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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欢这一问太过突然,倒令幼幼大惊失色,她睨向容欢俊美沉冷的侧面,不怒自威下,一双浓若点漆的黑眸更是深不见底,一时间,她也不由得陷入端坐沉思——
此事看去明朗,但仔细想来,却是疑点颇多,盛伯按照小双的意思,将她带到林中指定地方,再离京逃窜,与后来出现的那帮人贩,显然不是同一伙儿人,通过当时与高壮男子的交谈,他们对她是亲王妃的身份看来也不知情,亦是说,他们也是提前得到消息,早早守在这里等着盛伯带人来。至于盛伯,他在亲王府做事多年,如今能被小双收买,可见小双给了他一笔数目不小的银票,然而小双区区一名姨娘,月银有限,她又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的?并能指使两拨人一齐行事?
这般想来,小双的确没有这么大的能耐,除非,有人跟她里应外合!
幼幼心头砰地一跳,若不是容欢这番话的提醒,她可不会将问题想得如此深入,那容欢呢,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吧。
小双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面容有些失血般的苍白,但一咬牙根,马上又恢复平静:“没有人指使我。”
“无人给你出谋划策,你是万万行不到这一步的,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个人是谁。”容欢嗓音不高,但那种无形的压力与气势,却足以使人微微屏息,凝着她的眼神,深到幽邃莫测,就像一柄千古宝剑,只待出鞘之际,便会迸射出骇慑的锋利光芒。
小双根本不敢直视,许久许久,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人,是小双心存嫉妒,陷害王妃,愿听王爷处置。”
容欢扶在椅把上的骨指不自觉拢紧,再也不看她一眼,张口道:“来人,拉她下去。”
两名健妇出现在背后,小双并没立即起身,而是垂首静默,随后朝他深深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力至极,咚咚作响,再抬起,额际已渗出血色红印,她望向容欢,那一刻,笑容却是清婉淡丽的,宛若灵潭浮荷,说不出的纯澈可人,但眸底闪烁的一点惊灼,亦如飞蛾扑火——被熊熊火焰焚烧前夕,做出的最后那抹留恋。
小双离开后,幼幼看到容欢一言不发,用手转动着指上的玛瑙扳指,知道这是他思考事物的习惯动作,想了想,忍不住问:“那个人,你有头绪了吗?”
容欢动作一顿,大概有一瞬的迟疑,方笑着摇头:“没有。”
幼幼颇为意外,不禁失望地嘟起嘴:“怎么这样,我还当你早就知道了呢。”
彼此隔案而坐,她问话时探过身,离得极近,容欢顺手疼爱地刮刮她的鼻尖:“我只是唬她一下而已,恐怕是我多虑了。”
多虑?这么说来,其实他根本不确定背后是否另有始作俑者?刚刚全是她白想了?幼幼一下子被他绕糊涂了,张着嘴巴,正欲问什么,此际姜总管神色慌张地进来:“王爷,不好了,小双她刚才……”
想到王妃也在场,他不敢大声惊呼,忙沉淀下情绪,摇头逸出几个字:“小双撞墙自裁了。”
小双她……
幼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没料到小双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回忆适才她还近在眼前,此刻却已步入黄泉,生命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她虽然不喜欢小双,但转眼人就香损,心中也不由得百味陈杂。
“这是她的选择,你不要多想。”
出神之际,容欢拍拍她的肩膀,纵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掌心所带来的安慰妥帖。
幼幼仰头,与他目光对视,容欢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让她难以捉摸。
容欢坐到她旁边,将妻子温柔地揽入怀里,在看不到的角度下,那眼波正静静流转着幽深意绪,他给了小双机会,但小双最后也不肯说出始作俑者,可见毫无悔改之心,依然想置幼幼于死地,所以她明白,他不会饶恕她,才自行做了这个选择。
因此小双的死,他一点都不怜悯,至于那个人,也休怪他翻脸无情。
容欢俯首吻了吻幼幼的额心,他的妻子,就该在他的护翼下平静生活才是,那些个腌臜不堪,污糟之事,他不要她懂,也不要她知晓。
