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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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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沉碧不知道如果连蒋悦然也不考虑她周到,还会有谁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她痴痴站在细雨濛濛的窗沿底下,瞧着老李带着方梁先出去看地。

    她正出神儿,身后有人突地抚上她肩膀,道:“愣着做什么,好容易出来一趟,可别给你这么呆呆的糟蹋了。走,我带你出去。”说罢,蒋悦然扯了方沉碧的手就要往外走。

    “外面这是落雨呢,你要去哪?”

    蒋悦然笑道:“去哪都成,只要跟你待在一处,荒郊野地也有看头儿。”

    两人就这么手扯手的出了门儿,田乡地界不大,巷子里头铺子却也不少,这会子下雨铺面儿上的人儿不多,街上瞧来略略冷清。

    “你说,不多久就是你生辰,你倒是问我要点什么才好?”

    方沉碧摇摇头,道:“这五年来你往我屋子可是送了不少,堆得砌得数不尽了,这会子还让我问你开口要,便是你们都不说,我自个儿这儿也过不去。”

    蒋悦然笑道:“也是,你若脸皮儿薄不开口要,我只管瞧着自己得意的送,反正等你过了门儿,金山银海也都是你的。”

    方沉碧面上一热,斥道:“你别乱说。”

    逛了许久,眼看天色有些晚,方沉碧准备回去老宅跟老李和方梁碰头儿,蒋悦然又不依,拖着她又在馆子里用了饭,等到出了馆子,雨更大了。

    晚上风凉,混着雨吹的就快要撕破了纸伞,一把纸伞哪里够用,摇摇晃晃之间只管是沾了一身的湿,伞不顶用,想瞧着眼前的路都是困难,走了不多远,也再看不见哪家铺子还挑灯,没法子两人只管找了个稍能遮雨的棚子且先避避再说。

    原也想着夏末的雨正是来得及退得快的时候,哪知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见一点儿小,冷风吹的呼呼作响,穿过两人身上的湿衣裳只道是有刺骨那么寒。蒋悦然撑着纸伞挡在前面,将方沉碧遮在身后。可棚子不过是遮阳用的,四面透风,饶是蒋悦然遮了前面也不管多用。

    蒋悦然眼瞧着她冻的直抖,愈发的抱做一团,他想了又想,便是真是有心伸手去搂着她遮风挡雨,可却也怕惊了方沉碧啐骂他下流胚子。

    “你可是冷坏了吧?”

    “我还成,倒是你,湿了半个身子了,快往里挪挪,小心回去病了,老太太夫人可是要怪的。”说罢拉了蒋悦然的袖子,又往里站了站。

    “方沉碧……”

    “怎了?”

    “我冷……”

    方沉碧闻言将伞再往他身边摆,眼看着自己那一面淋了一身,蒋悦然忙往她跟前贴了贴,靠在一起,急声道:“你别嫌我,我知你也冷,我更冷,任是谁生了毛病也不好交代,怕是再出了岔子,日后若是再想着一道出来,恐怕是比登天都难。”

    方沉碧闻言抬眼瞧他,弯了嘴角:“总算是有了让你也发怵的事儿降着,好是难得。”

    由是方沉碧那晶亮潋滟的眼瞧入自己的眼,全是少见的娇嗔模样,仿似在他心头点了把火烧着,凭是外头的风雨再大都不觉得冷了,蒋悦然面上一热,也不知不觉的就伸了手,一把搂过方沉碧,紧张的气息燥急。

    “你……”

    蒋悦然也不想听方沉碧说,只管用食指抵上她的樱唇,覆头贴了过去,呢呢喃喃道:“方沉碧,我好喜欢你。”

    方沉碧到底挣不过蒋悦然的力气,只管是由着他乱来。双唇相接,两身相抵,点到哪里不是火,碰到哪里不是热?

