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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沟渠镇往一处宽阔的平地走去,沒多久就能看到了掩映在一排树林林后露出的点点圆顶帐篷,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黄衣女子与一名身着银白长袍老者站在林子的路口,只见女子一只手不自觉紧紧握住轮椅上的把手,虽然一脸犹自平静,但眼底的激动与不安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这二人便是连夜离开扶余国赶往军营的邱灵儿和她的师父鬼谷子。
或是近乡情怯,这将近两个月的不告而别,她在路上听了太多有关于皇上和她的事情,二人无故失踪,天地崩裂,莫尊景不费一兵一卒收了南蛮。正当她听到这消失几欲崩溃后悔当初沒和冉竹道声别的时候也是她幸运,回去的半路上就遇到了正为一个村子治怪病的师父,而这一路上半月匆匆而过,前朝萧家后代从天而降夺了宣国,小半月后皇上和她又死里逃生奇迹生还……
这寥寥几字的概括却将人的生死荣辱天下江山尽数说完,邱灵儿每每想到这些事情,心头都会如滔天潮涌难以平静。
她甚至想,如果她陪在冉竹的身边,死了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心情复杂,至少她心中不会觉得有愧于水婉儿姐姐。
感受到身旁人的心绪波动,鬼谷子伸手轻揉了下邱灵儿略有些凌乱的乌发头顶,他站在那里低下头刚好能看到邱灵儿微微颔首的削瘦下颚,心中泛起几分疼爱怜惜。
“近乡情怯?那早知道为师就在路上多玩几天了,连夜赶路真是累坏人了。”
说出的话却是那般遭人丢白眼。
但这话却对邱灵儿起了作用,只见她轻抬手摁了下手边的一个木头活塞按钮,车子自动往前行驶而去。
他们在路上來时就打听好了,因为萧离即将到來,宣墨他已经将部队全部迁移到了沟渠镇和沟渠镇外的军营上,而他们之前去沟渠镇并未打听到宣墨在那里,所以就來了军营。
亮出了邱太医的身份,邱灵儿并未受什么阻拦就走了进去,然而鬼谷子却被挡在了外面。
虽然士兵潜意识觉得眼前的年逾古稀的老者看起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又与邱太医一起而來是奸细的可能性极小,但他们还是坚守着张云将军下达的“生人勿放”的命令。
好在鬼谷子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只是催促让邱灵儿早点进去通报,好让他早些进去找个床歇息。
然而邱灵儿不干了,虽然平日她看自己师傅总是沒个正行的样子很不习惯,但他好歹是天下第一神医,被拦在外面他可能无所谓但人是她请來的,又是她的师父,她绝不能让师父受这点委屈。
虽然此刻是特殊时期,但她邱灵儿想要做的事情又何时用常理來判断过?
“放行。”邱灵儿不悦道,冷冷目光恍若利剑几欲插进持长矛阻拦师父的士兵。
“邱太医……”感受到邱灵儿杀人的寒意,士兵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但横出的长矛却并未自鬼谷子面前收回來。
“邱太医,皇上和圣女大劫而回已是不易,这几日萧离的部队很快就要來到沟渠,谁又能保证他不派出奸细混入军营对皇上不利呢?此刻属下等不容他们有任何闪失,还请邱太医劳驾去跟张云将军汇报……”
说话的是对面另一名的士兵,此人想必是经历了些阵仗,虽然心怯于邱灵儿的威压,但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一声温顺而略有几分黯哑的嗓音:
“她们都是圣女大人的朋友,放她们进來,若有后果我來承担便是。”
邱灵儿闻声转头,待看清來人是谁时,心底莫名一紧。眼前的碧装女子面色枯槁,眼眸深陷,虽然不改往日低眉顺眼温和恬静的感觉但她站那里恍若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的样子却教人生生的感到不安。
“素锦……”灵儿低低叫了声,敛下眼底的同情与心疼,很快归于平静。
素锦这两日无事时便站在军营门口与同样徘徊门口的张云将军闲聊,二人的举动落在士兵眼里早已心生了误会。而且她这温和性子也颇得守门士兵的欢喜,都说她是皇宫里來的最沒架子的一位得宠奴婢。
每每听此,素锦只是笑笑。
然而今天她的好印象终于派上了用场,两位士兵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到张云将军与素锦的“暧昧”关系,于是收回了长矛放行。
“灵儿姑娘你终于回來了。”素锦望向邱灵儿笑笑道,露出了这一个多月來面对着眼前的人最真实的笑意。
“嗯。刚才的事谢谢你,这位是我师父鬼谷子。”邱灵儿说道,鬼谷子彼时冲素锦眯眯一笑,心中却在嘀咕,怎么灵儿认识的人都有病。
“我有急事要找皇上,先走一步。”不等素锦客套回应,灵儿急忙说完,轮椅很快滑过素锦的身旁。
“皇上和张云将军此刻都不在营中。”素锦的话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苦药味传入了邱灵儿的鼻息里,她蓦地停了下來,心中低低叹息了声道:
“你瞒的很辛苦吧?我听说白静已经死了,皇上为什么还不处置丽柔?”
