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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仙镇以东的官道上,正疾驰着大队身着黑盔黑甲的骑兵,他们的装备都一模一样,手中提着亮闪闪的骑枪,背上背了一把长弓和一个箭袋,从整齐的马蹄声和骑士们冷峻沉静的外表,有经验的斥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
岳云骑在马背上,正抖着缰绳疾驰行进,在他身边一左一右两员小将,正是关铃和牛通。
他心中不禁一阵感叹:实在没想到宋军中骑兵竟会如此之少,整个背嵬军八千人,居然骑兵才三千人,连一半都没有,而且据岳雷说背嵬军的骑兵比例在岳家军中还算是最高的了,象胜捷军、踏白军、选锋军等部队骑兵就更少了。
所以骑兵在岳家军中都当宝贝一样供着,轻易不得动用。如若不是自己去的楚州是几路借粮队伍中最远的一个地方,且又要急着赶时间,只怕岳飞还未必会同意自己全带骑兵上路呢。
岳云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往宋军在野外对上金军,总是一触即溃了。
金军大部分都是骑兵,宋军则基本上是步兵,在野外骑兵打步兵,基本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先不说骑兵在两军突遇时的冲击力和反应力远超步兵,就是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时,骑兵也总可以依仗速度,从步兵的侧面或者背后发起进攻,让步兵首尾不能兼顾。
退一万步说,就算步兵的指挥将领很懂兵法,而这些步兵也勇猛善战,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可骑兵见势不妙就可以立马撤退,步兵想追也追不上,而步兵落败,则基本上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啊!所以宋军和金军交战,总是处于被动防守的局面,这与缺乏骑兵有很大的关系。
“哎,除非是火器造出来了,否则想以步兵去击败骑兵,难啊!”岳云不禁心中感概道。
在路上疾奔了三天后,岳云只觉屁股在马背上颠簸得有些疼了,而且腹中也有些饥肠辘辘了。
“关铃,以我军这样的速度,大概多久能到楚州呢?”岳云在马背上问道。
“大公子,楚州离朱仙镇大约一千多里,原本步行至少也要半月以上,不过我们却全是骑兵,估计六天时间就能赶到了。现在咱们一路风餐露宿,也走了大半路程了!”关铃微微一蹙首说道。
“哦,那差不多一天咱们就能走两百里了。”岳云盘算着骑兵的行军速度。
“是啊,现在我们差不多已经离开朱仙镇六百多里了。应该是在宿州附近了。我记得前方十余里处有一个村子,好象叫做王家村,大公子,我们不如到那里休息一阵吧!”关铃说道。
“行!正好已近中午了,大伙儿就在那里歇息一下,把午饭吃了再行上路吧!”岳云吩咐道。
这王家村是一个十分破落的小村子,全村的房屋大多在战火中损毁,到处是断垣残壁,只有约二十余幢房屋保存还略为完好。
众军士走入村子,原本还在路上的村民全都吓得躲入了自己房中,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浑不知觉,还在原地玩耍。
岳云此刻下了马,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正想打个招呼,却立刻窜出几名身着棉布素衣的老妇人,拉着自家孩子就象避瘟神一样躲进了自家院中,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不禁愕然,岳家军在朱仙镇时,深得百姓拥护,咋到了这里就成这样了呢?
牛通见状忍不住大骂道:“你们也不看看仔细,俺们可是岳家军!不是金兵!躲什么躲?都给我出来!”
牛通这一通猛吼,才有几个胆大点的村民打开了门,探出头来张望了半天。然后才惊喜地说道:“真的是岳家军啊!不是金兵,也不是张瘟神的部队!大伙儿可以出来了!”
这时,那些百姓们才总算战战兢兢地打开门,走了出来。只不过这些百姓全都岁数偏大,岳云一眼望去,最年轻的起码也有五十来岁了。
牛通方扯着嗓子说道:“俺们急着赶路,诸位大叔大婶可有凉水?取些来给我们解渴。我们自带了干粮的,吃的就不用劳烦乡亲们了!”
那些百姓听后,很是配合,立刻就有人到村中的水井之中,打了几桶水供岳云一行人饮用。
此时,一个身着蓝色补丁衣衫的老者连忙向牛通躬身道歉道:“请岳家军的英雄们恕罪!老朽是本村村长,见你们全是骑兵,还以为是金兵,所以就叫村民们全躲了起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牛通倒是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头儿,没事!不过你们也太小心了!现在金兵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有咱们岳家军在,他们哪敢还到这一带来!”
那村长听后却是感叹道:“你们现在没撤还好,可一旦撤走,我们这些百姓可就又遭了殃。去年说两国议和,我们这里重归大宋,大伙儿都在高兴呢,以后可以回归大宋,过上平安的日子了。结果没过半年,金军又卷土重来,硬要我们补交之前的的赋税,不交的人家立刻就被罚作官奴,押往辽东一带……唉,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这村长的一番话,让岳云等人也不禁感概万分。两国交战,最苦的就是百姓,尤其是中原和江淮一带的百姓,处于宋金之间的拉锯地带,不但生命朝不保夕,而且由于处于夹缝之中,两边的官府都不怎么待见,生活自是苦不堪言。
关铃这时忍不住问道:“老丈,我看近日不少百姓都南渡淮河回大宋了,你们怎么还留在此处呢?”
