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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胸怀宽广、慷慨豁达的四川军政次长萧益民举行热烈的欢送仪式,用自己专用的瑞士产四轮豪华马车,亲自将“恼怒而来、开心而去”的两名德国代表送到东码头,临别前还赠给开明的客人们丰盛的礼物。
小客轮离开码头,缓缓东去,船上的两名德国代表仍在激动地向岸上送行的萧益民挥手致意,前来陪同送别恶客的四川省各级官员满脸堆笑挥手回礼,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官员们都非常感激萧益民,要不是萧益民顾全大局,慷慨地拿出华西集团的所有产权“作担保”,顺利地获得德华银行成都分行一百九十五万“贷款”,全额向“毛瑟公司”付清这笔连货带税总共两百二十五万的巨款,还不知道事情会闹成什么样。
基于华西集团公司的巨大贡献,经省议会特别会议表决通过并形成决议,都督尹昌衡和华西集团总经理罗德发当着上百名中外记者和各界代表,欣然签署了一份重要的委托合同:四川省政府全权委托四川华西集团公司,将北郊凤凰山军营及周边三千五百亩土地,改造成四川兵工厂新址,由华西集团公司负责所有厂区建设、设备安装调试和武器弹药生产,委托期限为五年。
在这五年内,华西公司在优先满足川军各部的基础上,有权自行管理、自行生产和销售武器装备,五年期满,华西集团公司必须无条件将四川兵工厂连同所有产权证明,完整地移交给四川省政府。
回到城里。萧益民先去医院看望老朋友张澜,请他安心养病不要担忧。
张澜吩咐侍从出去关门,与萧益民在高级病房里密商了一个多小时,萧益民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张澜支撑病体,坚持送到门口。望着萧益民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感激和希望。
萧益民回到自己的公馆,看到罗德发和军师包季卿在书房里窃窃私语。罗德发的神色激动,包季卿一直在专心倾听,没有发表意见。
两人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看到萧益民回来便一起站起来,随后罗德发低声告诉萧益民一个坏消息:连日来城中出现不好的流言,污蔑华西集团和德国人串通一气谋取横财,还有人拿萧益民的卑贱出身说事,说他靠着百般钻营,赢得喜好男风的前总督赵尔宠爱,才从一个小小的茶馆伙计摇身一变,得到今天的这片基业和名声。
谣言说别看萧益民表面上温和礼貌、善待百姓。暗地里却阴险狡诈,媚外崇洋,勾结欧美列强掠夺四川百姓。
而且还有人卑鄙无耻地造谣。说萧益民很快就要娶他的亲姐姐做老婆,而他的亲姐姐曾经做过妓女。刚从良没几年!
萧益民勃然大怒,抓住脑袋上的帽子高高举起就要砸下,举到最高处时却突然不动了,如同雕塑一般愣在那里,良久,才在罗德发和包季卿担忧地注视中放下手,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抓起黄花梨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
“小哥,二哥正在追查谣言的源头,相信很快就知道背后黑手是谁,你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就怕。”罗德发低声说道。
逐渐冷静下来的萧益民冷笑道:“不用查了,这不明摆着吗?那几个人被我算计了怀恨在心,这半年多来,他们每一步都被我吃得死死的,恼羞成怒之下无计可施,才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
包季卿摇摇头:“要查!而且要彻底查清,哪怕我们暂时不去动那几个人,也要把他们的爪牙全都挖出来,一个接一个慢慢收拾掉,非如此不足以警示对手,非如此不能振作军心士气。”
“对!二哥和樊叔也是这意思,决不罢休!”
罗德发非常恼火,他是独子没有兄弟,眼前的萧益民比他亲哥还亲,决不允许任何人玷污自己大哥的声誉。
罗德发的声音刚落,包季卿的妻子和女儿、以及四姐等人匆匆跑来,哭喊着说易姐留下封信离家出走了。
萧益民如遭五雷轰顶,当即全身僵硬傻在那里,罗德发大喊大叫,质问几个女人为什么不早点儿发现?
家里的侍卫、下人全都涌来,整个书房内外惊慌失措,哭泣声一片。
包季卿大步过去,从自己妻子手中接过信,飞快阅读,抬起头严厉地喊道:“郑长泽、吴三——”
“到!”
郑长泽和吴三冲到包季卿面前立正。
包季卿沉着脸下令:“通知骑兵营长唐五麟,立刻集合队伍准备出发,把卫队中熟悉易姐的侍卫分别打散派出去,与骑兵营官兵一起,分成三十个小队以上的搜索队,立刻开往东南西北所有路口和码头,展开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易姐找回来!”
“是!”
“三弟,慢点儿……”
脸色惨白的萧益民扑上来,抓住吴三的手,连声吩咐:“你去找大哥和二哥,发动门中所有弟兄给我找人,特别是你二哥负责的水路,立刻把所有快船派出去,传讯下游各帮会和同门弟兄,大家一起找、一起找……还有、还有所有寺庙道观,把人全都给我派出去,快去、快——”
“是……”
郑长泽和吴三领着一群侍卫冲出去,包季卿向周围的人群挥挥手示意都退下,给萧益民斟上一杯茶,坐到他对面,平静地问道:“司令不妨想一想,你姐有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可曾听她说过喜欢周围的什么地方?”
