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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秘书房
郡王府第一进大殿也就是俗称的银安殿宽阔无比,檀香阵阵,黄幔金柱,堂皇肃穆,日光从巨大窗缝隙入,殿内金黄耀目,令人油然升起朝圣之心。
此刻单膝跪在殿前的郡王府秘书房佥事马登无疑就心中满是敬畏,看也不敢看那远远的坐在黄幔书案后,黄澄澄刺目光芒下,令人越来越看不清面目的主人。
叶昭此刻正在翻阅要下发各省道府的几道文函,其中一文就是《各道监察巡捕十九则》,大概类似于《大力打击警察队伍腐败现象的通知》,只是文风文邹邹的而已,此文自是叶昭的意向,秘书房书吏落实为文字。
秘书房在银安殿前东西两侧的厢房办公,而马登这个秘书房佥事,乃是秘书房里唯一的顶戴官员,正四品,统领秘书各房。
是以整个秘书房,只有他才穿官服戴顶子。
而叶昭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明令秘书房各书吏,见到自己不需大礼跪拜,若行礼,可行单膝礼,紧要事务,单膝礼可免。
叶昭翻着文函,也在琢磨西关发明者俱乐部的事,这个俱乐部算是在欧洲开始iǎ有名气,最近又有三四项比较可行的研究,其中两名科学怪人最值得关注,一位是物理学家,研究的乃是欧洲不重视的jiā流电学,而这位老先生乃是法拉第的得意生,却不被主流物理学家接受,提出的分明就是jiā流发电机的构想。虽然他人疯疯癫癫的,好似还有健忘症,说了上句忘下句,但颇令叶昭喜出望外,心说有时间要和这疯子多jiā流,自己动手不行,可理论方面完全可以给他启发。
说起来jiā流发电机比直流发电并不难,可十年后直流发电开始大规模应用,商业利润惊人,是以直流学派一直打压jiā流学派,令jiā流发电推迟诞生数年,实际上,电能应用上完全可以直流、jiā流发电一起发展。
而另一个令叶昭关注的则是一名年轻物理学家,同样神神叨叨的,说他可以证明电磁bō的存在,这也是他长篇大论中叶昭唯一能听懂的部分,心说证明就证明吧,虽然就算证明了所谓电磁bō的存在也只是物理理论的进步,并不是自己侧重的应用技术,但电磁bō确实是存在的,自己资助其来证明也算树立一位物理学先驱,载入物理学史册的人物。
而且这两位的理论和实际应用,可能还有点jiā叉。
不过证明电磁bō存在的赫兹先生未免就悲剧了,以后这频率单位的名称也会是新的名字来命名了吧。
正在胡琢磨着,马登就进来了。
叶昭笑道:“粤海关去年一年关税近五百万两,今年第一季预计可达二百万两,马登,你也功不可没啊!”马登是自粤海关提拔上来的,刚刚叶昭看了第一季的财政预算情况,心下大悦。
去年,粤海关终于反超江海关重新夺回了第一商业重埠的地位,而今年看势头,更要远远超过江海关。
在广州政权财政收入中,粤海关现今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虽然有些畸形,但也没办法,毕竟工商业刚刚起步,只能逐步扭转这种局面。
马登听王爷心情极佳,心下一松,磕头道:“这都是王爷高瞻远瞩,下面的人哪,也就跑个uǐ,出把子力气。”
叶昭笑了笑,说道:“说了你多少次,做文书,不能就可着好听的话儿说,要敢说真话,做上官的,也要听真话,听不进真话的,做不好官,我这个王爷也不例外。你再不改,回头赶你出府。”
“喳!卑职一定将王爷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马登忙又磕了个头,倒不着慌,王爷这嗔怪的语气听着就是拿自己当身边人呢。
马登又道:“王爷,卑职选定了nv书吏,王爷看一眼?若不称心,卑职就换了她。”看王爷心情好,急忙将这为难事儿搬出来。
叶昭对于权力还是很放手的,很多事只是提出个大的方向,jiā由各房各衙自行处理,当然,涉及粤赣层面的大事自然需要大将军王决断,但往往也是各房各衙拿出章程,由大将军王阅后批示。
叶昭深信一个原则,事无巨细那就什么事也办不细,自己手下的官员队伍更需要锻炼,自己虽然可能见识强于他们所有人,但大包大揽,事事都发表意见都拿主意,一来没那时间,二来长此以往,各衙官员除了做自己的应声虫,还能有什么进步?