那村长叹道:“唉,这位军爷,你看我们还留在这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是老的老,小的小?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走得动的早就跑了。老朽今年七十三岁了,已打算埋骨于此,不再背井离乡了!反正老朽也没几年好活了!”
岳云等人听罢都是无言以对,身为大宋的军人,不能保护好大宋的百姓,却让他们逃亡,流离失所,实在有些惭愧。
就在他们吃饱喝足,准备上路之时,却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四川口音传来:“请问诸位军爷,可否是岳家军的英雄们?”
听到此话后,岳云扭过头一看,只见从村东处走过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白净书生,他穿着一身满是污渍的棉布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方士巾,脚上套着一双破烂草鞋。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推着一辆双轮平板车,车上除了行李和干粮、水壶之外,还躺着一位明显是重病在身,脸色苍白,不时哼两声的老者。
“嗯!俺们就是岳家军的英雄好汉!”牛通倒是一脸得意,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叫他英雄。“你找我们有何要紧事?俺们现在可急着要去楚州的!如果不是特急之事,就别烦我们了!”
那书生一听牛通等人也是要去楚州,顿时脸上一喜,连忙说道:“这个……,乃是私人急事……在下是四川仁寿人,也正要前往楚州找寻许神医,替家父治病!”
“许神医?”
牛通实在记不起有这号人来。倒是一旁关铃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的许神医可是擅长医治伤寒病的许叔微学士?”
“正是!”那书生见有人知道这神医,心中大喜,连忙乞求道:“家父正是感染了伤寒,一直久病未愈,在下找遍了四川各处名医,皆未能治好家父之病。后听渝州一大夫说,天底下最擅长医治伤寒的大夫乃是许神医,并告知在下许神医正在徽州作翰林学士。于是,在下便和家父乘船出川,欲前往徽州。但船过宜都之时,在下却偶遇一同窗好友,他正任徽州团练副使,要回川公干。据他告知,许神医已辞了在徽州的职务,去楚州韩元帅处了,要为行营前护军的士兵治病。所以,在下亦只得改道前往楚州……”
牛通这时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这书生说了这么半天,莫非是要我们带你去楚州吗?”
那书生却苦笑着说道:“各位军爷公务繁忙,在下一介草民哪敢担搁?只是许神医并不认识在下,兼且他身处韩元帅府上,恐轻易不得见客。在下深知岳家军的英雄们侠肝义胆,乐于助人,而岳元帅和韩元帅交情甚好,故想请岳家军的英雄能为在下见许神医行个方便!”
这书生说的话倒也是实情,这时代象韩世忠这样手握重兵的招讨使,就相当于现代的军区司令,而且还是兼任省长的军区司令,位高权重,象这样一个外乡的普通书生,要到他府上去找人,十有八九连门都不让进,甚至说不定还会挨顿板子赶出来。
不过岳云听了他的话却是心中暗惊,感觉这书生极不简单,他居然知道岳飞和韩世忠交情甚好,这可是寻常书生能知道的?虽然此事在朝中大臣和武将中不是什么大秘密,可这明显未有功名在身的书生也知道,就大不一般了。
岳云眉头微皱,沉声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怎知岳元帅和韩元帅关系甚好?这貌似一般人等难以知晓的!”
这书生见岳云发问,再看周围士兵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畏惧和崇敬,明显是这群岳家军士兵的主事之人。
他慌忙上前行礼道:“在下虞允文,只是一落第秀才,家住四川仁寿。家父乃是政和年间进士,曾任潼川府路转运判官。故而在下亦对朝中政事及前线军情多有关心。岳、韩两位元帅交好,亦是偶然间听朝中好友所说。”
“哦,原来如此!”岳云表情明显放缓,不由问道:“虞先生,你既对朝中政事多有关心,足见有意仕途,且令尊曾在四川为官,想必在川中官场亦有人脉,为何不出仕呢?”
“唉!在下也恨不得把一生所学报效朝廷。可惜先母逝世后,家父便心灰意冷,加之年迈多病,便卸了官职,家道也从此中落。允文曾在先母临终前立誓,定当照顾家父终老,故而未再参加科举,又何来途径出仕呢?”虞允文不禁长叹道。
岳云见遇到了一位这样的大孝子,倒也有些哭笑不得,心道:难道这虞允文不知:中举为官后,要聘一些家丁仆役照顾父亲,乃是轻而易举之事,总好过象他这样,用板车推着年迈的父亲四处求医。如果他真当了大官,那些“名医”还不主动上门为他父亲医治?
这虞允文啊,真是个古怪人……等等,虞允文这名字貌似好象在哪看到过。岳云只觉脑中灵光闪现,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