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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官赶紧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怎么把小倩的身价都嘀咕出来了。而乖官身边的誾千代看这位明国大将军的做派,忍不住就佩服人家手腕高明,要知道她也是六岁做家督的人,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自小也是有学过的,却自觉没有钟将军这般举重若轻,这种手段,想必父亲大人也未必能这般信手拈来罢
换了别的女子,说不准要忌惮,不过,一来她性子比较干脆,第二,她已经是被乖官的一小盘糖渍果子给收买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要好好跟着乖官,她自然就不会在这方面去防备自己未来的儿子的父亲。
而旁观众人中,譬如李玉甫,包括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以及那位年轻的十时孙右卫门,都暗中佩服这位钟将军的手段。
钟离这时候笑笑,“好了,诸位,咱们回寨子吃饭去,咱这肚子可真是饿了。”
众人这就准备回城寨继续吃除夕团圆饭,那颜家的人方才俱都被喝止在屋子内不准出来,最后颜大璋和老管家忍不住,好说歹说,这才出来,看见乖官,首先一喜,颜大璋抢了几步过去,“贤侄,方才好生一阵乱,你没事罢”
“小侄见过颜伯父。”乖官彬彬有礼,拱手弯腰一诺到地,对这位大璋先生,他还是一直颇为佩服的,“方才岛上有些骚乱,没惊吓到颜伯父罢”
看他模样,**心底忍不住叹气,脸上却带着笑,连声道无妨,旁边钟离身后那些武将们有些不耐烦,一叠声说小茂才咱们快些回大厅吃饭俺肚子也饿扁了。
当着颜大璋的面,乖官总要问一下,这熟人见面,你要是不问一声人家吃了没,这也太失礼了,颜大璋连连点头,寒暄了两句吃饭问题,就请他只管自去,说老夫无妨。
乖官这才对他行礼后离开,身边有穿着华丽小袖的誾千代公主和一身盔甲的钟离,身后还紧紧跟着身材高挑的扶桑姬武将波多野梨奈以及寸步不离的大头,后头无数的扶桑武士紧紧簇拥着他,加上八卫的武将们一口一个小茂才,真是前呼后拥气势十足。
看他离去,就有八卫武将手下亲兵很客气请颜船主和老管家回房间去,言辞态度比刚才客气了,但依然还是不拿他们当一回事,这些亲兵心里头也亮堂着呢,你要真跟小茂才亲近,方才怎么不见小茂才请你一起吃饭。
手下人也是有手下人的智慧的,亲近不亲近,从吃饭上完全就能看得清楚,所以,并没有因为乖官对颜家主行礼口称伯父就真把他们当一回事。
当然,颜大璋到底是宁波首屈一指的豪商,也不以为忤,自家人清楚自家事,眼下颜家的精壮家丁们还宛如囚犯一般,虽然也有吃有喝,却是被人看押着,而宁波八卫和那玉蛟龙却纠缠在一块,如今看来,连扶桑人也是和他们勾搭上了,跟这些势力一比较起来,颜家算什么。
这时候,人老成精的颜干老管家叹了口气,道:“郑小相公看起来气势已成,果然是,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老头子当年也是跟随颜大璋的举人老爹读过不少书的,记得很多望气批命的书上有这么两句,当年看了不懂,如今年齿渐老,人事见多了,慢慢也就懂了,就像是浙江巡抚蔡太,刚刚就抚浙江的时候,很多人也不看好他,包括颜家,可后来这位蔡巡抚不但把位置坐稳了,而且一坐就许多年,说白了,当年也不过风云际会,恰好抱上了南京守备太监的大腿。
颜大璋听了,默默无语,良久,叹了口气。
不说乖官他们回去吃饭的热闹,其中还闹了些笑话,扶桑人是不吃肉的,可这顿除夕饭大多是猪肉,然后自以为知晓扶桑习俗的乖官热情请他们吃,还说了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猪肉但吃无妨。
所谓佛国自然是笑话,但乖官的猪肉也是笑话,扶桑人说猪,说的是[一猪二熊三老虎]的野猪,如果扶桑人说杀猪英雄,大抵跟打虎英雄武二爷差不多,而宁波八卫养的猪在扶桑不叫猪,叫豕,是卑贱的下等人才吃的,这种习俗也是从唐宋传过去的,唐人和宋人都视豕为脏豕,就像是苏东坡说的那样[富家不肯吃,贫家不解煮],扶桑的屠宰户们杀猪杀牛把皮骨等上缴给武士老爷,肉么,武士老爷嫌脏,不吃,那就他们自己吃了。
真正懂的人自然是伊能静斋,不过他又如何肯去揭穿这点谬误呢如今的乖官可是他的主公他的金主,自然就闷声大发财,扶桑武士们一听是猪肉,相当于明国人一听,老虎肉,顿时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结果,当夜绝大多数扶桑武士因为肠胃不适应如此油腻,拉稀拉到脱肛的大有人在。
