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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天子制敕讨伐叶吉族叛逆,既然来到老族长牙帐请老族长出兵帮忙,文革身为朝廷节度,请杀牛族帮忙自然不会白帮,不过如何帮怎么帮,却须得由文革说了算。毕竟是打仗,兵凶战危,稍有不慎便是脑袋搬家的勾当,这一遭还望老族长体谅……”
听了可依的翻译,杀牛咄吉有些不解,他有些不快地道:“我们族人对朋友向来爽快,只要认定是朋友,或生或死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将军既然自承是杀牛族的朋友,又是大唐的子胤,族中男女老幼,便都是将军的朋友,对付野鸡族那些党项狗,我杀牛一族义不容辞!”
说到党项狗一词,细封敏达脸色变了变,却忍住了没有说话。
李文革略带歉意地冲着细封敏达笑了笑,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老族长,事情没有如此简单。皇帝授权我讨伐叛逆,只是要我将盐道打通,使庆州三族重归王化,至于对于叶吉族如何处置,却不在我的权限之内,那时只有朝廷和皇帝才能决定的。杀牛族和叶吉族的世仇我听说过,我是担心老族长有心借此机会平灭掉叶吉族全族,这才不得不提前说明……”
杀牛咄吉听了可依翻译过来的话,转过脸看着李文革,脸上神色十分认真地道:“我们杀牛族都是有一说一的好汉,虽然没去过汉地,却知晓汉人的规矩,将军不用用敷衍汉人官员将领的法子来敷衍我们。您是皇帝封的节度使,在这里,您就是皇帝。
您要叶吉族死,叶吉族就一个人都活不下来。皇帝不会因为你灭了一个只有两千多帐人地叶吉族而对您不满。除非是您不愿意叶吉族死!”
可依将话翻译过来后,李文革顿时对这个表面粗豪的老族长刮目相看起来。
杀牛咄吉说得虽然不完全对,但是和实际情况却也相去不远。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来得方便,对于这个游牧民族首领。那些寒暄客套和云山雾罩的迂回试探都是多余的。
“您说得对,老族长,我虽然要对付叶吉族,却不要叶吉族死!”
“就像当年天可汗虽然俘虏了我们的牙帐。却并不愿意消灭我们,而是利用我们来对付薛延陀?”老族长淡淡笑着,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锋利。
李文革想了想,笑着道:“我不是天可汗,天可汗陛下能够做到地事情,我做不到!我不要叶吉族死。并不是为了日后反过来用叶吉族来对付杀牛族或者大虫族,而是为了阻挡北面的拓跋党项南下。老族长应该明白。以杀牛族一家的力量,是对付不了平夏八部这个庞然大物的……”
“但是如果将军支持我,我便不怕拓跋家……”
老家伙出乎意料地执拗和倔强。
李文革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也打党项,但是我目前很难把军队留在庆州,我虽然是节度使。麾下地兵力却不多。合在一处或许能够与党项人决一雌雄,分兵却是必败无疑!”
杀牛咄吉眼珠转了几转,道:“党项人有六七年没有入侵这里了。以往入侵,也从来没有占领过这里,既然以前我们挡得住,以后我们一样能够挡得住!”
李文革笑了:“老族长,您很坚持,可惜,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商量的,叶吉族必须被打败,必须受到惩罚,但是却不能被消灭,这是我的底线!”
“那么我们为何要帮助你?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您却不愿意消灭这个敌人,那么杀牛家为何要帮助您来和这个敌人作战呢?”
李文革舒了口气,既然老家伙开始要价,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将免去杀牛族全部的羊马捐,并且免除以前所有你们每年必须提供给州府的贡奉!”
“叶吉族造反之后,这些本来便已经都没有了!”杀牛咄吉眼神淡淡看着李文革。
李文革点了点头:“暂时没有了不等于永远没有了,庆州地郭使君,宁州的张使君,他们都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庆州地郭刺史恐怕已经当不了多长时间的刺史了吧?至于宁州的张使君,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和我们有甚么关系吗?”
