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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奕老出了侍口司,后背已经汗湿,内心点中仍七卫腮。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韩奕闷着头往前走着,郑宝与牙兵们默不作声地跟在左右,亦步亦趋。走到郭威府第前,见左监门卫将军郭荣正坐在府门前的交椅上,翘首以待。府门前的大街上,停满了车辆,操着各种口音的军士东聚一群西聚一丛地聊天。
“我估摸着,你会来此处?故而特地在这里等着。”郭荣似笑非笑地说道。
“郭兄怎会猜到我会来贵府?”韩奕诧异道。
“京城虽大,但消息总是传的比风还要快。”郭荣道,“今日晨就听说你跟折令公一起到京,我便去公馆寻你,不料却扑了个空。今夜瞧你这模样,你怕是没收到我留下的口信。”
“郭兄莫怪小弟先击冯太师府上,后又去了侍卫司拜见史公 非是故意延至此时才来拜见郭公。”韩奕歉声道。
“乾兄弟这说的是哪里话。
”郭荣亲热地拉着韩奕往府中走。回头冲着郑宝吆喝道,“你哪里凉快,就哪待着去!”
郑宝冲着郭荣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和牙兵们老实地待在一起。
郭府灯火透明,庭院深处传来阵阵欢笑声。郭威刚刚从河北巡边回朝。他素不喜大摆宴席,但今日有资格来此欢宴的,绝非等闲之辈。
“检校太保、西京留守、河南尹、侍中兼义勇马步军都指挥使韩相公到!”郭府的下人高声通报道。
韩奕特别多看了那下人一眼。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气宇轩昂地称他为相公。弗奕太年轻,以至于别人以为堂而皇之地称他为相公,好像太不与他龄相匹配,所以别人要么称他为侍中,要么就是留守大人。或者就是韩太保、韩将军。
厅堂内的喧哗声忽然停了下来,郭荣引着韩毒走了进去。
郭威没有请别人,在座的皆是紫衣将相。
除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杨邻,三司使兼同平章事王章,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苏逢吉,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禹佳,和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寰贞固外,郜都留守、守太师、中书令、郜王高行周。泰宁节度、守太保、中书令、魏国公符彦卿,天平节度使、检校太师、侍中、兼同平章事慕容彦超,永安军节度使、歧国公折从阮。其他不有昭义节度使常思、安国节度使薛怀让。彰德节度使郭谨,成德军节度使武行德,安远节度使杨信,还有保大留后王饶,所有此番奉命入朝上寿的将相们,皆是郭威的座上宾。
满朝紫衣贵。尽在此间坐。
见韩奕进来,唯有两人起身相迎。其一是成德军节度使武行德,武行德高声说道:“韩侍中来迟了,该罚酒一筋!”
“是该罚一筋!”高行周呵呵笑道。韩奕后来才知道,在他来到郭府之前,那慕容彦超与高行周有仇,二人刚刚斗过气。
符彦卿则举起自己的大筋道:“用老夫的酒筋!”
“恕罪、恕罪!”韩奕连连赔不是,冲着堂中众将相一躬到底,“韩奕拜见郭公与诸公!”
韩变在这个。场合下,若是比官职,没有一个是位在韩奕之下的,要是比资历,韩奕无疑排名最末。武行德与他素有往来,所以起身相迎。别的人根本就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杨信除外。
杨信原本叫杨承信,只是为了避晋末帝石重贵名讳的缘故,才改此名。他的父亲便是杨光远,无论如何。身为青州人,韩奕曾亲眼目睹杨光远的破灭,是会记住杨信此人的。杨信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他当初与自己的兄长杨承勋将自己父亲杨光远卖给朝廷,及辽人南下入汴,耶律德光当然要为主动请求效命的杨光远讨还“公道”兄长杨承勋被耶律德光砍了头,杨信却袭了青州平卢节使的高位。
晋亡汉立,杨信却始终高居节度使之位,这是近代显爵相袭的恶性循环。那杨光远秃头,又失了一臂,杨信却生得一表人材,多才多艺。大概因为是叛臣之子的缘故,在镇日也极为低调,治民也不苛玄。比上虽有不足,但比下却远远有余,所以一直不为朝廷猜忌。
杨信听说韩奕来到,出于礼貌。在席位上站起,见众人包括韩奕的注意力都不放在自己身上,有些尴尬。
杨、王、二苏与窦贞固,还有慕容彦超,自恃身份,只是微微点头。泰然处之地受了韩奕这一拜。常思与韩奕在征河中时有过交往,但也只是拱手而已,已经忘了当时韩奕曾经替他挡了一阵。
至于薛怀让、郭谨,他们二人与韩奕素无交往,只是见高行周与符彦卿二位对韩奕如此热情,这才记的还礼。折从阮过洛阳时,受过韩奕的隆重招待,又与韩奕有过谈论。知道韩奕能在这个场合有一席之地。绝非浪得虚名,他倒是热情地韩奕寒暄。
保大留后王饶,却与众不同,他如今身上不干净,逮到人便送上高帽:“韩侍中真是年轻有为,当年在相州一见,王某便知韩侍中封侯拜相不过是数年而已,如今可不正应验了我的
“承王公厚赞,韩某不过是后进晚辈,这为官之道,难及王公项背。”韩奕语气有些僵硬。
王饶心中恼怒,知道韩奕其实是在讥笑自己,只得讪讪地坐下。此间的主人郭威这才发话道:
“子仲来晚了一步,应当罚酒三萏!”