    从前蒋悦然梦里总有这一出,那怀里的人,那唇畔的香勾魂儿一样让他心神难安,醒了就躺在床上想个不停,只道是年少火胜,倒也说不上龌龊,只是自己品着也觉得好似是污了姑娘家清白一样。

    可怪在无论梦了几回,总都是方沉碧的影子在心头。现下真的成了真,更道是那感觉愈发惹得他连心都快要跟着涨成两半儿,只是那梦里也有的茉莉香却是真真儿的一点没变。

    到底是到了这个年纪,又没经验,他越是压着火儿也是稍微猛撞了些,合着又是霸道的性子,这一番暴风骤雨的落在方沉碧身上,倒是嫌疼了些,却也认真过了头。

    外面是风夹雨,棚子里头倒是春/意盎然,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方沉碧再睁眼时候也不知到底该将脸面放在哪里才叫妥当,蒋悦然更是如此,从前也没碰过女子,便是屋子里头茗香算在内,他还不稀罕碰上一碰。如下方沉碧微微垂着头,原是淡红的薄唇转眼成了蔻丹,越发红艳欲滴,别说多好看了。

    蒋悦然收了收手,将方沉碧窝在自己胸口,搂得更紧。

    等着回去老宅,方梁和老李都在厅里等着,他们原是看见蒋悦然留下的字条,知晓两人是先出去走一遭,既是拿了伞也没多想,竟也想不到两人归来时候竟是如此狼狈。

    老李见人湿嗒嗒的往里走,可是惊得不小赶紧让方梁陪着蒋悦然进到屋子里头去换身衣裳,等着人走了,这才又吩咐丫头带方沉碧进去换衣裳。

    方沉碧瞧他一眼,老李会意,朝丫头道:“你们且先到屋子里有等着小姐,我这亲自送小姐过去。”

    拐了廊子,方沉碧拿帕子擦了擦脸,边走边道:“地看的如何?”

    老李顿了顿道:“地头肥瘦正好,可因是丰年,现下的地可都是不便宜,都等着低进高出,转赚上一笔,我也是跟着商量了许久,只管那王家也不松口儿,说是降了一层也再没多大空余好说了。”

    方沉碧点点头,朝老李道:“这倒也不怕,地价高正和我心思,想来这四五年间地价只涨不降,丰年也好,高价也好,总是跑不掉盛极必衰,眼瞅着也不会再涨几年了,你若瞧着好,只管下手就是。”

    老李寻思了下,又道:“可小姐若是细想,田乡这算是偏地儿,日后一来一回倒也费事儿了,况是王家这分明是冲着世道上的好价往死里抬,这等地片儿哪里值得?”

    方沉碧闻言反倒笑了:“老李你倒是实在了,赔了也好,麻烦也罢,就算是到时候只能卖上一半儿那更和心思,不是吗?”

    老李蹙眉又细细想了一遭,似乎通顺了,连连点头:“小姐这招可是好,现下就留了后手在,也不烦日后闹心了。”

    方沉碧道:“回头把地契送来,我们先签了草契,我再让人去账房拿银子,你可先给些订银,

    等着都办妥当了再过了官府盖的大印就算全齐全了,余下的你看着就都给了吧。”

    老李应是,转身便先走一步,方沉碧推门进了去。泡着热水盆,原本侵入骨子里头的寒气也慢慢散了,好不舒服。再想到棚子里那一幕,方沉碧不禁红翻了脸,也越发觉得到底当年的小少爷如今可是长成了个男人了。

    思及此,不免让她感到心酸,她叹叹,只管是什么酸苦难耐也得往自己肚子里头下咽。谁说有缘分就须得能团圆呢,这其中的不如意,怕是外人想不通透的,都只道是,人该守着本分,可到说底谁不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啊,若是真真能断的一干二净,还不都是故作洒脱罢了。

    这一晚两人睡的都早,却是迟迟到了夜半都没合眼,第二日一早方沉碧起的算是早了,刚出门儿,老李吩咐丫头过来送早食。

    老李见了方沉碧,忙道:“方小姐,三少爷天没亮就先走了,说是要到隔壁的地界的熟人儿那里走一趟的,方梁亲自去送的。”

    方沉碧点点头,算是一颗心放了下去,轻声道:“我们吃过了就回去,你随我进府去说,只管将着地价再抬上两成。”

    老李闻言一惊:“两成?小姐,这会不会让大管家犯疑?”

    方沉碧突兀笑了:“府里头要办丧事,多个几百两不会犯疑,只道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这两成也不白让你开口,一成就给了你,一成给大管家,你可知我是何用意?”

