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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清早,固安北门城墙上,一群群的民壮好奇的看着城壕外面安营的明军,他们正在忙碌的搬运一些砖石木头,还在城壕中敲冰取水。
卢传宗对着城楼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的道:“你娘的,要不是军令在身,杀了老子也不给你守城。”
陈新充耳不闻,表面上十分平静。那个固安知县不但不提供粮食和役夫,居然连让他进城都不准,也不出来和他说话,只让人带话给他,让他不得进城。虽然陈新并没有进去守城的打算,但心中还是非常不满。要不是担心影响政治投机,他甚至想拖几门虎蹲炮给他城门来几炮,这时了还在歧视武夫。
好在秦律方存在刘村店铺中的两百石粮食还在,取出部分补充了军粮。至于扎营,文登营就只得用战兵了,这使得战兵的休息时间少了许多。
被抓住的鞑子仍然被捆在马车上示众,已经奄奄一息。陈新收回目光后对面前的马夫道:“李涛你也是辽东来的?”
“是,小人祖上是四川的,但小人生下来就在辽东,广宁失陷之后先到山海关,后来到了通州,因为小人会骑马养马,进了个车马行,已在那里做了两年。”
“为何走到此处又不想做了?”
“这东家太黑心,因为当初收留我,他总认为我欠他一条命,从不给我工钱,只管吃食。”
陈新失笑道:“那是黑了些。”
“我一路从通州送他到了这里,鞑子也在背后了,也算还了他恩情,小人射箭用刀都凑合,想跟大人一起杀鞑子。”
陈新军中许多东江兵和辽民,他们的惨事听多了,也不想多问这李涛与建奴什么深仇。
“你跟着祝训练官,听他安排,如果有违抗命令之事,不管你杀多少鞑子,都不会收你,记着了。”
“是,大人。”
陈新打发走了这个李涛,这次能擒住那个建奴细作,这个马夫起了很大作用,当时的表现有勇有谋,朱国斌听说他会骑马,希望留下,回去后进入骑兵营。陈新答应了朱国斌这个要求,让随军出征的祝代春管理,这次训练队也一起随来十人,陈新让他们重点观察,根据实战总结出训练的改进办法。
安排了这事后,陈新看着西北方向,固安西北面远处几道黑色的烟柱清晰可见,在灰色天幕下更显压抑。鞑子的哨骑已经与文登营遭遇两次,因为文登营知道敌人临近,哨探时都是一队十二人一起,重点也在西北方向,所以每次都占有人数优势,鞑子哨骑自己离开了。
文登营在西北方向展开了所有骑兵,陈新亲卫队中会骑马的也派出了,布置了两道骑兵防线,第一道在十里外,由两队夜不收组成,既侦察敌方,也组织敌人侦察,第二道在五里外,由六队骑兵和十名亲卫组成,另有一个局的步兵占领了那个方向三里左右,找了一些房屋作为据点,为他们撤退时提供掩护。
建奴没有想到这个方向的力量会突然增强,他们的哨骑没能进入到能看见文登营营地的范围,使得文登营能安安静静的安营扎寨。
陈新贴着城壕下了个长方的营地,利用固安的北墙作为一边,正面宽两边窄,如同天津一样的算盘城。从左至右依次排开三个千总部,他这次打算修建一个牢固些的营地,但冬季挖土十分困难,他派人去拆除周围的房屋,取来土石木材开始在营地外围修筑胸墙。
胸墙并不连贯,每十一步有一个缺口,这是一个火器小队的展开宽度,缺口用来给鸳鸯阵纵阵通过,而建奴没有严格经过战阵训练的队伍只会在这种缺口挤成一团。
各队火兵到处打柴,在胸墙五十步外的距离架起大锅开始烧水,每烧开一锅,就有士兵飞快抬起,泼到地面上。
一群群的文登营士兵忙碌着,如同一群群蚂蚁在搬运东西,下午时胸墙基本修好,在此期间夜不收与建奴哨骑爆发两次前哨战,文登营一死一伤,斩建奴首级两个,但后金的哨骑在逐渐增多,夜不收已经退到五里外的防线,和骑兵一起又顶住一轮侦察。
陈新只需要他们顶过今天,工事修筑完毕,士兵休整之后就可以了。其实建奴的士兵跨行千里,同样存在体力问题,他们说到底也是人,另外明军虽然很弱,但毕竟是身在敌境,不见得心情很放松。所以陈新觉得他们其实也很疲倦,现在他们抢掠了不少,那种赤脚不怕穿鞋的心思可能降下去了,拼命的心思肯定也减弱了,现在与他们作战,肯定比刚破关时要容易一些。
利用他们轻视明军的惯性,陈新打算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用他们的人头作为自己更上一层楼的敲门砖。
根据朱国斌从东江难民中收集的情况看,蒙古左右翼大多是逃到后金的蒙古人,皇太极要求他们的衣着、习俗全部要按女真人,外形上已经与八旗无异,军律也同样十分严格,他们的战斗力比起那些外藩蒙古强得多。
天命七年之后,投靠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基本都是原来臣服于察哈的科尔沁、乌鲁特部落,还有部分喀尔喀蒙古。奴尔哈赤于是将其编为两旗,名义上与八旗固山额真地位相等,实际上只是满洲八旗的附庸,大政上从来没有他们的发言权。这次领兵的乌纳格是在天命初年就投奔后金,是最早投靠的蒙古人,宁远大战攻陷觉华岛,屠杀上万人的就是他。如果陈新不出现在这里,或许固安就又成为乌纳格升官的踏脚石了。
中午过后,胸墙基本修建完成,各千总部开始在防区前设置距离标识,刘破军对陈新问道:“大人,如果只修胸墙,是不是单薄了些,最好前面加一道壕沟,壕沟后加设拒马。”
“不用,要是修得太坚固,他们就不会来攻。我必须打这一仗,在城下交战对我们是最有利的了。”
刘破军答应了一句,他也知道文登营的战术机动能力完全无法与全是骑兵的建奴相比,如果建奴不攻他们,就很难找到机会和他们作战。
陈新又问身边的聂洪道:“中军卫队休整好了没有?”
