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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医看样子倒有几分道行,坐下来,先是仔细查看了两个孩子的病容、喉咙,然后询问了得病经过,捻着胡须道:“王爷不必紧张,现已是初冬,寒气袭人,两位小王爷贪玩,在室外感受寒邪,入内化热,用些清凉滋阴之品便可痊愈。”
赵允让听他这么说了,心中稍宽,忙请写了方子,拿来一看,是鲜生地、鲜石斛、茅芦根等清凉药,心想都听说“热者寒之”,两个孩子壮热不退,自然应当用寒凉之药退热,用方如何不知道,这药却是对症的。当下夸赞了几句,奉上纹银五两,送他回去。
汤药煎好,给两个孩子服下。赵允让夫妻两陪了一会,见两个孩子似乎安稳了些,这才放心,叮嘱侍女好生伺候,不可懈怠了。
郡王妃年岁已大,一般都不跟王爷同床了,只让年轻侧妃侍寝。所以回自己寝宫,梳洗躺下,心中有惦记两个孩子,本来人到中年睡眠就不太好,加上这心头有事,越发的辗转难眠。
挨到夜半三更,方蒙蒙打了个盹,便被贴身侍女急急叫醒,慌里慌张道:“不得了了,娘娘,两位小少爷,好像是不行了!”
这一下,把个郡王妃惊得是魂飞魄散,忙不迭下了床,匆匆穿了衣服,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就奔,来到两位少爷寝宫,只见赵允让已经守在那里,一叠声的正叫人去请太医,而且不要先前那太医了,另请一个高明的来!
只见两个孩子都是烦躁不安,全身滚烫却喊冷的很,躲在被子里烦躁翻滚,惨叫连连。特别是大一点的赵宗荤,两只小手在手臂上一通乱抓。只抓得条条的血痕。却不知道疼痛似的,而抓破的地方,血流紫暗。见此惨状,两个孩子的生母慌手慌脚。也不敢上去搂抱,站在那哭几乎厥倒在地。
郡王妃跌跌撞撞过去。跪趴上床,要去抱两个孩子。可是孩子疼痛难忍,根本抱不住。忽而角弓反张。忽而乱踢乱抓,跟两条离水的鲤鱼似的乱蹦。
“我的儿,这可是怎么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都已经叫了三拨人去了,还不见动静!”赵允让此刻也已经忘了自己先前还夸赞那太医用药对症来着,气得跺脚道:“这帮饭桶,光拿俸禄不会办事。明儿个禀明官家,一个个都革职查办!”
赵宗胜的生母哆哆嗦嗦道:“王爷。孩子这,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了?要不,请个天师来祛邪,兴许就好了!”
赵允让这时也没了主意,又上去仔细查看两个孩子,点点头:“这未尝不是个主意,让人去请,太医、道长都请来,双管齐下!我就不信治不好!”
于是,又差人赶紧去请道观道长来准备祛邪抓鬼。
太医终于来了,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带着个小药童,见到王爷,忙躬身为礼。
赵允让一脸铁青,道:“小儿病重,前医昏庸,用方不准,遣药不当,致使小儿一病如斯,今日请你前来,务必用心辩证,务求一剂而愈!不可再有懈怠!若治好了,自然重谢,若是胡乱用药,本王定不轻饶于你!”
那太医本来还瞌睡未醒,这一吓,比那当头一桶冰水还要管用,浑身打了个激灵,连说不敢,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坐下查看,摸摸头,摸摸脚,又摸摸胸腹,这才诊脉望舌。依旧又问了的病经过,又拿前医的处方斟酌半天,沉吟良久,这才斟字酌句说道:“两位小王爷这病,乃是火毒充斥三焦所致,火毒炽盛,内外皆热,上扰神明,所以烦热错语,咽喉疼痛。须当用黄连黄芩之类大苦大寒之剂泻火解毒才行。”
“上一次那太医开方,也是用的苦寒之药没有半点效果,这一次,你又用这些药,能有效果吗?”
这太医笑道:“不一样的,前医方剂,鲜生地、鲜石斛之类,清热滋阴凉血效果不好,卑职这方,特别针对实热火毒大热烦躁而去的,必定有效!”