除夕饭吃完了以后,郑国蕃和钟离两人秉烛夜谈,打定主意,明日八卫的舰队就掉头往宁波去,钟离很是自信满满能追上那个搞得宁波八卫灰头土脸的路娄维,乖官就请他把大头带回去,而自己却要去扶桑走一遭。
一直在旁边的大头就急眼了,大声喊,那怎么行。乖官就安抚他,然后把闻人氏的事情夸大了数倍,其实,当初闻人氏刚逃掉他也是一时间着急慌了手脚,这时候早没有那么惊惶了,你一个朝廷命妇,跑到琉球国是什么意思?何况依照大明朝的惯例,女人没几个敢于告状的。
大明律有个规矩,叫做去衣受杖,也就是说,打屁股是要脱光了衣服打的,由于官府不赞成动不动打官司,基本上会给主动告官的女子弄个理由先打一顿再说,大明朝风俗开放是不假,可脱了衣服光屁股打板子,是个女人也吃不消。这习俗久而久之,就成了定律恶习,不管什么理由,先把你扯到必须去衣受杖,打一顿板子再说,即便当官的有良心,可跟你打官司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往那上头扯,而一旦有这种情况,民间百姓闻风而动,蜂拥而来看雪白的屁股,试想,如此之下,哪个女人还敢于告状,所以在大明朝除非真的是血海深仇,不然是不肯随便打官司的。
所以,乖官这时候是夸大效果吓唬大头,果然,大头一听说家里头或许会有危险,你回去是身负重任,就一脸坚毅地答应了,只是,随即又流泪说少爷你一个人去扶桑作甚,咱们一起回去不好么,少爷你自己也说扶桑那地方连肉都没得吃。
乖官笑着安抚他,心底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的。
他原来没野心还罢了,生出野心来,这扶桑却是非得去不可,因为在后世有类似的成功经验,国姓爷的老爹就是这么干的,经略扶桑,控制了扶桑和大明的商路,闽浙商人的财路就被断掉三分之一,想要继续赚这个钱,就必须给控制商路的人缴税。
穿越回大明朝,不搞士绅一体纳粮,就妄想拯救即将衰败的东方文明,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搞宫斗,想出人头地一个人富贵,可以不去扶桑,但若有大抱负,扶桑非去不可。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们和那么多的阁老们都没搞成士绅一体纳粮,连张居正这等惊采绝艳之辈也没搞成,乖官不觉得自己即便日后慢慢长大了考进士做阁老就能搞士绅一体纳粮,而收税只收穷人的税不收富人的税,大明朝非灭不可。
只有学国姓爷的老爹那样,管你什么人,不插我郑家的旗号,海面上寸步难行,不但要学,还要做的比他更好。
国姓爷的老爹娶的是扶桑九州松浦党的臣下的女儿为妻,而他郑国蕃如今更高,立花家的公主是他郑国蕃的侧室,到时候统一扶桑九州,在扶桑本岛扶植一家傀儡大名和丰臣秀吉唱对台戏,谁不服气就打谁,做隐形的扶桑之王,然后以九州为据点,任何要来扶桑做买卖的大明商人,必须给他郑国蕃缴税,而大明此刻的大商人几乎都有功名在身,只要有人开头纳税了,慢慢的,会让天下所有不纳税的家伙都规范入纳税的范畴的。
起码,这是乖官目前能想到的法子,毕竟这是在历史上的唯一成功经验,其余的,不足为道。
当然,什么扶桑之王这类的话,不可能明着说出来,乖官只是把这个路数告诉钟离,先在九州岛立足,然后慢慢的发展庞大,吞下整个九州岛,到时候,所有的商船都要给我们逢十抽一。
钟离当即那个口水,哗啦啦就下来了,他这些年游击将军干下来,对浙江海商的富有一清二楚,所有去扶桑做买卖的海船逢十抽一,这得多大的手笔,不过,流了一会儿口水,他倒是有些害怕。
所谓无知者无惧,而他,经营宁波八卫多年,是知道浙江海商们的富裕的,如果所有去扶桑做买卖的都要逢十抽一,这是一笔多大的银子?他大略算了算,把闽浙和两广通通计算起来,然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笔银子数目之大,以他钟游击的胆子,都有些额头冒冷汗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打颤,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说:“兄……兄弟,哥哥我算了算,这一年下来,不得收五百万两白银?朝廷一年才五百万两啊”
不怪他害怕,一年收的银子跟整个朝廷收的银子一样多了,这……这也太……
乖官笑了笑,“哥哥,你这个算法不对,以我来算,八百万到一千万。”
钟离脑袋嗡一声响,差一点儿一头栽倒,这银子太多了,太吓人了,要知道,银子太多也是咬手的,所谓富可敌国,可富可敌国的人历史上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譬如开国时候的沈万三,那不是被太祖爷给抄家灭族了么,难不成,要造反?