    老李千恩万谢得到了一阵,听方沉碧不紧不慢道:“便是蒋家不在乎这九牛一毛,可单说这一成也要百余两白花花的银子,你可记得就是,我这人从不小气,倒也绝不会浪费。你且安心的都收下就是,一来也算是你奔波辛苦得劳碌钱儿,二来,我也是对你有个要求的。”

    老李闻言连忙拜道:“小姐尽管放心,日后这地若是放手,我只道是定帮小姐压到最低价再入手。”

    方沉碧点头:“你聪明就绝对亏欠不着就是。”

    等着用了饭,没多等功夫,方梁就回来了,方沉碧也不在田乡多耽搁,随即启了程往回去。

    隔了一夜,蒋府的白帘挽幛挂的铺天盖地,只管是灵棚牌位案子都搭齐了,火盆里纸钱儿烧的正旺,一群丫头婆子哭哭啼啼的闹声震天。

    方沉碧没敢歇口气儿,赶紧回院子里头换了身儿白衣裳,外面还罩了层粗麻的罩量,等着到了前院儿先找了马文德。

    马文德早是为了蒋家五少爷的丧事儿忙昏了脑,瞧见方沉碧回来好是松了口气儿,赶紧拽了她过来道:“昨儿一场大雨拦了路,你可是没事儿?”

    方沉碧忙道:“我可是没事儿,只管着把事儿办好了才好跟舅舅禀了才是,这不昨儿跑的一趟田乡东头儿那块地儿算是看好了,老李也打发人去拿地契了,回头到了手给舅舅拿去瞧一眼再定夺。”

    马文德不耐摆摆手:“我这老骨头已是一人身劈成八瓣儿还嫌不够用着,这地头儿的事儿我也不是第一次交给你办,你看着合适就可了。”

    方沉碧闻言,略略一顿,贴过马文德耳边又道:“舅舅放心,您的那一份儿,我早是合在里头了,现下五乡八县的地皮都不便宜,左右也比了几家,只道是这块够肥。只是略略贵了些,舅舅您看……”

    马文德道:“正是不怕如此,现下老爷卧床,三少不在,偏这时候五少又去了,正是乱作一团,难得还有分/身儿管事儿的人儿,谁还多怪?”

    方沉碧俯俯身,道:“沉碧知道怎么办了,舅舅就别费心了。”

    马文德满意,道:“回头你把草契签好了,我瞧一眼就是,我这里的印和板牌晚上让我家婆子送了去,你只管用就是。”

    方沉碧点点头:“昨儿有事出去了,这会子先去给五少烧香磕了头再去办。”

    马文德道:“也好,你且去吧。”

    方沉碧这才刚刚跪了磕过头,又哭着烧了纸钱儿元宝的,大夫人那里就遣人过来找了。这才出了前院儿,迎头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蒋悦然。两人再一见面,昨夜那事儿自是不禁又想了起来。

    蒋悦然清清嗓子,张嘴道:“方沉碧,爷儿我昨日睡得着了凉,现下可是难受的紧,你赶紧吩咐下头婆子熬上一大锅姜糖水拿去分了,别再传了丫头再过了奴才的。”

    方沉碧应声:“我这就去办。”

    等着到了大夫人房里,里面没外人儿,方沉碧推门进去,赶紧拜了拜,听大夫人道:“听说你昨儿带方梁出去看地头儿了?”

    方沉碧应道:“回夫人,的确如此。”

    大夫人闻言微微笑道:“可惜你这女儿身子了,若是男儿,我可是要重用的,我们蒋家院子大,男女老少一大帮子的人,这烦事儿杂事儿可是没完没了的,单说府里头男人女人都算上,真真是可了我的心儿的人儿,真是没几个算数的,我正是稀罕的打紧。

    这不,本来你下个月就及笄了,我也想着早些把你娶进门来,给煦儿做个说话的伴儿,另则也想着找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帮我办事儿。可倒也不是说我现下不信你,只道是嫁给我们煦儿变成了我的媳妇了,那也算半个女儿用着,不管看着还是说起到底比你现在更亲近不是。”

    方沉碧一直微微垂眸站在大夫人面前,也不做声,只管听话。

    “再者说,你出身倒也不算高贵,虽说是沾了马文德的亲戚边儿,可院子里头总有人舌根子犯痒痒,吃饱了爱嚼舌头,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任是我再器重你偏袒你,总是说不过去的。若是嫁了进来,看谁还敢说些有的没的,讨一句嫌人的话说,你说可是这道理?”