同样秘书房招募新文员一事叶昭也jiā给马登全权负责,对于已经录取的七名书吏叶昭只是事后翻了翻其人事资料,倒也颇为满意。
是以叶昭听马登请示,就笑道:“按老规矩办就是,你觉得行,就留下。”
马登却是犹豫着道:“这,卑职不敢擅作主张,王爷,王爷还是见见的好。”说着双手捧起一份文件,说:“王爷,这是她的履历。”
“哦?”叶昭看了马登一眼,点了点头。
马登忙站起,躬身低头,双手捧着文函快步走到殿台台阶前,更不敢抬头,值日府卫接了文书,呈给叶昭。
而叶昭招募文员,自也要将这议政之地的府卫逐步换掉,府卫本就是警卫人员,现在却也要做传书送信这类的差事。
叶昭接了文书,却不看,放于桌案上,说:“传她来吧。”不看其背景资料,自是免得先入为主,先看这个人再说。
“喳!”马登心下叹口气,这nv子最令人为难的就是其复杂的背景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也断然不会选她入秘书房。
叶昭见马登面有难笑道:“怎么?是她不肯穿文员制服?”秘书房吏员所穿制服自也是按照叶昭的比比划划由名裁缝设计,男秘书均是双排扣深蓝呢中山装,nv秘书则是深红è制服长红棕高跟皮鞋。
叶昭倒是想设计套裙丝袜来着,可想了想太超前遂作罢,说起来,现在广州已经开始有了丝袜,不过说是丝袜,其实现今尼龙都未发明,更不是后世的水晶丝袜,只是一种比棉袜要薄的手工织袜,用纤维真丝等织造,唤作薄棉袜可能更贴切。而广州机器袜厂刚刚开始生产,倒是有些销路,倍受喜欢穿新式旗袍又不想lù出美uǐ的名媛的追捧。叶昭还记得在后世见过拍卖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维多利亚nv王穿过的长筒黑丝袜的盛况,可是拍出了天价。
叶昭琢磨着,今世服饰变化,只怕是要东风影响西风了,毕竟西方诸国nv子运动也不过刚刚兴起,长裙虽越来越短,但相应服饰却难以跟上nv子追求的脚步,倒是遥远的东方,不时冒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变化。
而能出来工作的想来也不会抗拒制服款式,问题不该出在这里,想了想叶昭道:“是因为不想和鬼佬夷fù打jiā道?”在招募面试中,特别注明了这份差事可能会同外国人打jiā道,要敢于握手为礼。
“那倒不是。”马登有些犹豫,说:“王爷,实在是她的背景不大好。”
马登也是心下苦笑,正是因为就她一人落落大方和洋人握手,才成了凤麟角的幸运儿,比她更胜任这工作的本来有几人,其中有两位是广东会成员,想来不会抗拒握手礼,但马登对会疏无好感,放足求学什么的倒无所谓,反对纳妾?这要跑王爷跟前喊几句口号,那还了得?马登想也没想就把那两人刷了下去,剩余两名nv子,其中一个年级不大,面试时看到那洋人伸出手来脸都白了,最后表现极为失常,是以才剩下了硕果仅存,令自己大是头疼的这一位。
“去传吧!”叶昭摆了摆手,心说背景再说,自己见见人就是。
马登看了看王爷身边的卫,定了定神,想来有卫在场,不会出什么意外,不敢多说,躬身退出。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脚步声响,马登引着一名nv子进来,是一美貌少深红套装制服更显长uǐ美身段婀娜感妩媚。进殿后单膝跪倒,恭恭敬敬道:“民nv朱九棠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昭讶然,竟然认识,和自己有一面之缘。
笑了笑道:“这礼节啊,又是看戏文看的,起来吧!”
“谢王爷!”朱九棠慢慢起身,心里诧异,听声音,王爷年纪可不大,偷偷瞥去,殿内黄澄澄的,让人禁不住心慌,却是什么都看不清。耳听脚步声响,好似是王爷下了殿阶,朱九棠心里一跳,更不敢偷看。
“朱姑娘,来这边坐吧。”声音倒很和蔼,朱九棠不知道该不该抬头看,更不知去哪边。
“马登没跟你说吗?这文吏,一切规矩从简,若不然千头万绪的事儿,我整天应付你们磕头作揖的,这一个时辰能办的事儿,拖也要拖一天,来,坐下谈。”
朱九棠瞥向马登,见马登正对自己点头,这才转头看去,却见东侧金柱旁站了一位极漂亮的少年,头戴金龙冠,缀明珠金uā,璀璨夺目,身穿金黄è五爪盘龙锦袍,帝家龙息仿佛扑面而来,初次见到这慑人服饰气派的朱九棠心下一慌,忙低下了头。
叶昭已经转步到东侧黄幔后,笑道:“过来坐吧,莫拘谨。”按照规制,郡王蟒袍补服石青但赐金黄è者,亦可用之。
朱九棠定了定神,这才来到黄幔后,却见自成一方天地,锦缎沙发、水晶茶几,华贵夺目。
叶昭坐在主位略高的沙发上,没办法,若不高出两侧沙发一头,这些官员是坐也不敢坐的。
可见招呼秘书坐下跟自己谈话,这都费了老半天劲,怕十几分钟过去了,这谈话还没开始呢,叶昭心下也无奈,提高效率,从何谈起?
“坐!”叶昭伸手示意,朱九棠瞥见王爷坐下比自己矮了,这才急忙在侧座iǎ心贴着沙发沿坐了,看也不敢看过去。
“来秘书房,就要丢掉很多繁文缛节,要自自然然大大方方与本王相处,看来要立个规矩了,这动不动就对本王磕头的,要发出府!”