在众多王公大将的注视之下。韩奕毒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慨然举萏说道:“郭公长者所令,末将不敢辞,愿痛饮此筋!”
韩奕连饮三筋,面不改色,众人见他豪爽,举止潇洒倜傥,虽然年轻但又不失大将风度,纷纷喝彩道:
“好!”
韩奕刚放下酒筋,史弘肇也到了,这个场合是不能缺少史弘肇的。但史弘举在这个,场合一出现,原本热烈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
三个宰相,苏逢吉、苏禹珐与窦贞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苏逢吉近来越来越与武人出身的大臣们不对付,苏逢吉今日来赴宴,只是看在郭威的面子上而已。杨邻虽也是武将出身。但他做事却不像史弘肇那样直来直去,与文臣们有争执,终究还留上一些余地,但史弘肇只要是别人几句不合己意,便要破口大骂,甚至有动手的可能。
武人们相互寒暄着,大讲沙场破敌杀人盈野的壮举,说到高兴处便举筋痛饮,甚至勾肩搭背。三个文臣插不上话。只得交头接耳,说着武人们永远也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只听符彦卿冲着郭威说道:“郭公对女有再生之恩,符某未当面致谢,今日难得郭公盛情,符某再敬郭公一萏。
“符公言重了!”郭威摆摆手道,“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韩子仲千里送孤女,成就一段佳话呢!”
“对!韩子仲对我符氏有恩。”符彦卿已经喝得有些高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韩奕跟前,道,“老夫敬韩兄弟一筋!”
符彦卿话音未落,众人听他跟韩奕称兄道弟,均哄然大笑起来。韩奕哭笑不得,只得起身道:小侄送令娥归乡,虽有小功,不过是顺路之劳而已,不敢应承符公厚意。请符公安座席上,浅尝即可侄”
“难到子仲嫌我老了?”符彦卿张着大舌头,怒道。
“符公老当益壮!”韩奕承认道。
“魏国公当然老当益壮了,想当年阳城一役,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之间。与辽人血战,符老弟身先士卒。浑自是胆。”高行周赞颂道。
他这一打岔,倒让符彦卿忘了敬酒之事,符彦卿又坐了下来,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起当年的壮举,末了感叹道:“想当年,李守贞也是一位大功臣,只可惜”
“哼,李守贞也不过是虚有其名。此等大将看似忠臣,内心实奸。我中原丧乱,就是坏在此等逆贼之手。”苏逢吉终于抓住了一个发表高论的机会。
“苏公这是在说郭兄弟吗?”史弘肇阴沉着说道。
郭威暗恼,心说你们二人吵就吵。为何偏要将我郭威扯了进来。
“郭公前对先帝有佐命大功,后有平定三叛,年初又有北巡之劳,当然是大忠臣大功臣。苏某虽愚钝。但亦知郭公对国朝之忠勇,日月可表。不过史公方才故意提到郭公。怕是嫉妒郭公吧?”苏逢吉故意不看史弘肇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
史弘肇与郭威是生死之交,平时是兄弟相称,哪里会有嫉妒可谈?听苏逢吉如此巧舌如簧,史弘肇更是气愤,一张脸涨得紫红,正要破口大骂,郭威连忙说道:
“郭某虽有小功,然诸位在座,无不是大汉重臣,郭某岂敢居功自傲?今郭某刚巡北而回,诸位拨冗来寒舍饮酒,就是给郭某薄命,何不趁此良辰,多饮几杯?”
杨徘身为当朝第一重臣。也好言相劝道:“郭兄弟说的是,今夜只是酣饮,不谈其它。”
不看此间主人郭威的面子,也要看杨邻的面子,史弘肇这才消了怒火。虽然杨邻说只管饮酒不谈其它,但这个事情?
“子仲在洛阳有多少时日了?”杨徘忽然问韩奕道。
韩奕回道:“回杨相公,还差十五天,便整整七个,月。”
“你记的到是一清二楚!”杨邻笑道,“你在洛阳七个月,你的名声倒是时常传到我中书,令老夫烦不胜烦,就是陛下也时常垂询。”
韩奕连忙道:“怕是污了陛下与杨相公的耳目。”
杨邪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仲是青州人?”
“正是青州临胸人氏!”
“噢!”杨狱闻言,捻着胡须,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看了看杨信若有所思。
杨信面色大变,以为自己惹上了什么祸事,左思右想,心说自己除了摊上个不招人喜欢的老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错事。
韩奕心中更是觉得诧异,或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重臣们都喜欢如此高深莫测,喜欢让属下们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