    方沉碧点头,道:“我总是知道夫人待我好的,只是不碰巧五少爷这去了,怕是也不方便办事儿的……”

    大夫人闻言冷哼:“只道是死都不懂寻个好功夫死,都说是捧着的宝贝长不了,平素的福分都给享尽了,也不怪死得早。”

    方沉碧无声,跟着听骂,却又听道:“不过是死了个不成年的公子,也不算是父母兄长,难道还要给他守孝不成,你是什么人物,万万不是蒋府随便伺候的丫头,她能拿你如何,就算她为难你,我这里也是不让的。”

    “夫人切莫为这等小事翻了脸,此时不管如何,五夫人丧子总是越发得人怜惜,便是莽撞了谁,说了狠话或是失了分寸,也只当是痛心疾首的值得体谅,若是大夫人真是帮沉碧出了头,还不知道其他夫人又会到老爷那里说些什么,到时候又是让夫人为难了去,倒是让沉碧怎么做人才好?”

    大夫人听了顿觉事理,越发满意道:“就说我平日最喜爱你,遍着地儿找找,哪有比得上你一分半毫的可心儿人儿呢,我又怎的不着急让你进门呢。罢了罢了,再等等吧。”

    方沉碧闻言一颗提了时久的心终算是放了下去,暂不嫁人倒是好事儿,可这拖着等着的,还能熬到什么时候去是个头儿?终究还是死结罢了,躲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出了大夫人门口,又见蒋悦然刚换了套儿衣服过来,方沉碧忙转身欲从旁侧先走了才好,可却早被蒋悦然见了影子,说什么都非要拦住她说话。

    卓安急的很,忙是催促:“少爷还不快着些,这会子怎的又不忙了?”

    方沉碧也格外小心,推脱蒋悦然道:“赶紧进去说话,等着会儿大夫人也要去吩咐事儿了。”

    蒋悦然笑道:“你倒是比我还急,快些回去,回头我去找你。”

    方沉碧这是先走一步,卓安守在门外,蒋悦然进了去。大夫人见了自己平素最为疼爱的儿子自是满脸欢喜,忙上前扶着蒋悦然到自己身边说话:“饶是你走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回来,我还想着哪里是不是玩疯了不想着回来,可这你才回来就见喜事。”

    蒋悦然闻言,自是知道母亲说的是哪桩,嘴角冷笑道:“母亲这话可小心容着贴窗根儿的听了去,若是如此,还不得到父亲那里有一说二了。”

    大夫人转了话头儿:“且你别说那些,先由我问了你。”

    蒋悦然笑道:“母亲请问。”

    大夫人倒杯茶递了过去,打探道:“眼瞧着你也大了,这五年又在京城学着,听说是结识了大户李家,又与那李家公子走的素近,我也想着这事儿呢。听人说李家的小姐也有心于你,我这做娘的倒也不拦着,你若也有心但可与娘说呢。”

    蒋悦然闻言面色略略一淡:“原是母亲再动着头脑。”

    大夫人笑道:“男大当家女大当嫁,你正是青春年好时候,娘怎能不放心上?再者说,你爹身子骨也不好,外面你二哥多年以来也没生得个儿子来,家祝又小,至于你大哥,大夫也说过了,怕是想做个爹也不是容易。你倒是不想着我这个做娘愿抱孙子的心思,你也得为着我们蒋家着想啊。本就你们这一代子嗣不旺,现下这重担也都担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放在心上才好。”

    蒋悦然转而瞧着自己母亲,满脸玩世不恭:“母亲这么说也在理儿,我本也是万万没想到要这么早成亲,娘子娶进门生儿育女便是自然而然的,倒也无可厚非。可母亲也了解儿子脾气,若是让我愿意娶妻,倒也真真得是我心里喜欢的紧的女人才可。什么媒妁之言也好,父母之命也好,都是为了他日过得红火乐呵不是。”

    大夫人这话听得有些懵,微微蹙眉问:“你这倒是想说些什么?”

