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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迁的提议又失败了,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陷入到了孤立无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的地位之中。
流寇正在一步步的逼近京城。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指挥的流寇到达北京。
北京局势十万火急,急令驻宁远总兵平西伯吴三桂入援京师,吴三桂接令后,虽兵发京师,却是行动迟缓。
这时的吴三桂已经变得举足轻重。
崇祯目前可以期待的只有两支部队了,一支是宁远的吴三桂,一支是福建的丁云毅。福建离京城太远,况且丁云毅桀骜不驯,崇祯没有成功调动他的把握,于是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吴三桂的身上。
吴三桂三月七日接旨,三月十日放弃宁远,三月十六日到达山海关,对于一支军民搀杂的二十万人来说,这个速度不慢了。吴三桂是可以丢下百姓飞奔北京,可是李自成还没到北京,没有必要十万火急,但很快情况便不一样了。
十七日,李自成亲率大军环攻九门,京城攻防战正式爆发。
李自成攻北京始终都是一个天大的谜案。
流寇虽然一路斩将,也不过占了山西。明朝重京畿而轻外省,历来在北京集结重兵。三大营号称四十七万,虽然虚额很多,但半数应该有的。战斗力固然不强,可是满清兵多次兵临城下,京营也算得上久经战阵。北京的城防甚为坚固,多次外敌兵临城下都无法攻破。崇祯年间满清也多次打到北京,京营野战也许不济,守城起码能坚持数月,此外还有红衣大炮的帮助。流寇攻坚能力很差,一个宁武关就损失上万精锐,为什么攻北京如探囊取物?崇祯迟迟不南迁和命太子南下也不好解释,君王死社稷是壮烈,可是有哪一个愿意当亡国之君的。和其他朝代不同,明以南京为陪都,太子驻南京前朝也曾有过。
崇祯不至于昏庸到这种程度。
可以说崇祯在流寇逼近时是不相信城陷的,而且文武也有这个信心,否则早就四散逃亡了。
应该说崇祯在流寇逼近时是不相信城陷的,吴三桂不日即到,一旦流寇被困于坚城之下,各地的勤王兵马也会陆续开到。崇祯不需要长期守城,只要能坚持个把月就会转危为安。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李自成兵临城下之际,派出太监杜勋为使与崇祯议和,开出的条件是:“议割西北一带分因而王,并犒劳军银百万,退守河南” ,“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招兵助制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眼看就要进城了,竟然开出这么优惠的条件?
而崇祯在社稷颠覆的时刻居然不应允。李自成已经占据了陕西河南,割不割都一样。而且他也已经自立为王了,现在就是掏出一百万银子的事,还可以借助他去剿灭张献忠等寇,甚至抵抗满清。
即便将来尾大不掉,也比城破国亡强一万倍。假设崇祯接受这个城下之盟,李自成就会解围而去,丢掉到手的胜利。
但是这一切谜案却永远不会有谜底了......
在崇祯发出“勤王令”后,吴三桂总算还是发兵勤王了,相比于其他将领好了不知多少。崇祯发出征召全国兵马“勤王”,却几乎无人响应。刘泽清谎报坠马,脚受伤,借故不奉诏。只有唐通部离北京近,率八千人马先到北京。这真是杯水车薪,怎能救得了明朝的危亡!
恐惧的气氛笼罩着京城,城外流寇攻城一声比一声更急,几乎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失去了。
“勤王之师到哪里了?”一直到了最后,崇祯依旧没有放弃希望。
新任兵部尚书张缙彦长长叹息一声:“陛下,哪里有什么勤王之师啊!现在咱们京城,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啊!”
崇祯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朕非亡国之君,但大臣却都是亡国之臣那!”
到了这个地步张缙彦也不在乎什么了:“陛下,城中三大营的人跑的跑,散的散,人心聚拢不起来了,现在咱们手里可用之兵只剩下四万了。偌大的北京城啊,这区区四万老弱残兵,根本守不过来,头上平均三个垛口,才能分派到一个士兵。除这四万老弱之外,还有宫中公公数千人协助守城,加一块儿也顶不了多大用。而且这帮老弱残兵长期欠饷,这回还是因为要他们拼命守城,才每人发了一百个钱,因为没人管饭,他们还得经常请假,跑到城下自己买烧饼充饥那。”
崇祯苦涩的笑了一下:“朕在位十七年了,十七年来,辽东和中原的战事,调兵措饷,实在是不得已的事。连年征战,赋税加派增多,本意是想安民,结果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是朕的过错;贪官污吏乘机巧取豪夺,刻意盘剥,造成民生困苦。朕深居内宫,不能体察,是朕的过错;将领懦弱,士兵骄纵,不肯拼命杀敌,反而对百姓烧杀抢掠,视为仇敌。朕任用非人,致使毒疮溃烂,是朕的过错。朕有那么多的过错,实在是无颜以对天下苍生那!”