赵允让有了前医之鉴,不敢再乱加评论赞誉,只把脸沉着,道:“既是如此,那就开放用药吧。”
太医忙答应了,写了方子,立即抓药煎服。
这太医说得好听,只可惜这方药下去,病情任然没有什么起色,这一夜,赵允让和郡王妃都不得安睡,一直守在孩子身边,一直到天明。
天亮之后,赵允让的十几个儿子女儿得知两个兄弟病重,兄妹情深,都来探望。围了一屋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见他们痛得辛苦,还坐在床边抚摸他们额头柔声安慰。又亲自给他们两送服汤药。几个侧妃也来陪着洒泪不已。
虽然如此,可是两个孩子病情仍不见好转,赵允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得吩咐请道长启坛做法,驱鬼降魔祛邪。
这一下王府热闹起来了,可是这么热闹整整一天,太医的汤药也吃了三次,到了傍晚,两个孩子的热虽然退了一些,但是依旧神昏谵语,喉咙疼痛。
眼见热退了少许,赵允让和王妃、侧妃们还是有些欣喜的,继续用药,又叫道长继续做法驱鬼。王府喧闹了一整夜不得安生。
到了次日,汤药又服了两次,病情还是没有进一步好转,神昏谵语下又增加了腹中绞痛,咳嗽气喘,而且,全身现出无数丹砂,宛如锦纹。
赵允让这才知道太医用药,道长驱鬼都没有用。跺脚大骂了一通两个太医无能,又连带把做法驱鬼的道长也痛骂了一顿,可是现在就算把两个太医骨头拆了,却也无助于是,只能再找太医。这一次,赵允让亲自出马,来到翰林医官院,将曹铨叫来,声泪俱下说了两个孩子的病势,要求曹铨务必挑选最好的太医前往诊治。
曹铨连声答应,一口气叫了三个太医来,一个精于伤寒,一个擅长杂病,一个则是幼科圣手。三个太医一起跟着赵允让来到王府给两位诊病。
人说艄公多了难撑船,这下赵允让终于明白了这句话不假,三个太医一番诊查之后,便开始争执起来,一个说是邪热内传,伏于阴分,古云“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甘苦”,应当用咸寒解毒,辅以透热养阴。一个说是少阴阳虚,外感风寒,大寒客犯肺肾,应当用麻黄散寒宣肺,用附子温壮肾阳,用细辛辛通上下。一个说是全身斑疹隐隐,乃是丹疹,疹毒内陷,肺热炽甚,应当麻杏石甘汤加减。一时间吵个不可开交。
原以为太医多了,一通会诊应该好办,想不到却是这番景象,把个赵允让搞得是哭笑不得。
最后,赵允让实在无法,一通咆哮训斥,三个太医这才统一思路,最终决定按照丹疹医治。但是用的方子,以孙思邈《千金翼方》里治疗丹毒的升麻拓汤方子为基础,东拼西凑的弄了一个方子出来,三人的思路尽可能都在方子里体现,这样,治得好三人都有功劳,治不好,三人一起扛。
这个方子还是以大苦大寒为基础。赵允让看罢,也不敢多加评论,急忙吩咐照方抓药煎服。
这一夜,两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呼痛挣扎的力气了,翻着白眼,进气多出气少,脉搏细微,时断时续。
总共找了五个太医,一个道人,都没有任何办法,到了次日天明,两夜没有睡好觉的赵允让,决定进宫向皇帝求救,请唯一的侍御医来诊治了。
赵允让求见皇帝,但是仁宗却正在忙于处理紧急公务,一直拖到下午,这才召见。
赵允让跪在地上,哭得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两个孩子病危,请求让侍御医前往诊治。仁宗听他说了,跺脚责备为何不早来禀报,立即传旨,让侍御医林亿前往医治,同时,让赵曙代替自己,随同前往探望。
赵曙就是后来的英宗皇帝,他原本名叫赵宗实,是赵允让的第十三个儿子,只因仁宗皇帝三个儿子都夭折了,为了以防万一,自幼将他抱到宫中抚养,改名赵曙,以备将来再没儿子的时候,承继大统。
这时的赵曙,已经二十岁了,跟着生父回到了王府。
自从进了皇宫,他基本上就没有再回这里,这次回来,见到景色依旧,不由勾起少儿的回忆来,不过,离开王府时,他才四岁,能留下的记忆十分有限,而且已经模糊不清了。
来到寝宫,赵曙先坐在床沿,探视两个弟弟,见他们全身斑疹,舌头肿大,喉咙糜烂,高热不退,人已经昏迷不醒。病情显然十分沉重,心中不安,问了前医辩证情况和用药情况,好回去禀报官家,然后吩咐林亿好生诊治。
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今皇帝没有儿子,所以抱养的赵曙虽然没有正式过继给皇帝为皇子,但是那只怕是迟早的事情,这一次又是代替仁宗皇帝亲来探病的,赵允让忙吩咐家人都来拜见皇兄,赵曙只好来到隔壁跟家里人见面,一大家子人,把个大厅挤得满满的。
赵曙一一见过之后,很是感慨,特别是母亲郡王妃,拉着他的手哭哭啼啼,让赵曙心中很是难过。正温言宽慰,就听到脚步声急,病儿寝宫伺候的侍女急匆匆跑进来,哭着道:“王爷,娘娘,宗胜小少爷……,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