    蒋悦然靠过身去,轻声说:“母亲,儿子想说的是,今年我也有成家生子的打算了。”

    大夫人闻言喜上眉梢,若是蒋悦然成亲生了子,这蒋家的家财也倒是大半落了她的手,再容着方沉碧帮着她处理日常杂事,倒也可以私下里动些手脚,另还有蒋煦那一份算下来,就算是蒋茽两腿一蹬升了天,倒也愁不着她了。

    “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的儿,你到底这几年在外面长进了不少,也不似小时候那么让娘操心了,娘甚是欣慰,甚是欣慰。”

    蒋悦然道:“母亲且先别喜,容儿子把话说完了。”说罢顿了顿,道:“母亲,我要的人是方沉碧。”

    “什么……”大夫人闻言一悚,只管是一口气儿憋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脸上的腻笑还僵着下不来,斥道:“你这可是说的什么胡话,你可知方沉碧是什么人,你张口说话可是经过斟酌,怎的还是跟以前那么莽撞。”

    蒋悦然对上怒气冲冲的娘亲,一脸坦荡道:“方沉碧是谁也不是重要不是吗,母亲希望儿子成家立业,希望儿子娶妻生子,也希望儿子为蒋家开枝散叶,我若是娶了方沉碧,究竟哪一样不如母亲的心了?到底是母亲自己心里没了底在先,您到底是欠了大哥什么?

    既然母亲这么喜欢方沉碧恨不得当成亲生女儿来待,您难道希望她这一辈子就毁在大哥手里?亦或者母亲总说疼我都是假的,您可说方沉碧出身卑微又什么都不是,可就凭母亲这么疼我,当是给了我个东西就是,有何难?”

    大夫人听了儿子这一番话简直气的发疯,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卓安在门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掩了嘴暗叫大事不妙。

    自家少爷怎的过了五年还是忘不了方沉碧这个人儿,怎的就吊死在这一颗树上,能连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在乎,竟是如此莽撞的就去跟夫人当面要人去了。而若是到时候夫人动了怒,免不了连他也得跟着遭殃。

    等着一巴掌扇过去,蒋悦然缓缓调转过脸,瞧着气急败坏的母亲,哼笑道:“难道对于母亲来说,方沉碧的用处远不止传宗接代这一个?母亲平素口头上的喜欢到底算是什么,拿来糊弄人的玩意不成?而您到底还要纵容我哥到什么地步去?我们倒是亏欠了他什么?母亲竟是如此惧怕自己儿子?”

    大夫人早是气的浑身发抖,细纤纤的手举起来还要再来一记,却迟迟梗在半空中下不去手,到底这儿子从小就是自己最疼爱的,难免对他的要求和期望自是与谁都不同。

    在她心目之中早是将府里任何一个人都算成三六九等,只是有用之人才能入眼,才可得了她给的便宜,而蒋悦然则是她全部的期望,注定蒋家的掌家是一定得落在自己儿子头上的,即便是她再喜爱方沉碧,说来她也不过只是个卑微的下人,要做只可是个推进,哪里能成碍脚石?

    “你到底是知晓方沉碧缘何入府的,现下你哥亦是有心于她,你半路里讲出这等昏话,也不怕院子里头人嚼舌头说闲话?你可是知道脸面二字如何讲?”

    蒋悦然无谓道:“对于大哥来说方沉碧算个什么东西,也不过只是个下人而已,既然与其他丫头无异,换了谁伺候不可?”

    大夫人不欲多说,只道是:“我说不成就是不成,说出天皇老子来讲情我也不允,这都是小时候没多看着你,容你们私下里有了这般苟且之事来,你倒是说个清楚,是不是方沉碧又与你说了什么,是撩拨还是逗弄,这贱丫头平日里看就是稳当又精明,原是也有自己打算啊。”

    说罢,朝门外喊道:“卓安这没心没肺的废物还不进来,你躲了初一焉能容你躲过十五?”

