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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柳乘风穿戴一新,进宫谢恩。
到了午门这边,正好早朝刚刚散去,不少官员从午门出来,脸上都凝重之色,想必是因为京察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是愁眉苦脸,一副哭丧的样子。
柳乘风心里笑了,这大明朝固然是以文抑武,不过武官也有武官的好处,至少不必像这些文官一样,还要应付京察。而且很显然,这一次皇上是玩真格的,绝对不是像从前那样走走过场,又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这些官员与柳乘风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打量他,许多人是久闻柳乘风的大名,却一直无缘一见,这时候发觉柳乘风如此年轻,清晨的光挥之下,脸上带着几分稚嫩和洒然,看的许多人不禁咋舌,原来他就是柳乘风,柳乘风居然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闹得事太大的缘故,不少人都不禁多了柳乘风一眼,更有不少人,眼眸中掠过一丝慕色。
瞧瞧人家,这才多大,就已经有封爵了,再想想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如此一比较,少不得要摇摇头,恨不得立即冲回家去,把自家的败家子揪起来狠狠打一顿才干休。
柳乘风不去理会他们,径直穿过午门门洞,一路过了金水桥,绕过正殿,在小太监的指引下,直入正心殿。
朱估樘今日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不管如何,那沸沸扬扬的争议总算平息下来,一个京察,立即堵住了所有人的口,整个朝廷虽然遍布了不安的气氛,可是朱估樘似乎却少了许多麻烦。
柳乘风进去谢了恩,朱估樘笑呵呵的道:“起来说话吧,马上要到年关了,怎么,这个年打算娄么过?”
柳乘风道:“过年并不是什么好事。”“哦?”朱估樘看着他,笑道:“这又是为何?”柳乘风苦着脸道:“微臣又老了一岁。”
朱估樘原本要端起荼盏来吹着茶沫,听了柳乘风的话,差点儿没一下失手,被这滚烫的茶水烫到,这家伙说话,怎么好像到处都是有隐喻似得,他老了一岁,那朕岂不是离行将就木更近了一些?
真是煞人风景……
朱估樘撇撇嘴,却没有见怪,微微笑道:“聚宝楼现在如何了?”柳乘风道:“托陛下的鸿福,生意又好转了。”
朱估樘领首,道:“唔,这聚宝楼,你得给朕盯牢了,这干系着社稷的,只是有些事,无论是朕还是太子都不好出面,所以这聚宝楼就拜托你了。”
说拜托,实在是客气,倒不是朱估樘成心客气,只是毕竟平白占了六成股份,心里略带几分愧疚而已。
朱厚照或许未必看不到这聚宝楼的好处,可是朱估樘却却清楚,谁掌握了聚宝楼,这天下的财富便不需任何暴力的手段,便会如流水一般进入谁的兜里,大明的商税已经名存实亡,可是聚宝楼,就是另一种商税的手段。
柳乘风见朱估樘对聚宝楼如此看重,便道:“陛下,聚宝楼的生意随着这一次风波之后只会越来越好,倒不如超热打铁,再增加一些琐碎的服务。”
朱估樘内心里,对柳乘风敛财的手段可谓是佩服到极点,明明这大明几十年来无数内阕大臣熬白了头发都未必能解决的问题,落到了柳乘风手里却是迎刃而解,他虽是皇帝,却也知道钱的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不过是句空话而已,没钱就没饷,没饷就有兵变,没钱就不能赈灾,不能赈灾就会有流民,百姓就会落草为寇,越是像他这样勤政的皇帝,对钱的认识才越加深刻,大明的天下,是用钱堆出来的。
只是这钱来的也不容易,每年的岁入只有这么多,不够,就只能让镇守太监们在外头去收,就为了这个,惹来不少民怨,可是朱估樘心里头清楚,镇守太监不能撤,因为没钱,朝廷这么点岁入,不够给朝廷的文武百官发傣禄,也不够给边军发饷,若是遇到灾荒,就更有心无力了。虽说皇帝最大,可是皇帝的一纸诏书是换不来钱的。
可是柳乘风不同,柳乘风就是一棵摇钱树,还是一棵忠心耿耿的摇钱树,现在柳伯爷要和皇帝谈生意,皇帝能不肯吗?
朱估樘非但不排斥,还显得兴致勃勃,什么君子不爱财,简直是胡话,只有真正的当了家,才知道财帛的好处。
“柳爱卿但说无妨。”
柳乘风倒也痛快,只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要将这聚宝楼扩张出去,毕竟京师虽然是天下财货的中心,商贾如云,可是江南、川
中、岭南、洛阳甚至是关外等地,还有许多扩展的空间,将这京师的聚宝楼,变成天下的聚宝楼,将那些行商走货的商贾一网打尽,往后不管是谁,只要是要行商,对聚宝楼就无可规避。
朱估樘自然同意。
只是第二条,却让朱估樘有点儿费解了。
钱庄……发钞?
朱估樘咬着唇,道:“钱庄朕知道,交子、银钞朕也知道,可是你这银钞可有什么不同?”