萧益民痛苦地抱着脑袋:“什么地方……我想想……文殊院和青羊宫她肯定不会去,城里的寺庙道观恐怕都不会去,更不会回百翠楼了……嗯,还有什么地方?我再想想……”
细雨初霁。东郊十五里码头北面的水月庵里,一片平静。
古老的小庙宇周围遍植的桃李繁花不在,枝头上开始孕育蓓蕾般的果实,春风过后,悬挂在枝叶上的晶莹雨滴洒落一片。发出阵阵悦耳而又轻微的潇潇声。
光线暗淡的佛堂里,衣衫上满是尘土的易真颖匍匐在金色的菩萨塑像前方,伤痛的泪水不停沿着她脸庞流淌。日渐消瘦的身躯不住颤抖,怎么也无法压抑的伤心抽泣哽咽不断,让边上慈眉善目的两位老尼为之悲痛。她们从没见过如此伤心绝望的女子。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此刻,心神俱疲、泣不成声的易真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死,也要离开如今如日中天的萧益民,离开这个爱着自己、自己也深爱着的优秀男人,自己的卑贱出身对他来说只是个祸害,而没有半点儿帮助。自己虽然身子清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妓女的丑陋身份,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谣言到处流传。把自己和所爱的人深深伤害,自己再不离开他,就是害了他……转眼十二年了。相依为命的十二年啊!为了他自己死都愿意,何况只是离开他……
可是。真正的离开之后,易真颖才知道离开是这么的艰难,才知道离开后会生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剧痛。
“离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不止一次对萧益民说过,每次都换来一顿责怪,这回真正离开了,她才体会到说出来容易,做出来是这么的艰难,这么的要命。
此刻的易真颖哪里知道,整个成都城内外已经鸡飞狗走,她挚爱的萧益民派出的三千官兵、二弟麻刚发动的一千多名警察、成都洪门五个堂口六千余帮众、闻讯之后自发加入寻找队伍的数万成都民众,都在为她一个人到处奔走,“振字营”六百精骑分成五十个小队洒向各地,最远的搜索马队已经跑到了距离成都百里之外的德阳县城。
下午三点,距离易真颖离家出逃仅仅四个小时,水月庵南面两里远的十五里码头突然喧闹一片,水月庵的几个小尼姑惊慌失措跑进佛堂禀报:“上百骑兵冲到码头不久,在一帮船夫和车夫的指点下开过来了!”
两位老尼大惊失色,一直跪在佛像前的易真颖慢慢转过来,忍着悲伤,向两位老尼磕了三个头:“二位师太,我这就出去,决不让这里的一草一木受到损害……”
“姑娘——”
两位老尼连忙上去搀扶站不起来的易真颖,一个机灵的小尼姑飞快捡起一旁的纱帽递过去。
易真颖悄悄擦去泪水,惨然一笑:“不用挡住这张脸了,是老天爷让我变得丑陋的,就这样吧……放心,我不会寻短见,但谁也休想逼我,否则我宁愿死!”
“姑娘,你……”
“走吧,麻烦师太扶我走出几步,我的腿走不动……”
规模不大的整座庙宇,已经被上千军民围了个水泄不通,没人冲进简朴的庙门,一名车夫打扮的汉子正在手舞足蹈地向全副武装的边军骑兵邀功,说他如何的机警,如何在城外五里亭遇到戴着纱帽看不见脸的年轻女子,如何告诉女子今天下午没有客船、晚上才有,然后又如何在无意中看到蒙脸的女子离开码头,悄悄地走进了水月庵等等。
不耐烦的骑兵队长掏出身上的五个大洋塞进车夫手里,车夫立刻识趣地闭上嘴,乐不可支地闪到一边,紧紧地抓着大洋到处张望,想不明白这么多凶神恶煞的骑兵等在这儿干嘛?有枪有刀,不冲进去搜人还在等什么?
不一会儿,喧闹的人群惊呼下来,一双双眼睛全望向庙门口,两位灰衣老师太搀扶着的白衣女子,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白衣女子身材婀娜,亭亭玉立,左边的脸洁白如玉,美如天仙,右边的额头上却有块吓人的伤疤,强烈的反差令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后暗自心疼,怪老天爷不长眼。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呆呆站立的数十骑兵随即快速分开,一个个拉开战马,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没等在场上千人反应过来,十余匹高大雄奇的西域战马飞驰而来,为首那个骑在火红色战马上的年轻军官大吼一声,卫队在冲进人畜通道之前,齐齐停止前进,唯独跑在最前面的年轻军官不管不顾,在一阵阵惊叫声中策马冲到庙门前。
高大的战马被年轻军官猛然勒住,竟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长嘶叫,原地转了一圈,高高扬起的两只前蹄才落到地面上。
惊呼过后是一片寂静,马上大汗淋漓的年轻军官死死盯着庙门口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强忍着泪,缓缓闭上眼,一动不动,两个老尼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躲进庙门内不敢出来,剩下白衣飘飘的奇特女子孤零零地站在庙门正中央,任凭马上的年纪轻军官冒火的眼睛怎么盯着她,她仍旧是脸色安详紧闭双眼。
马上的年轻军官忽然举起马鞭,吓得众人惊呼后退,可是马鞭久久没落下,马上军官反而扔掉马鞭,飞快地滚下马背,爬起来一下扑上去,紧紧地抱着白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来:“姐——,你再敢离开我……我也不活了!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