    卓安吓得连滚再爬的往屋子里滚,连头也不敢抬,跪地求饶:“夫人息怒,都是小的的错,小的的错。”

    大夫人怒道:“这么多年是瞧着你还算聪明知好歹才留你下来,少爷如今是疯癫的不像个正经人,跑不了你们这些长嘴油舌的下人在旁边撺掇,看我这次怎么轻饶了你。”

    卓安是领教过大夫人手腕的,曾经院子里有的丫头也就是被夫人逼得投井自尽了的,这会子要是夫人把斜火发到他身上,就算不死也得脱了一层皮不可。

    卓安哭的涕泪横流,道:“小的不敢撺掇少爷,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夫人饶命。”

    蒋悦然冷眼看着并未出声,只闻大夫人急着道:“去把方沉碧那个小娼妇给我叫了来,我倒要看看她是练就了什么天大的本事,还不快去。”

    卓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泪眼朦胧的瞧着横眉冷对得母子,只道是死的心都有了。

    “你去是不去?”

    “卓安,你敢走出这个房间试看看……”

    剑拔弩张的母子绷得正紧,卓安左右一点办法没有,遂哭的更是起劲儿,这哭声惊动了旁边的人,刘婆子急急忙忙的进了来,就看见蒋悦然立在那面无表情,而卓安哭的正惨。

    “夫人,您这是……”

    “三少……”

    大夫人颤微微道:“去给我把方沉碧叫过来。”

    刘婆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出去了,大夫人扭头过来道:“你这是摆明了不怕把事闹大,看这对你到底什么好处,若是惹怒了你父亲和奶奶,只管你是什么都捞不着,都得鸡飞蛋打。”

    蒋悦然突地笑道:“母亲以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蒋家掌家之位?”

    大夫人道:“我管你乐意不乐意,是该我得的东西你不要也得要。”

    正当这时,刘婆子找了方沉碧进了门,蒋悦然见了,顺手扯了方沉碧过来,直直道:“方沉碧是什么人,会说什么话,平素又是怎么个性子,相信母亲不比我了解的少,若是觉得这事与她有关,怕是这意思就太过明显了。”

    方沉碧左右瞧了瞧,顿时发现气氛不对,再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卓安,盛气凌人的蒋悦然,心头那种不妙的情绪弥漫开来,难道是……

    也就在此时此刻,方沉碧的意志有一瞬间的动摇,她并不乐意这辈子就终老在喜怒无常疯癫的蒋煦手里,如若是可以能不能就此大胆的摆脱一次?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至少往后的那么多的岁月里就可以不再有什么遗憾了。方沉碧想了又想,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方沉碧,你道是说个清楚,枉我平日里素来对你疼爱,到头来你若是做了吃里爬外的事,只管是老天爷都得罚你。且不说你自己,但说整个方家又是谁没受到我的施舍过,若不是如此,死上几口子也不是不可能,你道是说,跟我说个清楚。”

    方沉碧不是不知道,以大夫人的性子,如若自己允了蒋悦然的事,少不了她闹得天翻地覆,若是连累方家人不得好过,即便是自己也没办法走得心安理得。

    再者说,就算自己狠下心来只为这自己下半辈子着想,可大夫人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迫害了方家这是必然,就连方沉碧和蒋悦然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必是会想尽办法折磨刁难。

    可谁又能预见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的,是真的会情比金坚,还是平淡的日子渐渐磨碎了所有的激情和爱恋,若是到时候蒋悦然也腻歪了,疲累了,再也不愿意坚持下去,灰头败脸的回了家认了错,儿子还是儿子,娘亲还是娘亲,那她会是什么?还会有什么下场?

    可若是蒋悦然真的一心一意待她,与她白头偕老,这辈子也真真就算是毁在她手里了,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富家公子哥又到底怎么去营生?她到底是要伟大的成全他,还是要自私的毁了他?

    “夫人,沉碧不会做吃力爬外的错事,夫人放心。”方沉碧狠狠心道。

    “方沉碧……”

    大夫人嘴角泛了一丝冷笑:“很好,你若真的做得到也不枉我待你好,你出去办事吧,这里的事儿谁知道了都不好。”

    “沉碧知道了。”说罢,方沉碧退了出去。

    “悦然,你可否听得真切?但凡一厢情愿是没有好处的,方沉碧是个聪明人,她衡量的了利益得失,哪里像你,楞头葱样的像个傻瓜。

    你也不好好想想,跟着你,她也多说只能做个妾,可跟着你大哥,她若得了子嗣,又在府里帮衬着讨我欢心,我到底会斟酌着让她扶正。你道是方沉碧会怎么选?”