其实银票之类的东西,早在宋朝时就已经出现,只是出现后不久,因为滥发,最后出溃,到了明朝,也是如此,这银票至今还有,甚至还有些官员发傣禄也用银票来代替,只是这一千两的银票到了市面上连一百两银子都未必换的到,而且贬值的程度极快,以至于谁见了这银票,都是捏着鼻子走,说白了,还是没有信用。
而柳乘风的设想很简单,聚宝钱庄也发型银票,不过这银票有那么点儿不同,钱庄了进帐了多少银子,就发放多少面值的银票,绝不滥发,也不胡乱刊印,说白了,其实就是银本位。
比如某杭州商人,想要入京,拿着一千两银子在杭州的钱庄兑换一张银钞,到了京城之后,再用这银钞换出等额的银子来,信用由聚宝楼担保,也就是说,只要聚宝楼还在,这银钞一定能换出银子来。
柳乘风之所以和朱估樘商量这件事,其实也是无奈,官面上流通的银票倒是不少,可是信用却是极低,聚宝楼将来一年的收益至少是数百万两纹银,便是上千万,也不是不可能。宫里头若是想打加印银票的主意,也得想一想这聚宝楼,毕竟聚宝楼大部分的银钱都要流入宫中,把聚宝楼的信用流失了,得不偿失。
朱估樘沉默了一下,道:“印钞之事,倒是可行,只是这钱庄如何赚银子?”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陛下,钱庄里头有现银,就可以拿去放贷,商贾们要储存银子入钱庄,还可以抽个千一的成,别看这千一的成少了一些,可是积少成多,也是有好处的。再者说,有了这钱庄,聚宝楼的交易必定大增,其实这聚宝楼与钱庄都是相辅相成,有了钱庄,聚宝楼生意才好,鼻宝楼生意越好,钱庄的银票信用才更足。”
朱估樘领首点头,道:“这件事你去办,朕会给予通融,只要能挣来银子,朕少不了你的好处。”
柳乘风应了下来。
朱估樘随即笑起来,道:“光顾着和你说铜臭,倒是显得你我师生过于市侩了一些,近几日行书是不是生疏了许多?好吧,朕在年前不问你的功课,什么事都等到年后再说。”
柳乘风道:“这几日确实忙的很,微臣这几日在物色宅子,只怕也没有练习行书的时间。”
“物色宅子?怎么?连宅子都没有?”朱估樘微微愕然了一下。
柳乘风苦笑,便将自己暂时寄人篱下的事说了,又说自己想趁着年关将至,买下一座宅子来,请工匠修葺一下,正好年后再搬过去。
朱估樘不由笑道:“你为何不早说,这件事朕包办了,宅子是吗?
朕记得在东安门那边,有一座空置的宅子一直无人住,来人……”一个太监在旁道:“陛下有何吩计。”朱估樘道:“是不是这样?”
太监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宅子本是永昌侯的府邸,这永昌侯在成化十八年获罪,抄家灭族,宅子也就空置下来,一直无人居住,其实那地方倒也不错,与寿宁侯的府邸离得也不远,就是就是荒芜了一些。
朱估樘微微一笑,道:“这宅子,就赏给柳乘风住吧,柳乘风,如何?”柳乘风脸上堆着笑,心里头却有点不痛快,成华十八年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了,而且还是个被人抄家灭族的侯爷的地,这宅子有点儿忌讳。
不过话说回来,朱估樘要赏,柳乘风也不能拒绝,只能应下,道:“陛下恩德,微臣铭记在心。”
朱估樘呵呵一笑,对柳乘风的态度很是满意,道:“既然要赐你宅子,朕送佛送到西吧。”对那太监吩咐道:“通知下去,叫工部那边找些工匠把那宅子修葺一下,前几年修葺宫室的时候不是还留了不少好料子吗?一并用上,不要吝啬。”太监称是。
柳乘风心里却在苦笑,看来这宅子往后就算想不住也不成了,原本还想着,那地方风水多半不好,到时候大不了地先收下,另外择一个好宅子,可是见朱估樘这样上心,若是不搬过去,到时候让宫里知道,还不知要发多大的火,也罢,住就住吧。
朱估樘叫柳乘风坐下,又寒暄了一阵,聊了半个时辰,朱估樘便有些心神不属了,柳乘风倒是了解的他的性子,这个时候应当是朱估樘批阅奏书的时候,于是便道:“陛下,微臣也该告辞了,来日再进宫陪陛下说说话。”
朱估樘故意挽留了一下,柳乘风坚持要走,最后才放柳乘风出宫。
从宫里出来,柳乘风特意去那永昌侯的宅子转了一圈,这宅子的地段倒是不错,距离东安门不过一盏茶的路,转过一条街就是寿宁侯府,京师的不少公侯府邸也都坐落在这里,行人少了一些,胜在清静,一路过去,沿途高门大宅的院墙里头,总能探出一些林木,只怕若是到了来年开春,必定是树木成荫。
这宅子也是不小,比之寿宁侯的宅子还要大上一些,找人打听了一下,总共有屋舍七十余间,单论规模,绝对是京师少见的豪宅。只是因为长久没有人住的缘故,门口贴上了封条,那封条早就糊了,依稀可以看到成化年寅月之类的字样,里头的屋舍更是腐朽的不成样子。
不过想到反正这事儿会有工部来修葺,柳乘风索性放宽了心,骑着马回家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