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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松巡抚衙门原为宋代大儒魏鹤山所创鹤山书院,永乐年改成了巡抚衙署,按说,这衙门所在,应该叫巡抚巷,可市井百姓并不买巡抚的帐,依然顽固地称呼这儿为书院巷,一直到海瑞海刚峰做了苏松巡抚,上任第一天就张贴告示,曰体院法之所在,不知其为尚书阁老家也。!公然和地方宦绅唱对台戏,甚至弄出一则审案条陈,赤裸裸说]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也就是说,农民和官员打官司,甭管对错,他海瑞肯定判农民胜诉。
按说,既然如此,苏州人应该称书院巷为巡抚巷了,可海大青天还有一句名言陡州刁风盛行,事诚可恶……””“一句话,真是把所有多州人都得罪了,所以苏州人固然念海瑞海青天的好儿,但巡抚衙门那块儿,有叫书院巷的,有叫青天巷的,可就是不叫巡抚巷,从这一点上来说,海瑞说刁风盛行,还真没冤屈苏州人。
这一刻,苏松巡抚粱文儒正在把这则逸话说给郑国蕃听,说罢就叹气叫屈,他可不是为海瑞叫屈,而是为自己叫屈,说自己这个苏松巡抚当的好生艰难啊!海刚峰说刁风盛行,还是说轻了。
乖官笑而不语,心说却说,卧槽,你把我当二傻子呢!
苏松巡抚权柄之大,可说天下封疆前三,兼之巡抚一般要挂佥都御使头衔,明制聊史任纪纲之职,若巡方,则序于三司之上,,而一般这样的巡按御史品阶多高呢!正七品,但是,他们伏事奏裁,小事立断”这也导致了民间话本动不动说,八府巡按,王命金剑”本府有先斩后奏之权,,像是武官里头什么指挥使之类的,碰到巡按御史,就要行下官礼,二三品的武将大员,碰上七品巡按要行礼,这坑爹的制度,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明末武将不是东西,归根结底”根子就在这制度上头。
乖官如今是正二品都督佥事,说个不好听的,真碰上个二愣子巡按”还真就能逼着他行下官礼,当然了,只要有脑子的,都不会那么干就走了。可明朝文官二愣子还真不少,御史办藩王的事儿,大明也不是没发生过,就像是当初颜山农用嘲讽的口吻对锦衣卫北镇抚司使别应龙说的那般,你以为这个都督佥事很值钱么!
粱文儒头上挂着佥都御使的头衔”还要叫屈说好生艰难,这不是扯淡么!乖官只当笑话听了,估计这厮大约想打一打秋风,当下笑着说道:“子爱兄何出此言。
”,乖官十来岁,粱文儒半截老骨头都入土了”这一句子爱兄,听起来真是违和得紧,只是大明制度如此,朝野上下也就习惯了,粱文儒扇着手上的折扇,脸上却是有些苦笑”“我这脚下,可是阁老乡,做事当真好生艰难。”
他再一次用了一句好生艰难”乖官就愣了愣,心说不会罢!不错”苏州嘛!我知道,大明苏州出过几百个进士,如今申时行申阁老不就是苏州人么,不过,你好歹也是右佥都御使,不至于那么忌惮申阁老罢!
粱文儒叹气,人和人真是不好比,你国舅爷的姐姐德妃如今天宠正盛,自然感觉不到申阁老的威势,可申阁老是谁?当今眼中最敬重的先生,别的不说,光是每个月的御赐,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时鲜,可别人谁有这个待遇?
“脾气好不代表不吃人啊!”粱文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乖官这时候便是真一惊,申时行绰号申好人嘛!这个他知道,如此一来粱文儒的话可说已经是赤裸裸了,这厮……难道想投在我姐姐门下?这个,似乎有些说不过去罢!
不管是谁在乖官这个位置,都会怀疑的,堂堂应天巡抚,天下数一数二的封疆,居然拐弯抹角说当今阁老吃人,要拜倒在德妃娘娘裙下,这个真说不过去。
适度的拉拢亲近,这个乖官可以理解,戚继光不也对张居正说闯上恩主,么,不损他一代名将的名声,但粱文儒的话,未免太赤裸裸了,要知道,戚继光再怎么在历史上名头大,跟一任巡抚的权柄比起来,那真是颇有不如的,文官系统出身的粱文儒需要这么折节么?
一时间,两人就有些沉默,无言往门外走去。
乖官是便衣轻装而来,身边只带着樱井lì雅,粱文儒之前可是去宁波想给自家儿子提亲,对方是王珏王子玉的女儿,自然,就是国丈府的表小姐们,乖官既然到了苏州,自然要来苏松巡抚衙门拜访一下,这个时代联姻是很正常的事情,自然,即便五百年后,权贵们联姻也属正常,只是乖官觉得,拿姨母家的闺女出去博郑家的富贵,这个未免有些难以接受。
他也清楚,看老爹和姨母平日的举止,若依若常日后估摸着跑不掉是自己的,双胞胎同时嫁给表哥,这也能说得上是一段佳话,但七仙女同时嫁给他郑国蕃,那就不是佳话是笑话了,非得给天下人骂死不可,估计不是大表姐就是二表姐了,既然如此,他总要来看一看,免得盲婚哑嫁。
只是按说粱文儒要高他一辈了,但苏松巡抚硬要按官场上的称呼,乖官自然也就不勉强,他总不能屁颠屁颠上赶着叫粱文儒世叔罢!