他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这个时候,乖官的心里素质就显出来了,毕竟是后世过来的,打打嘴炮谈谈朝政算什么,虽然大明的书生们也谈朝政,可绝对不会有后世那般,动不动一个股市印花税,多少多少千亿,多少多少万亿,九千万股民一个个谈得头头是道,几百万两银子算个毛。
可钟离怕啊张阁老呕心沥血搞了个一条鞭,好不容易才每年收个五百万两白银,他这兄弟一张嘴,一年八百万到一千万,吓死他个前绿林大哥现浙江游击。
看钟离被吓成这样,乖官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还是初步估计,以我算,到了后期,一年入两千万也不是没可能,商人们都是各自做各自的生意,我们话语权大,到时候就可以规定他们,买什么卖什么由我们来说了算,就像咱们大明的那些奸诈粮商一般,秋收贱价收粮,平时高价卖粮,这,就叫做垄断。”
钟离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差一点脑溢血,两千万……
他当初只不过打算是每年都有像是这次颜家的买卖这般,他从里头也得了差不多五十万两,孝敬上司以后,手下分点,然后,就有银子修战船造战船,可从来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看他这副表情,乖官住嘴不说了,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一把抓住乖官,“兄弟,这买卖,太烫手了,难道……你准备……造反?”说着,就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
乖官笑了起来,不枉我对这位钟大哥推心置腹,连这话都肯说出来,那是真的为我想,忍不住就有些感动,“哥哥这话说的,我好端端的造反干什么,我只是想做当年张居正张阁老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
“张阁老想做啥事?”
“士绅一体纳粮。”乖官缓缓说。
钟离脸色一白,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脑子却不比读书人笨,甚至,比大多数还聪明些,这士绅一体纳粮,岂不是比造反的难度还大?张阁老那是何等的手段,说权倾天下绝不为过,张阁老都没搞成的事情……
就把这钟离哥哥当成是第一个需要说服的对象罢乖官顿时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从土地讲到徭役,从税收讲到军队,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不搞士绅一体纳粮,大明朝恐怕撑不了多少年。
钟离作为八卫的将军,对朝廷的状况大抵还是很清楚的,像是江南诸省,大多数军卫根本发不出银子来,银子全部扔到九边去了,不然他钟离何必苦巴巴的为了点银子跑到琉球国来,没吃没喝没女人的,哪儿有在大明舒坦。
而乖官说的话,让他心里头一凝,要知道,或许他钟离看不到那一天,但他钟离以后会有儿子的,他极为重视宗祧传承,不然为何整天想着娶个官宦小姐,无非就是想抬高他老钟家的血脉,然后把这富贵一代代传下去,如果他刚一闭眼,大明朝没了,那他还奋斗个什么劲儿。
这一席话,整整谈到东方发白,大头抱着雁翎刀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乖官和钟离俱都两眼红肿,愣是熬夜熬出来的。
喝了一大口已经凉掉的茶,钟离狠狠一拍大腿面,道:“兄弟你是斑斑大才,虽然有些东西咱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你说的对,像颜家这种人家,不纳税,害人害己,这买卖,咱们干了。”
这一刻,他说的可不是六十万的买卖了,而是两千万的买卖,朝廷一年收入的四倍。这种事情,正经的路数出身的譬如戚继光,肯定不会答应的,但他不是正经路数出身,他可是前绿林大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