杀牛咄吉对局势的把握再次令李文革惊诧了一下,看起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能够成为一族之长地都不是和善角色。仅仅从这次初步接触的情况来看,这个杀牛咄吉本身便很不简单,他虽然知道的事情很少,但是对中原朝廷地风格和规律却相当了解。
李文革决定增加筹码:“我们会和你们部落之间进行大宗通商货物交易,我们的商人将以和你们协商好的价格购买你们的马匹皮革,卖给你们粮食、布匹甚至刀剑兵器……”
“只要没有了那些毫无道理的勒索,我们的族人靠着奶)..能够生活的很好,我们不需要粮食……”杀牛咄吉不以为然地摇着头,显然这个条件仍旧不能令他满意。
李文革知道这老家伙在说瞎话,游牧民族确实主要以羊奶制品和羊肉为主要食物,但是他们并不能完全不吃粮食,游牧民族的特性使得他们对牲畜群的依赖性很强,一旦发生大雪灾或者瘟病,牲
分死去,他们便需要粮食接济,而这些粮食都是他们马匹皮革换来储备起来度过荒年用的。党项八部皆是如此,比如说这个冬天,部落羊群被李文革掳走了一部分,烧掉草场后又饿死了一部分,如今的拓跋家主要是靠统万城中的存粮在过日子,尽管这种储备很少。
李文革想了想,淡淡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的条件也是对等的,如果您和您的部落仅仅是帮助我们打败叶吉族,我想这些条件应该够了。其实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即便您地部族不帮忙,我的军队要打败叶吉族也并不困难。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您,跟随我前来的两百骑兵都是精锐勇士,在野战中他们有能力击败任何一支庆州境内的家族部落军队。而我还有八百人的兵力部署在洛水下游怀安县境内,只要您地族群能够让开道路,我们并不需要您的一兵一卒……”
杀牛咄吉神情复杂地扫视了一眼身穿制式骑兵甲的康石头。口中道:“您说的有道理,不过除了帮助您打败乃至消灭野鸡族之外,我们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呢?要知道,只要野鸡族没有被消灭。我族便始终处在其威胁之下,而我族地草场随时可能受到其骚扰劫掠……”
“我向你保证——!”李文革道,“未来杀牛族不去劫掠骚扰叶吉族便是叶吉族的福分了,他们未来绝对没有能力再来骚扰你们。”
杀牛咄吉耸了耸肩膀:“好吧,您可以说明白,除了帮助您打败杀牛族。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李文革眼神犀利起来,两只眼珠子死死盯住杀牛咄吉。伸出五根手指道:“我要五百杀牛族勇士为我作战……”
杀牛咄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们都会在您的麾下作战……”
李文革摇了摇头:“我要他们跟随我回庆州,编入我的军队,遵守我定下的军规和军纪,服从我的指挥和调度……”
杀牛咄吉呼地一声站了起来,怒目盯视着李文革道:“这不可能。杀牛族尊奉中原的皇帝和朝廷,但是我们不会变成任何人私人地军队,杀牛族永远是杀牛族!我可以让我的儿子跟着您。效忠于您,但是我不会拿五百个族中的勇士来做这种交易……”
李文革依然稳稳坐着,他伸手拨弄着自己的胡子茬,微笑着道:“作为交换条件,我允许你们跟着我回延州去,允许你们整个部族迁居延州……”
“我们哪里都不会去,我们不会放弃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的草场和水源,这里是我们生存繁衍了几百年地地方,我们不会搬迁——”杀牛咄吉语气极为坚决。
李文革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一张布帛制成的山河社稷图,他展开了地图,伸手指着道:“这就是延州,这是金明县,这是金城县,这是洛水……”
他的手指沿着移到了一片山峦中间:“……这里洛水分为两条,中间有一片草场,长四十里,宽三十里,那里地草丰美茂密,河水甘甜,西面有大山阻隔,敌人不容易渗透侵犯,西面则和延安县接壤,随时可以得到我的八路军镇的支援。为了管辖这片草场,我将在这里设置一个叫做保安的县……”
说着,李文革抬起了头,带着满脸的笑意道:“如果杀牛家的勇士肯于在我的麾下为我作战,这个县就是你们的……”
杀牛咄吉缓缓坐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李文革手中的图,喉头不断蠕动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迟疑难决的神色。
半晌,这位老族长苦涩地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把这片草场给大虫家或者野鸡家,是吗?”
李文革看着他,淡淡道:“野鸡家不可能,但是大虫族,我会尝试着去接触!”
杀牛咄吉紧张地思索着,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李文革的眼睛,说道:“族中能够战斗的勇士总共不过一千,你带走了五百,杀牛全族的安危存亡就全都依赖于你了!”
李文革毫不迟疑地道:“一旦迁居保安,杀牛族就是我治下的子民,作为延州的主人,我有保护你们不受外来伤害的义务,谁要侵犯杀牛族,就是和我李文革开战……”
杀牛咄吉又迟疑了片刻,轻轻透了一口气:“我要谢谢将军的慷慨,不过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张,这需要全族人的支持和赞同……”
李文革笑了,最关键的一关终于过去,他以十分理解的口吻道:“一切全都拜托老族长,我信任您的威望和能力。从现在起,您就是新设立的保安县县令,食用朝廷七品薪俸。
希望您能够尽快主持全族公议。杀牛全族将有四个食用朝廷薪俸的名额,除了您这个县令之外,还有一位八品县丞,一位九品主簿,一位九品县尉,这些人选一律由您决定。等您将这些人地名单提交给我,我将以八路军节度使的名义下达任命文书……”
杀牛咄吉抬头看了看已经将一整只羊收拾得差不多的勿施,轻轻问道:“勿施是我最小的儿子,希望未来能够成长为令将军满意的勇士……”
李文革当即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人质来保障我自己的权益,勿施还小,他现在应该留在钟爱他地父母身边
成年之后,我非常高兴这位年轻的勇士能够为我作战
杀牛咄吉眯缝起了眼睛,他笑道:“恕我直言。我所认识的汉人都很喜欢我们的族人作为人质留在他们身边,我地二儿子现在就在庆州的郭使君身边。野鸡族和大虫族也是如此。将军虽然是大唐的子胤,毕竟也是汉人,为何肯这样相信我呢?”