既然皇上不在军营中,她急也沒用,只是刚才素锦并未说到冉竹,她应该在的吧?
那她,要不要先去见见她呢?邱灵儿此刻正纠结这个问題。
素锦闻言,晦暗无光的眼底汇聚一丝丝亮光,但随即又恢复死井的气息,连着她的话都显得轻飘飘无骨:
“丽柔将她的消息卖给了豺狼族,颖姑娘后來知晓了此事只身去豺狼族欲毁灭证据。”
素锦说到这里顿了顿身子,声音更为黯哑:“她去密鬼林了寻找颖姑娘去了。”
邱灵儿眼底的情绪蕴含着震惊,忧虑,还有难以遏制的怀疑,道出的口气犹如腊月寒冰:
“她知道真相了?她自己查出來的?“
她不信他们做的这般天衣无缝,冉竹会发觉事情的真相。不信,不信…
素锦摇摇头,凄惨一笑:“她还不知道,但想必也快了。”
“是你告诉她,颖冰阳去密鬼林的事?”最初的最初,邱灵儿以为素锦是忧心冉竹在龙脉宝洞失踪的而迅速消瘦下來,如今看來却是心中有愧所致。
素锦不语,越发证实了邱灵儿刚才的问话,她面上陡然泛起嗜血般杀人的怒意,心口急促起伏,双眸如锋利的尖刀盯着素锦垂眸的脸,似乎下一刻素锦就会灰飞烟灭。
一只保养得当的手轻轻拍了下邱灵儿的肩膀,用着淡而轻松的口气道:
“我看这位丫头也是担心你那朋友,你又何苦为难她。世人该有自己的责难要渡,旁人要瞒又能瞒得了几时。你朋友的劫,也该是她本人來化解。你就算想去寻她,也该先让为师见了皇上再说。还有,难道我们真的要对一个刚刚帮了师父的人大动干戈?”
老者意有所指,而他此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昨夜扶余国城内他误撞上一辆马车,车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女子令他当时就起了疑,只是邱灵儿从未说起圣女是将死之人,是故他也并未将一位大街上随处可见蒙纱的女子当做圣女。
然而如今看來,他昨晚碰到的正是圣女,若邱灵儿知道冉竹的寿命将寝,想必会走火入魔。
思及此,他咽下了后面的话,抬头看一眼对面一直垂头站着的削瘦女子,虽然他与素锦只是初次见面但从刚才灵儿与她的寥寥数语以及她的神情來看,素锦对圣女亦是极其忠心的,只是个中曲折她却并未解释,刚才那一瞬间身上散发出的心灰意冷似乎就是在等着邱灵儿给她一个痛快一个救赎……
自认对人间大哭大难见识了千万万万的鬼谷子都不由在心底替素锦抱了一声屈:
谁又知,你或许是最难的。
无风自來的渗人寒意引得十米外两名士兵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前方停滞不动的三人,见到素锦如一个小媳妇般垂头望脚,而他们视线中背对他们只露出半张侧脸的邱太医那脸上的杀气却是展露无遗。
不消说,这股令人不安的气氛便是自她身上发出,两名士兵手中的长矛紧了紧,正思忖着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张云将军时就见那老者轻轻与邱太医说了什么,邱灵儿滑动轮椅冷着脸离去。
素锦扬头冲两位士兵淡然笑了笑,随后慢慢踱步跟了上去,虽然邱灵儿对她满腹怨气,甚至刚才差点想要杀了她,但她依然要做好朋友该做的事情,为她和她的师父安排好住宿等待皇上回來。
朋友……素锦脑海里蓦地响起那天冉竹对自己说的话,脸色刷白。
邱灵儿是邱太医,就算她待会要做的这些事情如今在灵儿姑娘眼里看來也只是个奴婢该做的是吧。
颖冰阳那天摔帐门而出时望着她复杂而愤怒的神色一如邱灵儿刚才的冰冷气息。
这么一会功夫,她素锦已经丢了三个朋友了吗?
素锦脚步迟缓的转过一个帐篷消失在了士兵的眼中,下一瞬她如一滩烂泥般缓缓倒下,干涸的双眸通红通红却愣是掉不出一滴眼泪。
“素锦……”茫茫然似乎有谁叫了她一声,夹杂着心疼怜惜与自责,眨眼间消失不见。
素锦木然瞪大双眸,眼睛却望着扶余国的方向。
“素锦……”四面环山环树的一处罕有人至的竹桥溪流旁,死气般坐着一位白衣女子,但见她长发飘散,双眸无光的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脸上的白纱早已被泪水打湿,贴在脸上露出她姣好的容颜轮廓。
她的双脚浸在水中,膝盖边下的白裙尽数被溪水弄湿透,她手中的画纸在冷风中不安的飘扬,贴合白纱的唇一张一合,恍若空谷般茫然而无措的召唤:
“素锦……”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