下去,他脸色越是难看,最后都有些漆黑了:“嫪毐如此可恶,若是这些损失归于民,亦不知可以活命多少无辜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