李文革淡淡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极为认真地道:“就凭‘阿史那’三个字!”
杀牛咄吉顿时动容……
……
在虞侯科拟定的作战计划中,将这场剿灭叶吉族叛乱的战争分成了南北两个战场。两个战场分别对应怀安和洛源两个县。南线战场是主战场。野鸡家在怀安驻扎了主力的骑兵和大批杂兵,随时准备和庆州城内出来地州兵作战,因此怀安实际上是虞侯科计划中的主攻方向。联军将在这个方向上集中步兵主力和骑兵一部(一都),进行收复怀安和歼灭叶吉族主力地作战。而李文革则亲率两都骑兵北上洛源,经过杀牛家的领地抄袭叶吉族后方,切断叶吉族的退路,封锁洛源和怀安间的道路。
叶吉族的骑兵在千人以上,因此南北机动地速度相对比较快,而其占据两县县城之后,基本上属于内线作战,攻守皆有所据。尽管这两个县的所谓城墙斗不过是及其破败窄小的土围子,甚至都没有一人高,但是对于并没有携带重型攻城武器地联军来说,要想不花费太大代价攻克城防也仍然不那么容易。毕竟联军虽然装备精良武器先进,但是兵力上并不具备绝对优势。
形成怀安和洛源两县边界的,是一条后世被称为头道川的洛水支流,在叶吉族叛乱初期,天气还很寒冷,这条河上结了冰,因此基本上不能给叶吉族造成多大的机动障碍。
但是现在,随着天气回暖,河水已经完全开冻,顺着官道修建的那座木桥便成为了叶吉族南北调动的关键性枢纽。如果这座木桥被破坏,叶吉族前方与后方的联络便将被切断,绕行上游的河流源头,河谷路崎岖难行,即便是骑兵也要多花两天的时间才能绕到洛源县西北再折回来,一来一去要多花三天时间。虽然以庆州兵的行军速度来看这点时间基本上不值一提,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叶吉族还是在木桥两侧驻守了两百兵,其中一百名骑兵,专门防守这个重要的战略枢纽。
从西面沿着洛水河谷杀出来的延州联军令叶吉族大族长叶吉川厷很是吓了一大跳,他派出了许多小股骑兵去打探来军的虚实,然而在张桂芝率领的骑兵都的劫杀下这些无甲轻骑很难接近联军的营盘。连续四五天,付出了三十多人的伤亡,叶吉族仍然没有能够弄清楚联军的扎营地点和具体兵力情况。
张桂芝刚刚下马,就被传令兵通知到虞侯帐会议。
在李文革建立参谋部制度之后,军队的扎营中军就做了简单调整,中军大帐还是要的,作为主帅的办公休息场所,以及下达命令召开全军重要军议的场所。而在主帅的营帐左侧则设立虞侯帐,专门供虞侯科的参谋人员整理情报拟定作战计划进行敌我行动推演。而右侧的亲兵帐则是负责整个中军警戒安全的发令机构,全营每日的口令都是从这里发布出去的。
李文革不在营中,中军帐自然就空了下来,代掌令箭的折御卿就在自己主持的虞侯帐中召开军议分派任务,倒也相当方便。
张桂芝一进来,便看到荆海狄怀威两个步兵都都正都在,两名折家的营官也在,而折御卿正在目不转瞬地盯着一个年轻的陪戎副尉用木质尺子在一张山川河流图上比划。
他向折御卿行了军礼,折御卿抬起头还礼之后一句寒暄也没有,直入主题道:“张都头,大人那边传令过来了,要开仗了。按照拟定好的计划,明日你必须最少放过两股敌军侦骑,今日大营要连夜准备,明日白天要给敌军的侦骑看一场好戏!”
张桂芝顿时兴奋起来,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折御卿道:“选定战场了么?准备和这群杂碎在哪里开打?”
折御卿的手在地图上移动着,道:“山谷间地势大多狭小,从这里到怀安县城,只有十棵树这里地势开阔,兵力适合展开,除了这里叶吉家没有选择——除非他们直接来攻击大营。这两日你要减少骑兵的出动频率,起码要隐藏起一个骑兵队的实力,不把咱们的底摸透,叶吉家的骑兵是不会从县城里面出来的。
”
说着,他抬头看了折德璜一眼:“老叔,明天这场戏全看你的了,演得不好引不出敌军,侄儿好说话,大人那边却是不饶的!”
折德璜看了这个聪明跳脱的侄子一眼,笑骂道:“便是你这崽子鬼主意多,放心吧,若是这样叶吉家都不肯出来,这窝耗子便也没甚可惧的了……”
“好——!”折御卿直起了身体,目光炯炯扫视着帐内诸人道:“明日白日诱敌,晚间各部按计划运动至十棵树设伏,后日咱们便给叶吉川厷来个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