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
崇祯也一句话不说,低头在御案上写了十二个字,让站在旁边的王承恩心看了一下,随即抹去。其中六个字是“文臣人人可杀”,在皇帝心目中,朝政就是坏在这帮文臣手中的。
流寇的攻城愈发的急了。
最初,流寇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守卫这三处城门的士兵,所谓“三大营”,其实是一些老弱残兵和太监,毫无战斗力。何况没有人烧饭,个个都饥饿不堪,哪里能够抵挡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虽然城墙外面的阵地上布满了火车、巨炮、蒺藜、鹿角等障碍物,仍然阻挡不住像潮水一样涌来的身穿黄色衣甲的农民军,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指挥流寇冒雨猛攻。城上的守军向外面放炮,却没有炮弹,只有一阵硝烟和一声空响,仿佛在那里放爆竹烟火,敷衍塞责而已。
崇祯招来驸马都尉巩永固,要他带领私家武装护送太子出京南下。巩永固告诉他,自己从来不敢蓄养私家武装,即使有,也无法冲出重围。这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只得作罢。朱由检叫来太监王承恩,要他召集宫内人员,准备守卫紫禁城。
在宫殿内徘徊的朱由检,得到太监报告,内城已经陷落,问道:大营兵在哪里?李国桢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是:京营总督李国桢早已自顾逃命,大营兵也已涣散逃亡。他们劝皇上“急走”,事已至此,只有逃命了。他们没有料到,皇上选择的不是“急走”......
崇祯已经做了决定:以身殉国!
“只有殉国的皇帝,没有逃跑的皇帝!”这是崇祯最后的回答!
城外连天烽火,火光冲天。
崇祯皇帝和贴身太监王承恩从煤山上下来,哀声长叹,忽然面对王承恩说道:“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陛下!”王承恩泪满衣襟:“陛下是个好皇帝,我大明朝自开国以来最好的皇帝!陛下克勤克俭,无一日不在为了大明中兴殚精竭虑,我大明朝再没有比陛下更好的皇帝了啊!”
“可是,为什么大明要在朕的手里亡了呢?”崇祯苦笑一声:“朕是个好皇帝,朕是个好皇帝,可惜朕生不逢时啊!”
魂落魄的崇祯回到宫中,写下诏书,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和辅助太子朱慈烺。又命周皇后、袁贵妃和三个儿子入宫,简单叮嘱了儿子们几句,命太监将他们分别送往外戚家避藏。
他亲自给孩子们系好腰带,凄凉地对他们说道:“今天你们还是皇帝的儿子,很快可就变成老百姓了……在这个乱世里,要隐姓埋名,看见老人就叫老翁,年轻的就叫叔叔伯伯。”
他这是对孩子们最后的遗言了。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天子有天子的威严!”当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崇祯忽然又重新恢复了皇帝的风采,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周皇后的身上:“你是国母,理应殉国。”
周皇后哭着道:“妾跟从你十八年,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
说完解带自缢而亡。朱由检转身对袁贵妃道:“你也随皇后去吧!”袁贵妃哭着拜别,也自缢。
崇祯又召来15岁的长公主,流着泪道:“你为什么要降生到帝王家来啊!”
说完左袖遮脸,右手拔出刀来砍中了她的左臂,接着又砍断她的右肩,她昏倒在地。崇祯并命令左右去催张皇后自尽。
崇祯四顾茫然,此时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太监王承恩陪伴左右。
那些自己之前信任无比的将军们呢?那些之前自己宠信的大臣们呢?贼军攻城,自己亲自鸣钟召集大臣,可是除了太监王承恩,竟然没有一人上殿的!
自己有满朝的文武,到了后来能够信任的,居然只有一个太监!
崇祯这一刻的心里写满了悲凉......
“陛下啊!”王承恩眼看这人间惨剧,“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陛下啊,陛下欲要以身殉国,老奴唯有陪伴,可陛下不是一个人那!陛下身上担负的,是我大明的江山,我是大明的千千万万百姓那!陛下,老奴拼却一死,也要护着陛下出城!”
“出城?出城?”崇祯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还能如何出城?
这时候,宫里一阵骚动,原来是那些太监宫女们知道贼军快至,京城即将沦陷,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纷纷想要逃离。
王承恩暴喝一声:“陛下在此,谁敢乱动!”
王承恩久为崇祯信任,在小太监们面前威严甚深,此时被他一声怒喝,那些小太监们居然一个个都站在了那里不动。
只听王承恩大声道:“小的们,贼军攻城,国家危难,然陛下尚在!大明尚在!我们这些下面没了东西的废人,此时再不报皇恩,更待何时?拼却一死,死保陛下,小的们,不怕死的就留在这里等着贼军来和他们拼命那!”