他这次来倒是瞧见苏松巡抚的公子了,一看之下却是啼笑皆非,这位粱公子人长的倒是不算难看,说话也规规矩矩的,说实话在乖官看来,算得上老实人,想必不管大表姐还是二表姐,嫁了也不至于吃亏,可关键是这位粱公子尚是总角,也就是说,还没行冠礼,连紧紧跟在乖官身边的樱井lì雅都瞧出不妥来了,心说这个小孩子还没元服呢!
若说乖官比人家大,其实两人年岁差不多,粱公子也十四岁,可乖官十二岁进学,当时就加了儒冠,可以说是成年人了,这也是当时惯例,像是那考一辈子的老童生,你哪怕八十岁,考不上依然叫童生,而这位粱公子就是如此,虽然他是苏松巡抚家的公子,但是他依然在读书,没考中生员,那就只能穿小孩子的衣裳梳两个牛角发髻,见到乖官的时候脸上还红了红,差一点儿躬身称呼乖官为世叔,还是乖官一下跳起来握住他手,说咱们各交各的,估计粱文儒也觉得儿子叫国舅爷世叔太扯淡,也就在旁边微笑不语,默认了。
看到乖官十四岁,玉树临风,还带着美婢,和自己这个二品大员谈笑自若,再看看儿子,也是丰四岁,逢人先就腼腆三分笑,瞧着倒像是个姑娘,粱文儒肚子里头也叹气,不过这个没法计较,虽然人都是爹妈生的,但龙生九子还各自不同呢!非要去比那就是自找不痛快了。
他把乖官从后院亲自送到门口,当下拱手微笑,“凤璋在苏州若是有什么指唤之处,只管开口。”,态度可说是如拂春风,乖官心里头有些摸不清,看见他家儿子后本就有些疑惑,粱文儒再来一句脾气好也吃人,如此赤裸裸的态度,自然让他疑惑不已,不过,这个好办,回去找智囊闻人奶奶商量一下就走了。
当下他唱了个肥诺,毕竟人家年岁在那儿,恭敬些也是应该的,又冲粱公子笑笑,这才告辞,粱文儒瞧着他那姿态,再看看自家儿子,哎!忍不住又叹气。
乖官刚走数步,却是被人拦了下来,定睛一瞧,都是戴圆帽穿皂靴身着褐色衣裳,外头披着披风,腰间带绣春刀,却是几个番子。
心中嗯了一声,乖官心说,自己和东厂似乎没什么往来啊!这时候为首那档头谄媚一笑,正要说话,乖官突然觉得他身后那低着脑袋身材高大的番子有些眼熟,瞧了几眼,顿时脸色一变,拉着樱井lì雅就往后急退。
那身材高大的番子眼看被乖官识破行藏,顿时一声剧喝,身形一跃而起,人在空中,腰间的绣春刀便抽了出来,当头就劈了下去。
这等事件,在苏州府还没发生过,更勿论是在苏松巡抚衙门旁边,苏州巡抚就站在后huā园门口呢!光天化日之下,便有人行刺国舅爷。
粱文儒脸色大变,这若是国舅爷在自己衙门旁边出了事儿,自己这个黑锅那就是背定了,他怎么说也是御史出身,二品大员,当下厉声尖叫,快来人,有刺客。远处巡抚衙门门口的衙役听见似乎是自家老爷喊叫来人,顿时一惊,拎着棍子就往这边跑来。
对手人高马大,兼之江南建筑以小巧见长,没多少地方腾挪,乖官却是无处可避,樱井lì雅被一拽之下,眼前刀光一闪,心中不妙,拼力便把国舅往身后拱去,抽出雁翎刀就死到当在前面。
乖官被樱井lì雅一拱,跌跌撞撞往后倒去,一时间心中后悔,偏生今儿因为来拜访粱文儒,就没带村正,若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窘迫。
说时迟那时快,绣春刀当头劈下,一刀就斩在樱井lì雅横在头顶的雁翎刀刀刃上头”丁一声响,金铁交鸣火huā四溅,随即,对方脸上狰狞一笑,左手突然就在肋下抽出一把短刃来,一刀就往前捅了出去。
乖官眼中闪过一道刀光,心顿时紧抽起来,厉声叫道:“路娄维,我定灭你全族。”
刺客正是当初的三当家路娄维,他抬起头来,露出犬齿,嘿嘿笑了两声,抽出短刃,转身就跑,乖官顾不得追他,赶紧数步奔过去一把抱住樱井lì雅。
前面几个番子目瞪口呆,全没想到自己身边伴当居然行刺国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