他攥住她一只玉手,在掌心里爱怜摩挲,讲话忽然有些吞吐起来:“幼幼,你、你那时,在小双面前说的……”
“什么?”幼幼察觉他耳根处略微发红,神态竟宛如姑娘家忸怩一般,跟之前气势逼人的态度相比,竟是大相径庭,让她一时云里雾中,格外不适应。
容欢吞了吞口水:“就是你那会儿说的……说我是你的……除了你,不许我心里有任何女子……”
“哦……”幼幼终于明白他指什么,耳廓也微微地红了,现在一想,她脑中简直一阵狂风呼啸,恨不得抱头去撞墙角了,怎么说来着……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我的男人?天噢,她当时一定是脑袋进了水,居然说出这么一番“罪大恶极”的话来,她愈发尴尬窘迫,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再一瞧容欢也差不到哪里去,彼此面对面,都弄了张大红脸,宛如新婚当夜的小夫妻一样,这让端茶进来的习侬瞧见,也莫名被尴尬的气氛弄得有些呆不下去了。
“咳。”幼幼最快回神,忙抽回手,端正好一派贵妇坐姿,避开某人熠熠发光的眼神,“此事是、是我不对……”
她瘪瘪嘴:“我当时只是气不过,一时胆大妄为,才这么随口一说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你说什么?”容欢眨眼,没反应过来似的。
幼幼脸红耳热,简直都后悔死了:“就是……就是王爷千万别把我那番话当真。”
容欢懵了片刻,紧接着眼神阴沉起来:“也就是说,那些全不是你的真心话,只是你随口说着玩的?”
幼幼赶紧点点头。
“公玉幼!”容欢“蹭”地站起身,差点没把幼幼吓出一个跟头。
他俊庞微微抽搐扭曲,咬牙切齿,幼幼瞧他都把一双手朝自己的脖颈伸来了,结果又十分艰难地收回袖子里。
莫、莫非他想掐死她?幼幼心惊肉跳地咽下一口吐沫,不自觉往炕角缩了缩。
她一脸无辜的小白兔样,容欢见状更加生气,开始烦躁地原地踱步,有好几次还停下来,恶狠狠地怒视过去,瞪得幼幼头皮发麻,最后他又无奈地摇摇头,彻底认输一样,嘀咕句:“罢了罢了。”便转身离去。
幼幼盯着那背影满脸迷茫,觉得他前些天阴晴不定的症状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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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瑾成坐在茶楼一间单独的雅房里,不久,一名青年人推门而入——
“小人来迟,还望孟二公子见谅。”
他衣款简洁,颜色鲜亮,虽是一身家仆装扮,但言行谦恭有礼,显然是哪家名府上的骄侍。
孟瑾成温文颔首:“无妨,我也才来不久。”
他举手示意,青年人坐到对面,见他跟前茶盏空空,主动从茶桶中拎起那壶上好热茶,亲自斟满一杯递给他。
彼此细酌慢饮,雾气萦绕间,使得各自神情也朦胧不清。
片刻功夫后,青年人终于开口:“邀约孟二公子在此见面,委实唐突。”
孟瑾成听他语气波澜不惊,亦一派淡定:“有何事但说无妨。”
青年人这才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瑜亲王之命,来与孟二公子私下相见的。”言讫,从袖内掏出一枚令牌,以证虚实。
孟瑾成仔细端详过令牌,确信无疑后,又递还给他:“不知王爷让你见我……”
青年人道:“王爷要我带您去个地方。”
孟瑾成微微一愣,下意识问:“什么地方?”
青年人哂笑:“孟二公子一去便知,马车已经在楼下备好了。”
孟瑾成闻言,却没立即动身,反而静静凝坐,像个木人似的。
“孟二公子?”青年人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唤了声。
良久,孟瑾成垂落眼帘,啜下一口君山银针,由舌尖似荡开一番苦涩滋味,终于起身随他而去。
一路上他精神恍恍惚惚,宛如哑者一般缄默不语,只觉马车东拐西绕,最后驶进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
他跟青年人一同下车,站在一座宅院门前,青年人叩响门扉,不多时,一名小丫鬟从内探出脑袋,瞧见他们,顿时满脸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青年人朝背后几名壮汉递个眼神,其中一人迅速上前,小丫鬟见状不妙,刚要发出尖叫,却被对方紧紧捂住嘴巴,其余几名也跟着进入院内。
孟瑾成与青年人站在门口,不一会儿,一名壮汉出来禀报:“都收拾好了。”
青年人满意颔首,朝孟瑾成躬身一笑:“孟二公子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