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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气里策马狂奔,迎面扑来的风都是燥热的,傅清扬衣衫已经全湿了,宽大的帽檐完全遮挡不住烈日的烘烤,可这些还不是最难受的,长久骑马磨破的伤口被汗水一刺激,火辣辣的疼痒才是最难以忍耐。
康平一脸担忧地喊道:“夫人,日头太大,找地方歇会儿吧,小心别中了暑气!”
傅清扬稍稍放慢了速度,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咱们赶一赶,天黑前能达到前面的驿站,今晚就先休息,明早再继续赶路。”
康平无奈,心里却十分感动。
其实康平作为贴身侍卫跟在盛舒煊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不可能半分都不了解,更何况这些年主子的付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原本对于王妃的冷漠无情还心生怨愤,可此时此刻,才明白患难见真情的含义。
这种天气里昼夜不停地赶路,别说是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就是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汉子都有些扛不住,可傅清扬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康平默默叹息,可现在真不是心软的时候,盛舒煊生死不明,他都恨不能生出翅膀飞过去,若不是还要保护王妃,他早就不顾一切回漠北了。
天黑的时候总算到了驿站,康平亮出身份,驿站的管事亲自前来招待。
傅清扬疲惫地摆了摆手:“无须声张,准备好马匹干粮,我们只待一晚就走。”
管事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洗漱的热水。
傅清扬累得半分都不想动,为了赶路方便,盛泓埑和春莲忍冬被留在了后头,她和康平外加几个侍卫快马加鞭先行。她自认不是多娇贵的人,平时能自己做的事也不需别人服侍,可不想此刻泡在热水里,全身痛楚之下,竟无比想念春莲的按揉。
傅清扬叹了口气,擦了身子出来,双腿都有些合不拢了,幸亏她穿的是裙子,不然这形象就彻底没了。
抹了点药,傅清扬歪倒在床上,瞬间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么一路紧赶慢赶,到达大同的时候,傅清扬整个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大同比三年前更显繁华,百姓们仿佛丝毫没受到战争的影响,不过沿街可见巡逻的官兵,倒是比以往更加守备森严。
傅清扬直奔端王府,吓了管事一跳,紧急招来钱大人询问,才知道王爷受伤以来并没有回来过。
也对,前方还在大战,只要盛舒煊没死,无论如何都会坚守战地的,不然主帅不在,如何能稳定军心。
傅清扬顾不上休息,直接命令道:“拿我的手谕,去回春堂请苏神医,康平,打听主帅军帐位置,这就跟我前去!”
不一时,康平就回来禀告道:“王妃,如今大军在云山北面的清水湾,王爷应该就在那里。”
傅清扬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备马!”
等到了大军驻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傅清扬一行人风尘仆仆,验明身份后方被一路引去了主帐。
“王妃稍安勿躁,如今王爷昏迷不醒,还需王妃主持大局……”
傅清扬脚步猛地顿住,一双眼冷厉地扫向说话之人,哼了一声斥道:“敌军在前,即便王爷受伤,还有这么多将领在,莫非你们的战功都是虚的不成,没有主帅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众位将领被说得面色讪讪,刚刚说话之人惭愧低头:“王妃有所不知,此战关乎北伐最后定局,若有半点闪失,只怕要不了多久,敌军又会卷土重来。”
“张将军说的没错!”又一人出声道,“王爷之前的意思是将敌军一举歼灭,让其再无还手能力。”
傅清扬冷着脸道:“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王爷的安危交给我,你们只管好生打仗,待你们得胜,方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末将明白!”
傅清扬转身进了营帐,康平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张将军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康平一脸莫名:“你拉我干嘛,快放我进去,我看看王爷如今怎样了……”
张将军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他带走:“你搀和什么劲儿啊,人有王妃照顾,用不着你操心!咱哥俩儿可是许久没见了,军中不能饮酒,你也得让我给你弄俩好菜给你接风洗尘啊!”
康平直觉不对,警惕地瞪着他问:“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王爷是不是……”
“嘘——”张将军神秘一笑,“军机不可泄露,兄弟心知肚明就好,可千万别乱说啊!”
康平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啊,原来……”
“哎哎,不说这些了,咱们吃肉去!”
主帅的营帐虽说宽敞不少,可内部却并不奢华,绕过宽大屏风,后面就是休息的地方,屏风下头搁着一个精巧的铸花铜盆,里头冰块散发着森森寒气,以至于正午时分,帐子里不仅不见闷热,还比外头更加凉爽几分。
傅清扬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缓步上前,撩开床帐,盛舒煊满面死气,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帐里寂静无声,只听见更漏滴答,更显得周围诡异的安静。
傅清扬盯着床上的人,终于张开口,淡淡地道:“装得挺像,不过破绽也不少,要我一一列举吗?”
