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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不战而退
历史上的河北大战,就是秦军先在南线由杨端和和羌廆(ui)包围并攻克邯郸,同时王翦在北线牢牢牵制了李牧的主力大军,而赵王迁和中枢则逃亡到东阳。随后李牧被赵王诛杀,王翦在呼沱水一线击败了赵国的主力大军,与南线秦军合围东阳,俘虏了赵王迁,灭了赵国国祚。
通过一些史籍记载来仔细分析这场大战,不难发现赵军在南线的防守兵力有限,毕竟南边有长城,有邯郸大城,而北线则无险可守,所以不得不屯驻重兵以坚守。秦军历任统率蒙骜、桓齮、蒙武和王翦都是选择由井陉方向越过太行山,沿着呼沱水杀进河北腹地,但蒙骜因此战死,桓齮和蒙武先后大败,这次王翦杀进来之后,同样被阻挡在宜安一线寸步难进。
赵王迁和中枢逃离邯郸暂避于东阳,紧跟在李牧后面,这一策略并无错误。邯郸丢失并不意味着赵国就灭亡了。当年楚国在白起的攻击下丢掉郢(ying)城,不得不先后迁都于陈和寿春。虽然楚国的都城因此迁移了,但实力犹存,至今还是中土大国之一。在实力不如对手的情况下,暂避锋芒,徐图大计是明智之策。
赵王迁带着中枢,李牧手中有军队,这两者结合到一起,赵国就没有灭亡。邯郸丢失,赵军即便战败于呼沱水,赵王还可以退守中山,与燕国联手抗秦。邯郸是重灾区,而中山地处河北北部,灾情并不严重,撤到中山对赵军有利。另外,中山背靠代北,东北方向与燕国接壤,退可以北上代地,进则可以得到燕国有力支援。
赵王迁的防守策略和他离开邯郸暂避东阳之举都还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上,但武烈侯集结中原所有力量北上攻击却导致这一战的历史轨迹发生了严重偏离。赵王迁面对南线秦军凶猛的攻势,果断撤离南线守军,放弃了邯郸,这一策略可谓高明,而这正是历史轨迹严重偏离之处。
历史上杨端和和羌廆包围邯郸后,邯郸守军据城坚守,就此牢牢拖住了南线秦军。南线秦军无法北上与王翦的北路军会师,那么就给赵国赢得了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的机会。这时候只要李牧能击败王翦,河北战局必定颠覆。
然而此刻赵王迁和李牧对形势的理解完全不一样。赵王迁显然是想利用邯郸拖住秦军南线主力的机会,说服李牧和他一起撤到中山,据中山而坚守。这就像当年的楚国放弃京都郢(Ying)一样,为了确保国祚的存亡,宁愿放弃京都,不与敌人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邯郸就像一块肥肉,秦军要想吞下这块肥肉,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更重要的是,邯郸及其周边地区饱受大饥荒的肆虐,秦军即使打下来,也不过是一片废墟。秦军要想在这片废墟上立足,不但要解决灾民的吃饭生存问题,还要应对赵燕齐魏四个对手的围攻,所以只要赵国能在中山坚持下来,未来的形势对秦国并不利。
赵王迁和赵国中枢的这一想法显然没有错误,虽然保守了一点,但可以确保赵国国祚得以延续,而李牧显然不同意,他在河北战场上的连续胜利让他和他的部下们对击败秦军充满了信心。只要邯郸利用坚固的城池咬牙坚守,只要邯郸拖住南线秦军主力,不断地消耗秦军,只要战局继续僵持下去,那他肯定能找到机会击败王翦,从而颠覆战局。
矛盾最终激化了。赵王迁得不到李牧的支持,他就无法控制代北军,而代北军是戍守赵国的最后一支大军,失去这支大军,赵国败亡在即。赵王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下令剥夺李牧的兵权。李牧拒不交出兵权。赵王迁无奈,只好杀了他,撤了代北军副统率司马尚的军职,让赵葱和颜聚指挥这支军队。
内讧导致军心大乱,军心大乱导致大军崩溃。王翦抓住机会,击败了代北军,俘虏了赵王迁,于是邯郸只好投降。
今日河北战局是否还是按照这个历史轨迹发展?答案是否定的。
武烈侯集结中原全部力量北上,南线秦军号称六十万,邯郸拿什么防守?虽然李牧还是坚持固有的防守策略,以邯郸拖住南线秦军,他在北线寻找机会击败王翦,但赵王迁和赵国中枢不会陪他一起疯狂,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国祚亡于旦夕之间,所以赵王迁毫不犹豫,下令弃守邯郸,命令赵葱和颜聚带着邯郸守军撤到东阳。
接下来战局如何发展?
