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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优璇坐在黑色的车上,被许栋青按在了座位上。这一次,她的父亲和她一起来了。或许是看到了当年那个无助的自己,许栋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着许优璇的手,拍了拍,让她不要冲动。
可是许优璇的眼睛却已经通红。哪怕是痛到极致她都没有哭过,却因为严佑怡红了眼睛。她不敢去猜测,怕严佑怡真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情。她是无情的人,她应该是恨自己的人,可她却也是那个不到南墙心不死的倔强女人。
让人心疼的倔强。
“放心,这个医院信得过。他们知道她有多重要,没人希望她死。”许栋青的话不好听,但许优璇知道他说得对。可是,她坐不住,心中的惶恐让她害怕如果严佑怡有什么不测,自己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
“我想上去。”
“镇定点,你上去能帮上什么?”
许优璇被许栋青大力地按在座位上,时间就像是凌迟的刀,一分一秒地落在她的心上,割出血还不停,似乎在挑战许优璇耐痛的极限。
“你放过我吧!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是我!”
那个时候,严佑怡已经毕业了,离开了让她觉得绝望的高中,凭着极为出色的成绩,她大可在当地选择最好的大学甚至也是国家最好的大学之一就读,可她还是选择了北京的高校只是想离许优璇远一点。
可是没想到的是,许优璇却在军训结束之后,出现在了她的学校门口。一身黑色皮质的衣服,在当时的高校门口显得特别地显眼。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依旧是在学校里那副欺负严佑怡时锐利又直击人心的眼神,依旧是走到哪里都别想逃开的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个时候,已经长得比严佑怡高的许优璇箍住了她的腰身,在所有视严佑怡为高冷女神的同学注视下强吻了她。看着她崩溃在校门口,看着所有人用惊呆了的目光注视着两人。许优璇并没有觉得开心,但却无法对严佑怡放手,哪怕她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她带回来。
才多大的年纪的许优璇便有了疯狂的占有欲,她不知道这是对严佑怡而已还是对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放过我吧!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是我!”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许优璇的脑海里。是啊,她也不懂为什么是严佑怡。自己有无数更好的选择,甚至那些选择里不乏会讨自己欢心,一门心思想上自己床的女人,可偏偏就只有严佑怡那张脸能让自己又疼又爱。
“没有为什么,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当时,年少轻狂的许优璇是这么说的。那个片刻,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许优璇觉得自己是严佑怡的魔咒,是一辈子解不开的结,严佑怡也是这么觉得。可是现在,许优璇握紧了拳头,看着漆黑的夜幕降临之后,还灯火通明的医院,想象着里面躺着严佑怡。
不是死,才能离开自己的。
回忆里,严佑怡只有厌恶的眼神,哪怕是在床上也是一脸淡漠。她该活着好好恨自己。
许优璇觉得空气中都是想念严佑怡的味道,她发下誓愿,如果严佑怡活过来,她不会再强迫她了。哪怕一点点都不会去做。她可以做自己,可以离开自己去哪里都好,可以过平淡的生活,可以不用取悦自己而穿上讨厌的情趣内衣,可以不被自己逼着用那些姿势做/爱,可以……
可以拒绝很多很多她不愿意的事情。许优璇觉得回忆重的连心跳都是一种负累。
“如果她命不该绝,是不会死的。”觉察到许优璇冰冷的手,许栋青安抚地拍了拍。许优璇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自己妻子死去的时候,许栋青有些不忍。可是,这就是现实,谁都不可能对死有过准备,一切心理建设都是来不及的。
“爸爸,我还是想上去。如果她……”许优璇第一次发现,连说到死这个字都会害怕,她已经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做错了。
“非去不可?”
“嗯。”许优璇思考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没办法就这样坐在下面,不能就这样等着消息地传递。
“风险你都知道,你自己想好。”许栋青摸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通讯录最后问了一次。见许优璇依然毫不动摇,便打通了那个电话。
许优璇在十分钟之后,假扮成了护士,戴上口罩,换了行装,在两个医生的护送下进入了急救手术室。
并不大的手术室里站着忙碌的医生护士,许优璇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躺在上面的严佑怡,手上被医生做了紧急处理,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旁边的机器上显示着越来越微弱的生命体征。
许优璇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她自己就躺过无数回。可这一次,她却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有刀刃划过的感受。她终于体会到了严佑怡当时看着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自己时的感受。
止血钳,剪刀,衣服摩擦衣服产生的声音,医生准确的嗓音,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了。许优璇不能再往前妨碍他们的急救,可是,眼睛所见,耳朵所闻的一切都快要压垮她。
“病人意识越来越薄弱了。血压持续升高。”一直关注着屏幕的护士对着医生说到。其实这样的病患,能不能救活完全看造化。严佑怡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了,一袋又一袋的血一直往她的身体里送,可是严佑怡的情况却越来越差。
医生之间在交流,许优璇却像是被隔开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看着面前的画面。
严佑怡不止一次说过让自己放过她。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要家庭,想要爱她护她的人,想要稳定的生活。可是许优璇却从没有放在心上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严佑怡也不再说那样的话了,好像是绝望了,便如同死水一样待在自己的身侧。
严佑怡,我放过你了。你就挺过来吧。我说真的,挺过来吧。
你说天下之大,为何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有的,我不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容身之地。
许优璇觉得眼睛太酸涩了。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哭,却再也无法忍耐眼眶中那汇聚为一滴的东西,由着视线模糊,由着眼泪滴在白色瓷砖上。
医生的汗水沾湿了衣服,旁边的护士一直在帮着擦汗,递手术器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和死神在赛跑,所有人都全神贯注。
大概,真的是严佑怡命不该绝。
足足努力了三个小时,终于在各个仪器上看到了平稳的生命痕迹。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医生都累得忍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摘下了口罩,上面全是汗水。
许优璇在听到“病人脱离危险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把牙都咬碎了,指甲完全嵌入了手掌之中,划出了血痕,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她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眼严佑怡了。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右手上面挂着血浆,还吊着盐水。左手那白色的纱布那么清晰夺目地提示着她对自己做过怎样不负责任和可怕的事情。
许优璇脚麻了也不知,移动了一下才发现腿软地不行,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台子,才发现自己就这么站了三个小时,大腿上的伤口都开裂了,血液从里面渗透出来,凝固在了蓝色的手术服上。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还好严佑怡挺过来了。还好还好。
许优璇的眉眼终于松懈了下来,似乎很贪婪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但她不敢走近,连一步都迈不开。那个女人哪怕是在这种时候都带着冷静严肃的面容,只是太瘦太脆弱了,像是碰一下就会碎的玻璃。
护士在整理东西,而医生则出去汇报情况了。许优璇睁大了眼睛,又看了几分钟严佑怡,脑海中翻腾过很多思绪,最后只能吞下苦笑,跟着两个带她进来的医生按照同样的路线离开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