那些小太监们都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动,忽然听到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大声道:“公公待我等恩厚,今日公公不怕死,我等还怕什么死?来啊,来啊,杀敌!”
他的这一声呼,一下激发起了所有太监们的决心,那些大大小小的太监们纷纷叫了起来:“杀敌啊,杀敌啊,都跟着公公一起杀敌啊!”
王承恩朝那个小太监看去:“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我在宫里叫张一山,其实我的真实名字叫许德忠。”
“啊。”这话连他的好朋友周喜都怔在了那里,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好朋友张一山的名字原来是假的。
王承恩已经没有空去问许德忠为什么要用假名了:“好,好啊!咱们现在虽然全都要死了,但咱们的名字却名垂青史!”
王承恩不想活了,王承恩把自己当死人了,可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去死!
看着这些忠勇的太监们,崇祯的眼中泛动着泪花。到了现在最危急的关头,真正还在自己身边誓死效忠,愿意陪伴自己一起殉国的,居然只有这些太监们。
可是崇祯错了。
正当他落泪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呼:“臣锦衣卫指挥佥事洪调元,千户纪德春护驾来了!”
洪调元和老纪来了!
崇祯一怔,很快想起了他们是谁:“啊,是你们,你们是才从南京调来的吧?”
“是,陛下!”洪调元大声说道:“臣才到京城不过数月,一直没有人给臣等安排,今闻闯贼攻城甚急,未及通报陛下,便行闯宫,死罪!”
“好,好,你们无罪,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忠臣那!”崇祯的声音也都变得颤抖起来。
可是,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呼声传来:“臣前兵部右侍郎丁远肇前来护驾!”
丁远肇也来了!
丁远肇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铠甲,手里拎着一把宝剑,胡子花白,雄赳赳、气昂昂,挺着笔直的身子站在那里:“罪臣丁远肇,闻听闯贼攻城,特来宫中护驾!”
崇祯又惊又喜:“丁爱卿,朕,朕把你罢官了,你,你居然还来护驾?”
“陛下罢了臣的官,那是皇上做的事情。臣来护驾,是臣的本分,两者如何能够混为一谈?”丁远肇朗声说道。
“尔等皆我大明之忠臣也!”崇祯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你,王承恩;你,丁远肇;你,洪调元;你,纪德春!还有你们,所有的人都是忠臣,谁说我大明没有忠臣了!罢,待到闯贼到来,就看他们看看,我大明有不怕死的皇帝,我大明也有不怕死的大臣!”
“洪调元见过恩师!”等到皇上说完,洪调元急忙上前见过了丁远肇。
丁远肇微微一笑:“洪调元啊,今日没有师生之分,今日只有一起为社稷死节的英雄!”
“是,今日只有一起为社稷死节的英雄!”洪调元大笑,然后忽然大声说道:“丁云毅,三弟啊,你看到没有?你在福建逍遥自在的做你的武烈侯,可是京城就要破啦!陛下,你父亲,你的大哥二哥都准备以身殉国啦,你在福建惭愧不惭愧!”
崇祯听了一怔:“洪爱卿,你叫丁云毅什么?”
“三弟。”洪调元一笑道:“回陛下,当年臣为澎湖把总,与丁云毅结拜为兄弟,一切结拜的一共有十六个人,自号‘澎湖十六英’,只是现在我们的这位三弟却已经成了不可一世的武烈侯了啊。”
“大哥,你看看我是谁。”
崇祯尚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忽然缓缓地道。
众人纷纷朝那看去,许德忠和周喜一齐叫了出来:“鬼伯?”
洪调元和老纪却是失声道:“老十?”
他们没有认错,鬼伯是“澎湖十六英”中的老十!
鬼伯微笑着站了出来:“大哥二哥还记得我这个老十。咱澎湖十六英还活着的人不多了,大哥二哥说错了一点,三哥,啊,武烈侯丁云毅没有忘记陛下,虎贲卫,正在疾速向京城进兵,若是再坚持几日,虎贲卫也许就能到了!”
崇祯一喜,但随即神色又变得黯淡下来。坚持几天?现在的情况连一天都坚持不了了!
“大哥,二哥,我是天阉。”鬼伯还在那里笑着:“所以侯爷派我来宫里传递情报,陛下,这是死罪,可是我现在不怕了,反正我们大伙儿很快全部都要死了,但是请陛下放心,武烈侯和他的虎贲卫一定会到的!”
王承恩也笑了:“内臣早就说过,丁云毅无非就是个权臣,绝对不是奸臣。皇上那,京城破就破了吧,丁云毅早晚会为咱们报仇的那!”
崇祯想了想,然后也大笑起来:“好啊,那就让咱们痛痛快快的一起死吧!”
大明,还有这些不怕死的君臣在!大明,亡不了!大明,无论暴风雨如何激情的摧残也一样会让那面战旗迎风猎猎飞舞永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