床上的人真跟死了一样,闻言仍旧一动不动。
傅清扬冷冷一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重伤之人,这个时节早晚都得添衣服了,还在帐子里放冰块?更别说那么多将领面上不见悲愤,全是强装出来的伤心,竟然不思为你报仇却千里迢迢请我来主持大局。我有自知之明,我还没那么大的脸!”
“最可笑的是……”傅清扬冷笑出声,“重伤昏迷的人,竟然全身肌肉紧绷,瞧你憋笑憋的,挺辛苦吧,额角青筋都出来了,咬肌绷得铁疙瘩一样,仔细咬碎了牙!”
“哈哈哈哈……”原本还直挺挺躺尸的人终于破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嬉笑着叹道,“王妃聪慧更胜从前了!”
傅清扬脸色一黑,忽然扑上去拳打爪挠起来,愤愤骂道:“你怎么不去死一死!骗人好玩吗?以为自己随便开个玩笑就萌萌哒了?你是不是有病啊,吃药了吗你!”
盛舒煊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躺倒在床,另一手还不忘死死将清扬按在身上:“别打了,再打又得出血了……”
“还装!”傅清扬怒目瞪视着他,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纠缠,盛舒煊面上笑容不减,眼神温柔而怀念。
傅清扬忽然泪如雨下,吓得盛舒煊手忙脚乱地要起来,却被她重重一压,又给压了回去。
盛舒煊不由苦笑,只得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别哭了……我没想骗你的,都是老钱不知内情,才惊动了你……”
这话假的可以,若没有盛舒煊的授意,怎么可能动用到特殊方式将消息传给她知道。
可实在没办法,一得知杜赫领了钦差的职跑去云南,他就知道那小子肯定惦记着重修旧好呢,偏偏他此刻脱不开身,只好想办法让媳妇儿主动回来了。
傅清扬一路上强装的镇定土崩瓦解,积蓄的担忧害怕通通爆发出来,哭得涕泪横流,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子,哽咽着骂道:“你特么就是个贱.人!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云南到大同多远啊,我一路上多着急你想过没有……”
盛舒煊哭笑不得,心里涌上一阵阵热流,熨帖得他全身暖洋洋的舒坦。
若不是关心则乱,以她的聪明细心,必然一早就会察觉到不对,何至于亲眼见到了人,才发现其中破绽。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
傅清扬哭了会儿鼻子,发泄完了,才惊觉两人姿态过于亲昵,忙不迭地起身,一手按在他胸前,只听“嘶”得一声,低头一看,厚厚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傅清扬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你还真受伤了?”
说着就要出去喊大夫。
盛舒煊连忙拉住她,苦笑叹道:“别喊,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我已经醒过来了……没事,伤口崩开了而已,那边有药,你帮我重新包过就行。”
傅清扬忙找出干净的绷带和伤药,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衣服,只见左胸一个圆形的狰狞伤口,此时微微渗着血。
傅清扬一边干净利落地处理伤口,一边皱眉开口:“看样子像是箭伤,不过怎么会这么严重?”
盛舒煊面色冷凝地道:“暗箭淬了毒,还有许多倒刺,破费了一番功夫。若不是我长年服用辟毒汤药,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了!”
盛舒煊说的简单,傅清扬却也能想象到其中凶险。敌人暗箭伤人,既然淬了毒,必定是极为狠辣的毒,断不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单看这么些天过去,伤口依然没有愈合,出血情况还那么严重,当时的危险就可想而知了。
看样子真没完全骗她……
傅清扬怒火消了大半,给他换了干净衣服,整理好后坐在床边,才正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舒煊看她晒伤的肌肤,憔悴而疲惫的面容,心疼又懊恼,温声解释道:“将计就计罢了……放出我重伤不治的消息,让敌人松懈,才好一举大败他们。我醒来后就开始布置,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其中隐情,所以老钱才会传消息给你……”
盛舒煊说着说着,无辜地笑了笑:“他们不了解,也算情有可原,回头你别记恨他们!”
傅清扬白了他一眼:“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盛舒煊往床铺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侧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些天你肯定累坏了,快上来躺会儿。”
反正早就同床共枕过了,傅清扬也不矫情,再加上确实累得要扛不住了,便合衣爬上了床。
“等等……”
盛舒煊一指头戳在她鼻子上,将她推了下去,嫌弃地皱眉:“外头衣服脱了啊,全是土!”
傅清扬:“……”
得了便宜卖乖!
傅清扬真想再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奈何实在没力气跟个病人较真,只得将这笔账记在心里,脱下衣服躺在了他身边,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盛舒煊摸索到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满足的一声喟叹,这么多年的日思夜想,心中空缺的那一块,终于被填补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