叶昭端起茶杯,边摇头边说。
朱九棠自不敢接话。
叶昭又看向她,说道:“朱姑娘乃是英雄儿nv,希望能给本王文书房带来新气象。我要的不是应声虫,而是能办差的人。”
朱九棠自然以为王爷知道她的背景,这才说什么英雄儿nv,忙躬身道:“民nv不敢当。”
叶昭笑道:“你当得起的,是了,你怎会想起来应聘文吏?前日一别,却不想今日再见,倒也算有缘。”
朱九棠一怔,终于抬头看去,但怎么也记不起什么时候跟王爷见过面,看了两眼,又急忙垂下头,隐隐约约,觉得王爷的清澈双目倒是似曾见过,在哪见过呢?
叶昭已经笑道:“iǎ满月还好吧?蓉儿还说改天请她吃牛排呢。”
朱九棠啊了一声,再看去,是了是了,这,这是蓉儿的相公,只是,只是没了胡子而已。我说呢,广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般惊天动地的人物,可自那日后就没了声息,原来是隐在王府的王府卫,怪不得道儿上查不到他们踪迹。
“这事儿还请九棠姑娘代为保密啊!”叶昭笑着说,虽然朱九棠的闺nv都七八岁八九岁了,但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是以叶昭这声九棠姑娘叫得倒也自然。
“是,九棠明白。”竟然是蓉儿相公,朱九棠心里虽还忐忑,但已经自然多了,大将军王倒是出奇的平易近人。
“说说吧,为什么来做书吏?”叶昭随口问,品了口茶。
朱九棠却心里一凛,果然是大将军王,知道藏不住,何况本就为镖局生死存亡而来陈情,来的时候甚至抱着必死之心,毕竟不知道大将军王喜怒,装作应募文员进王府,若大将军王震怒打死又何足奇哉?
而现在,应该,能保住一条命吧?
朱九棠躬身道:“王爷果然明察秋毫,民nv实在是为镖局之事而来,民nv万死!”说着,双膝跪倒,俯首道:“请王爷治民nv之罪!”
叶昭笑了笑,道:“说说吧,镖局怎么了?可没听说广州府去难为你们青帮。”
朱九棠心一颤,她聪慧机敏,自听得出大将军王对青帮观感不佳。
这回,只怕真的完了,难道父亲英雄一世,老了老了却要如此悲惨?朱九棠心下难受,磕头道:“王爷,我们青帮虽然良莠不齐,可,可我父亲这些年都是做的正行生意,早就不理帮里的事了。镖局,那也是刀口iǎn血闯十八路的卖命行当,这银子,我们拿的心安理得!睡觉也睡得踏实!”
叶昭没吱声,喝了口茶水,说:“接着讲。”
朱九棠也豁出去了,父亲生死不知,这条命就扔在大将军府又怎样?“王爷,大上个月民nv的镖局接了趟镖,福盛号的银子,一万五千两,从广州到武昌连过三省,这镖没人敢接,要走湘军的哨卡,发匪的关头;可天下也没这么的地界儿,遇到散兵游勇、饿殍百姓,多少人能给你生吃了!”
“我爹架不住福盛号老掌柜的人情,这才接了镖,可万万想不到,没等我爹他老人家去那凶险之地,在泸溪,连人带镖就被巡防营捕了,说是我爹爹通发匪,这银子是发匪的军饷,王爷,民nv用颈上人头发誓,绝无此事。”
叶昭倒也微微一怔,没听说过这事儿啊,问道:“泸溪?江西建昌府是吧?”
“是,王爷明鉴。”朱九棠犹豫着问:“看来,看来王爷不知道这事儿?”
叶昭说道:“我这就着人发电报问清楚。”又问道:“知道是哪路巡防营么?你又如何得知此事?”其实心下琢磨,说不定就是地方武官见财起意,可消息既然泄lù出来就没事儿,若不然,怕杀人灭口银子一分都是有的。
步兵团也好巡防营也好,都不是一水清。尤其是江西,这几年都战不断,绿营团勇们杀人放火家常便饭,而巡防营的主力本就是昔日的绿营团勇。现今虽有自己严令,可你要一车车白uāuā的银子这么一亮,那胆大包天的凶顽之辈,又如何会不动心?
就怕杀了人把银子一分,各个溜之大吉都不无可能。
不过这些猜测,叶昭自不会同朱九棠讲。
“谢王爷谢王爷!”听到王爷说发电报,朱九棠喜出望外,磕了几个头,说道:“是哪路巡防民nv实在不知,但听偷偷跑回来送信的兄弟说,有泸溪本地口音的巡防兵,民nv去过泸溪,在县衙击了鼓,但,但却查不出什么端倪。”
叶昭听了心里又是一沉,听起来这事儿可过去好久了,只怕不妙。
境内出了这般大事,自己却全不知闻,报案、沟通、军队、地方等等诸多环节,需要改变的太多了。
三省巡防营,自己就更要肃清其劣最起码,不能再出现这等胆大妄为之事世重典,打击面也不要怕宽,难道自己要搞个整风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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