    大夫人渐慢缓和了脾气,一句句劝道:“方沉碧精着呢,你能给她的,你大哥也能给,你不能给她的,我可以给。听娘一句,死了这条心,安心的在京城好好做事,娘自然不会亏待她,你只管是娶几房妻妾娘都决意不管,可好?”

    蒋悦然本是对方沉碧的那一句话伤的心冷,可他从不是个别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的人,再听见母亲这么道,他冷语:“母亲怎么觉得怎么认为那是母亲的事,我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除了方沉碧我谁也不要。”说罢甩了袖子夺门而出,卓安见势急忙忙跟了出去。

    大夫人见自家儿子如此意气用事,火得心口巨疼,她坐在暖榻上直捶胸口,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刘婆子眼见如此,赶紧上前帮着倒茶捶背:“夫人您别气,三少才十八,不过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他对方小姐那是青梅竹马一般的感情,现下您提起娶亲的事儿,三少自然而然想到的是方小姐,况且这五年过去,方小姐越发的漂亮起来了,试问三少再见了怎能不动心?”

    大夫人闻言怒道:“都说红颜祸水,真是如此,也怪悦然自己没个主意,放着李家小姐不要,专盯上了个下贱胚子。”

    刘婆子猛着点头:“方小姐虽然相貌出众,也是百里挑一的剔透人儿,可她出身不详,家里也没个身份背景的,若是配了三少可真真是使不得。不过……”

    大夫人侧眼问:“你有办法?”

    刘婆子奸诈一笑:“夫人,三少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是万万逼不得的,您越是扭着他意思,他越是执拗的反着干,可说到底,您才是他的娘,做什么事儿也只有您才有这个权利。”

    大夫人闻言眼前一亮,道:“你是说……”

    刘婆子笑道:“说来这法子真是要不得,更上不得台面,可夫人也是为了三少爷好,眼看蒋家掌家的事儿就得定了,可千万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了事了,不然,少不了少爷吃亏。

    夫人先些答应三少,就说是允了三少的意思,再者也跟方家小姐商量好,由着方家小姐去游说三少,这么一来,三少肯定信。到时候再找个什么引子先调走三少,这不就空出时候来了?

    另一面也抓紧了时间给大少爷办事儿,等着三少回来,早是木已成舟,生米煮生熟饭,三少爷就算再任性坚持,到底也过不了心里头这道坎儿了,久而久之就忘干净了。

    夫人到时再可把不是都推给方家小姐,三少还哪里恨得了您呢?左右刚刚方小姐的话,少爷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啊。”

    大夫人闻言,笑容满面,赞道:“说的对,这么一来,谁都消停了。”

    这一路并无多远,可方沉碧确是走的异常辛苦缓慢,她是真的没想到蒋悦然会公然的去问夫人要人,那一时候,那句话说的是如何艰难,只有她自己知晓。

    可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蒋府就是个牢笼,她不过是只圈养在其中的金丝雀罢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

    正想着,身后猛地有人喊她,方沉碧不愿转身,直直往前跑开了。

    蒋悦然见方沉碧不停脚,遂追了上去,一把扯住方沉碧手腕,逼她面朝自己,怒道:“难道你真是如我娘说的那样,想做慈恩园的女主子了?”

    方沉碧闻言心尖儿一扎,道:“蒋悦然,你能给我什么?”

    “方沉碧,我这次回来不是要争蒋家家财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现下说这话好没意思,你平素是什么性子,也不是你现下红口白牙的说些胡话我就信的。”

    方沉碧渐渐红了眼,缘何最了解自己的总是他,他越是如此,自己便愈发的放不开他,可放不开还能如何,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蒋悦然,只能让彼此更加痛苦不堪。

    “蒋悦然,你不用对我好,你只要对你自己好就够了。”

    蒋悦然不禁略略哽咽,一双俊眸盯着方沉碧湿润的眼,悲从中来:“但凡我也有一个放弃你的理由,但凡我还能让自己不去坚持,我万万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我只是不想这辈子都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为自己争取喜欢的人。这天下若还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我好,那个人不是我娘,而是你。,方沉碧,我从来都知晓,你都是为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