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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但曹小民那绝不是佳奈,虽然他一直想着佳奈,一直希望这样的思念能把他带进梦乡,但他还是没法办到。更让他伤心的是这一次他佳奈的印象又开始模糊了,比上一次还厉害;除了那身重要日子才穿的和服还是那样清晰,佳奈的容颜已经消退了……
曹小民没有动,他如果对那下触碰还有反应的话,“东北佬”一定会很担心——他从昏迷中醒来后一直在失眠,昨晚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白天,可以看见窝棚外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晃动,眼睛盯着看,听着“沙沙”的声音,数着秒等待着下一阵风的吹过。有时外边会有一只不知名字的小鸟发出像“纺织娘”(一种虫子)那样的叫声,只有一只,很孤清的样子,经常换着地方叫但总在窝棚周围。看累了,把眼睛收,直直盯着窝棚的顶部,那里会有一两道惨冷的雪光漏进来,可以数着光柱中飘荡的尘埃……这就是曹小民正在度过的日子。
离开了硝烟战场,离开了那些生死与共的弟兄们,曹小民忽然好像一无所有了。在原来的时空,他有很多的追求,很多的梦想:他想在公司里做出一番成绩,至少能够做到课长的位置;他想和佳奈建立家庭,一个和他原来出身不同的不会因为家庭的开销吵架、不会嫌弃老人、不会担心被从的房子里赶出去的家庭……但是现在他真的不在追求,有值得追求的。日复一日,生活就是永不停歇的作战、就是不断在尸体间穿梭、就是不断的结识新的弟兄然后失去他们……战争年代的人们也许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参战。侵略一方以为国争光的理由,被侵略的一方以捍卫正义的名义……但是他们,参战的人们,像他和他的们在这样的一场国战中却是那么的渺小;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那么多场血战中拼尽了全力、救出了那么多原本可能死在屠杀中的军民……但是曹小民却对于改变历史的巨轮毫无作用,完全是螳臂当车式的勇猛:南京依然陷落了,虽然军民表现出了超过原来时空百倍的顽强坚韧;大屠杀依然发生了,虽然被杀的人少了很多……
以后会怎样呢?还会是那样经过多年的顽抗把鬼子赶跑然后内战不断,最后争夺的人中有一方取胜得到统治权进行新的奴役与剥削吗?日本还会远远抛开中国像火箭般发展然后那些侵略者的后代们继续扬着手中的日元到中国来趾高气扬为他们的先辈张扬吗?曹小民感觉到不光是身体,还有他的头也开始疼起来了。
身上的伤一直很疼,有节奏地一颤一颤地疼,但是从罗店火线下来一直到现在,身上有哪一天不在疼?对于痛楚,老兵早就习惯了。
嗯,是时候睁开眼睛了,装作睡了一晚吧,别让担心……曹小民装作刚醒来揉眼睛,这一下忘了身上的伤,他举起手的时候左半边身体忽然抽痛起来,电击一样,他不禁龇着牙轻轻呻吟了起来……
“醒了?”“东北佬”刚好抱着一捆干芦苇进来,咧着嘴正向这曹小民在笑。他瘦了,明显瘦多了,就这两天。东北佬还给曹小民带来了他的早餐。
因为怕暴露目标不敢再生火了,为了抵御寒风,他们就砍下芦苇来做被子,现在曹小民身上就堆着厚厚的芦苇。而食物就是“富含营养”的芦苇根——在日本工作的时候,曹小民就曾经和佳奈一起吃过芦苇根,卖得天贵,带着清新的香甜有点微涩味道还可以。但现在他吃的这些芦苇根简直就能要命:没有煮过,挖出来在江水中洗干净用刀柄敲烂了,这就是他一天的粮食如果不是因为怕“东北佬”太担心,他真的很难吞下去;但是很奇怪,吃了一天这种“营养餐”之后,他竟然退烧了
“他了吗不跳字。曹小民说的“他”是一个南京本地的渔民,把他们带到这处非常隐蔽的洲地藏起来的渔民,只是曹小民总说不清他的名字,好像叫做“来个啥子”?
“癞古渣子”(南京话癞蛤蟆)今天很高兴,他从来没试过兜里揣着那么多钱,是那个高大的“大哥”给他的那条黄金表链换的。
“这时势,黄金最值钱,你去换了,没有二十块大洋不要出手……”“癞古渣子”就按照“大哥”说的,到城里的当铺去换钱,那些当铺的人说只能给他五块大洋,他死活不肯——“大哥”说是二十就是二十后来那些人吓唬他,他又按“大哥”教的说那是一个鬼子军官陷在滩涂上没人能拉上来,他下去救了人,金链子是日本军官给他的,那个太君告诉过他可以至少换二十块大洋……当铺的人后来真给了他二十块大洋
“癞古渣子”是在水灾中成为孤儿的,装着他的木盆被江水冲到八卦洲的江边上让一个打鱼的老人捡到了,他因此活了下来。他跟着老人长大,因为他们没有渔船,只能到有船的人家去当帮工,从小就很苦。他不认得字,除了打鱼都不会;因为一老一小都很穷,太穷,连八卦洲上面那些穷人家都看不起他们。
长江两岸上不会欺负他们的人就只有八卦洲对岸的一个小庙里的师傅们,他们有时会在庙里有活时让这两个可怜人去干;就算没活,只要他们没饭吃了到庙里去也会得到一顿饱饭。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庙里的师傅们给的,师傅们从那些捐赠的衣服中每年都会给他们留出一套……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那些好心的师傅们都被杀了想到这“癞古渣子‘的眼泪又掉出来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已经数不清为那些师傅们哭了多少次了。
“癞古渣子”最后一次到庙里去的时候就在今天早上,他远远就看到老师傅和大师傅的头都被砍了下来挂在庙门上,那些小师傅一个都不见了;他这是那些帽子上飘着布条的鬼子干的,他恨透了那些鬼子兵。
昨晚他在半夜里看到滩涂上有一堆火觉得很奇怪去看看的时候,他了“大哥”和另外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他认得大哥,他在前一晚的上半夜帮庙里的师傅们把很多摊饼送到江边的时候,就看到大哥在指挥着很多人从他们的担挑里拿那些摊饼——“大哥”是师傅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