“都休整好了,只有一个体力不支。”
“那个中军的第一勇士?”
“大人明鉴,属下以后再也不招太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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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第二旗队的宿营地里,战兵已经完成工事修建,都是抓紧时间休息,周少儿靠在自己被子上,眼睛看着帐篷外面一个磨刀的壮实背影,关帝庙在他身边道:“哥,这陈大个子傻了不是,每天停下来就不停磨他那匕首。”
钟老四也道:“看这架势是要拼命去的,老子一会还得给他说道说道,别打起来阵型都不顾了。”
周少儿赞同着说:“对,不然因为这个被军法官砍了脑袋多亏。”
关帝庙道:“哥,俺还是怕,那鞑子听说要吃人。”
钟老四一脚蹬过去,把关帝庙蹬得歪倒一旁,口中骂道:“怕就滚,自己去周杀才那里领一刀。”
关帝庙拍拍屁股上的脚印,傻笑了两下,周少儿没说话,但他自己心中同样也有些紧张,鞑子自从起兵一来,很少吃败仗,即便败了也大多跑掉,而明军每次一败就是几万十多万的全军覆灭,任谁心里也怕。
周少儿眯着眼睛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既有点担心,又有点亢奋,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习惯性的清理自己的装备。
他仍然是个伍长兼刀盾手,武器是按戚家刀改良的腰刀,长三尺二寸,十分锋利,重量只有一斤十两,然后是防御的圆盾,直径三尺,这是他主要的武器,其他还有匕首一把、椰瓢一个、鞓带一根、锁子甲一副。圆盾兵要求十分灵活,有时候甚至要弯腰作战,所以他们的铠甲都是不影响肢体灵活的锁子甲,其他杀手队的都是铁鳞甲,比锁子甲笨重许多。
周少儿清出来后,也在外面拿来一个石头,开始磨匕首,那匕首用钢制成,磨过之后十分锋利。在教官的演示中,近距刺杀可以轻松破开闽铁做的铁甲。
钟老四已经呼呼的睡着了,关帝庙也睡不着,他把身上的存单拿出来看了看,口中说道:“哥,咱存了七两银子了,都存在军需处,要是俺被鞑子杀了,你记得跟俺娘说一声,别忘了去取。”
“嗯。”周少儿一边磨一边敷衍了一句,他心中有些不是味道,这关帝庙是文登的流民,好歹还有个老娘和一个哥哥,战死的话银子还有用,自己要是战死了,存的十多两银子可是屁用没有。
这时帐篷帘子一响,他们局的训导官走进来,在地上摆好一张纸,对他们几人道:“谁是队长?”
周少儿一指打呼噜的钟老四。
训导官也不叫醒他,低声道:“这里有件事,上了战场刀枪无眼,你们老兵都知道,每次战前写遗书,写过的就不用写了,没写过的有没有遗书需要留下?”
周少儿一看周围,只有陈瑛和关帝庙没写过,叫过他们两人说了,陈瑛沉默了一会,对训导官问道:“我没有家眷,银子都存在军需处,没有领过,要是我死了,这银子能不能给其他东江来的孤苦流民。”
训导官看了他一眼,他也认识这个陈瑛,已经在一些局巡讲过,他说道:“这里有个儿童基金,若是没有家眷的,你们的银子将用来收养一个流浪孤儿,以后他们长大后将随你们的姓,作为你们的义子给你们供奉香火。”
“真的?”陈瑛漠然的眼中突然出现了神采。
“真的!这是黄总训导官想出来的,咱们军中象你这样的很多,如果你的银子要做这个事,你就把你祖上的名字、祖籍地址再详细点跟我说一遍。多半也没有事,只是预备万一而已。”
“陈瑛,辽东人,祖籍山东东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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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文登营完成了工事建设后,战兵都获得了休息时间,未时末刻,建奴的哨探加强,两三百将文登营的那点可怜的骑兵轻松赶回了固安城下,文登营骑兵不敢与他们交战,撤得很快,双方的互相试探总共只死了五个人。
骑兵和掩护的步兵都撤回了营地,此时天色已晚,建奴没有直接到城下,陈新也找不到他们的扎营地点,派出两倍的伏路军戒备,或许是建奴对所有明军都很轻视,他们也没有夜间来骚扰,一夜相安无事。
十二月二日清早,出了一点太阳,文登营的骑兵在周围两里巡查,辰时刚过不久,外围的骑兵纷纷往营地回来,从各个通道进入营内,朱国斌的马从步队的间隔中穿过,所有步兵都坐在地上休息,黑压压的一片。
陈新身穿一身精良的山文甲,站在一个马车改的指挥台上,周围旗帜都没有竖起。所有方向的骑兵都在撤退,显然是建奴在逼近,他渴望的一战就在眼前,他有严格训练的强军,对方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到底谁更强,今日就能见分晓。
刚刚巳时,第一个后金哨骑穿过薄薄的晨曦,出现在陈新的视野中。他远远的站在一里之外,静静的打量着这边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