武烈侯轻松拿下邯郸,其六十万大军继续北上,试图与北线秦军合围赵军。赵王迁还会坚守东阳?李牧还会固执己见?显然不会了,也就是说,武烈侯妄图重演历史,以严峻形势逼迫赵王迁诛杀李牧的计策基本上失败了。
李牧看到邯郸丢失,他还有条件继续与王翦对峙吗?他还有时间寻找击败王翦的机会吗?没有,李牧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只有扈从赵王迁撤到中山,据中山而坚守。
秦军南北两线大军会师,是继续北上攻击还是暂时停战?答案同样很明显,在今日中原局势下,秦军不可能再北上攻击了,也没有足够的钱粮去攻击了。
河北大战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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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侯的目的达到了,他在大帐里意气风发,叫统率们不要再去关注中原,与统率们兴致勃勃地商讨决战之策,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中原,却是如何利用接下来的形势去影响和改变大秦国策。
“天一亮,大军全速北上,直杀东阳。”
武烈侯命令一下,统率们轰然应诺,然后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武烈侯留下了桓齮、司马锌。这两位老将军的任务是镇戍邯郸,为呼沱水前线运送粮草辎重。
赵高端上热气腾腾的甘醪、燕麦饼。四个人围坐在火盆四周,一边吃喝,一边轻声笑谈。
“武烈侯打算何时向咸阳报捷?”桓齮语意双关地问道。
“可以报捷了。”宝鼎笑道,“当然,如果咸阳下令继续攻打中山,那这场决战就无法避免。”
桓齮和司马锌毕竟人老成精,在咸阳的权力漩涡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如果连眼前这种局面都看不清,那当真是白活了。
“是否决战,决策不在咸阳,而在于你。”司马锌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是否打算决战?”
“没有必要。”宝鼎摇手道,“河北战局以完胜而结束,目前的战果虽然没有达到咸阳的理想目标,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好的结果。”
“你只要邯郸?”桓齮笑道。
“我只要邯郸。”宝鼎也不否定,直言不讳地说道,“拿到邯郸,河北大战的战果也算是非常显赫了。至于灭亡赵国的国祚,不过是时间问题。”
桓齮和司马锌相视而笑。赵高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武烈侯打算何时攻打中山?今年秋收之后吗?”
“这要看咸阳。”宝鼎笑道,“我拿到邯郸,拿到河北大半土地,也算是兑现了与大王三年灭赵的约定,咸阳在这件事上已经无法对我形成威胁。”
“但在我看来,你还是在三年内彻底灭亡赵国为好。”司马锌说道,“此仗结束,武烈侯可以全力救灾。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秋收可以保证。有了充足的粮草,大军攻打中山不过是举手之劳。”
宝鼎眼里露出一丝忧色,迟疑片刻后说道,“先把咸阳的事解决好。我不想和咸阳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对大秦的未来更没有好处。”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宝鼎的想法是好的,但事关利益轻重,秦王政和咸阳宫岂肯让步?不过好在武烈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颠覆了河北战局,扭转了中原危机,武烈侯就此牢牢掌控了主动,相反,咸阳宫却因此陷入了被动,形势发展对武烈侯还是非常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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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南线六十万大军马不停蹄,火速向北推进,气势如虎。
赵王迁大惊失色,当即在赵葱、颜聚的扈从下,率领中枢越过呼沱水,撤到中山境内。
李牧听说邯郸丢失,怒不可遏,当着信使的面把中枢骂得狗血淋头,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责骂赵王迁,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实骂的就是赵王迁和国相郭开,君臣将相之间的矛盾到了这种地步,赵国算是彻底完了,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李牧无奈之下,下令大军退守呼沱水北岸,死守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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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南北两路大军会师于呼沱水南岸,将近八十万大军一字排开,气势磅礴。
武烈侯传书李牧,相约阵前对话。
次日,两军对峙于呼沱水两岸,战阵威武,战旗迎风狂舞,大战一触即发。
宝鼎打马冲出战阵。东方无畏高擎大旗,紧随其后。十名黑影锐士和十名墨家剑士侍从左右,飞驰河堤,驻马而立。
李牧面如寒霜,眉头紧锁,两眼紧紧盯着对岸那面大旗,踌躇不决。他知道武烈侯的用意,见一面容易,聊几句也不是难事,但麻烦无穷,然而,他又不能不去,此时个人荣辱已经不值一提,大军的士气才是至关重要。
李牧缓缓举起马鞭。
“武安君……”司马尚蓦然一声暴喝,“不要去。”
李牧举起的马鞭骤然停止。他慢慢转头望向司马尚。司马尚目露哀求之色,在马背上躬身为礼,“武安君,请以大局为重,不要争一时意气。”
李牧苦笑,“如果大王一定要杀我,我又何必在乎什么罪名?”
说完他再度举起马鞭。
“父亲……”李行策马冲上,一把抓住了李牧的手臂,激动地叫道,“父亲,你不要去。大王就在后面,他要夺你的兵权,他要夺你的代北军。你这一去,代北军必将陷入无边劫难。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想想这些追随你的将士吧?”
李牧抬头看看四周一双双无畏无惧的眼睛,心里突然涌起万丈豪情,身体里的热血突然沸腾起来。为了守护自己的国,粉身碎骨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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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看到对面久久没有动静,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他向东方无畏伸出手。东方无畏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宝鼎轻叱一声,猛地一把夺过了东方无畏手上的大旗。东方无畏蓦然反应过来,失声惊呼,“武烈侯,万万不可。”
宝鼎笑笑,“留在这里,我和李牧有私密要事商谈。”
“武烈侯……”东方无畏当然不会答应,刚想阻止,却见宝鼎用马鞭指着冰面问道,“你看看河面中央距离赵军战阵有多远?你距离我又有多远?你认为这种距离下,我有危险吗?”
东方无畏看了一眼河面中央和对方战阵,断然摇头,“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不行”宝鼎口气严厉,“此事关系到这一仗的胜败,关系到几十万将士的生死,所以你不能跟在我身边。”
东方无畏本想继续坚持,但看到宝鼎眼神凌厉,杀气凛冽,心里骤然发寒,不敢再反对了。
宝鼎拿着战旗,策马冲下河堤,沿着坚硬的冰面缓缓而行,然后驻马立于河面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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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厉啸。白色的冰面上,秦军统率一人一骑,傲立于两军阵前。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两军将士。
秦军士气大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李牧再不犹豫,一把推开李行的手,打马冲向前方。卫士扈从于后,风驰电挚一般席卷而去。快到河堤之时,李牧高高举起手中马鞭。卫士们不敢再跟,勒马停下。
李牧越过河堤,冲上了冰面。
赵军将士的欢呼声在这一刻蓦然响起,巨大的声浪撕裂了寒风,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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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驻马停下,望着眼前这位气势凌厉的封君,脑海中不禁想起当初被自己抓住的那位神秘的黑冰秘兵。这是同一个人?
“大将军别来无恙?”宝鼎策马上前,笑着问候道。
李牧仔细打量着,良久说道,“你长大了,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人终究会长大,就像中土终究要统一。”宝鼎笑道,“你比我更清楚长城外的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有多大。假如中土迟迟不能统一,你估计再过多少年,匈奴人的大军就要杀进中原?”
“我已经听很多人说过你的事。”李牧叹道,“中土出了你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不知是中土之祸还是中土之福。”
“像你我这样的人,其功过得失自有后人评说。”宝鼎说道,“做为中土人,保护中土,保护中土的子民,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我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凡阻碍者,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李牧面无表情地望着宝鼎,半晌后说道,“我是赵人,我的军队是赵国的军队。”
“你首先是中土人,你的军队是中土的军队。”宝鼎转身指向秦军战阵,“我和我的军队也是如此。你我两军厮杀,无数将士倒在血泊之中,这时候你可曾想过,未来当匈奴人铺天盖地的越过长城杀进中土的时候,我们拿什么去抵御?中土的军队在哪?”宝鼎的声音蓦然提高,“他们都死了,都被像你我这样的人杀死了。我们是中土的罪人,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摧毁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摧毁了生我们养我们的子民。这就是你的信念,你的目标,你为之浴血奋战的理想?”
李牧冷笑,“你正在摧毁中土,你正在屠杀中土的子民,你所谓的统一大业,不过是一次次血腥的屠杀,你所谓的理想,不过是粉饰你残忍本性的华丽借口而已。”
宝鼎脸色逐渐难看,“你希望看到我屠杀?”
“你现在还有力气屠杀?”李牧嗤之以鼻,手指秦军战阵,“你有多少精锐将士?你有多少粮草武器?你还能坚持多久?你以为你能击败我们,灭了我们的国,杀了我们的国人吗?”
“你错了。”宝鼎摇头,目露怜悯之色,“正如你所说,我的确没有力气灭你的国,杀你的国人,但正因为我停下攻击的步伐,你的国才灭得更快,你的国人才会死得更多,尤其是你,终究会死在自己大王的刀下。”
李牧心里蓦然一痛,眼里露出无尽的悲哀。
“我无意劝你投降,我也不想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宝鼎挥挥马鞭,指着赵军战阵说道,“他们都是勇士,都是戍守我中土的勇士,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长城上,所以,我今天在这里劝告你一句,回去吧,回到代北去,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国,你应该为之奋斗的理想所在。”
宝鼎冲着李牧拱拱手,拨马离去。
李牧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秦军鼓号齐鸣,战阵迅速后撤。
赵军将士吃惊地望着对岸撤退的秦军,一个个目瞪口呆。秦军撤退了,八十万秦军竟然不战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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