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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听上去并不长,但对邬八月来说,却足够度日如年。
被拘束在高辰复身前,马背上的邬八月一路颠簸着,神智一直很清醒。
既有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又有逃出生天的庆幸。她脑海里十分兴奋,也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睡过去。
她深怕自己一睡便醒不过来了。
高辰复纵马驰骋,时不时低头看一看怀里的女子。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却没什么神采,似乎是仅凭着一口气而坚持到了现在。
高辰复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楚,挥舞着长鞭,胯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遥遥的,一马平川的雪原上,陡然冒出了若隐若现的高墙的影子。
邬八月顿时直了背,瘦骨嶙峋的身体迎着风,让人不禁怀疑她这般会不会被风拦腰折断。
“到了……”
邬八月喃喃地念了一声,兴奋地回头,连她的唇擦过了高辰复的脸都浑然未决,只大睁着眼睛道:“将军,到了!”
这一路,人人的脸都被风雪吹刮着,整张脸都如结了冰般麻木。高辰复对邬八月这个意外之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心陡然停跳了一拍。
短暂地一愣过后,高辰复低声道:“坐好!”
邬八月赶紧回头,双手也学着高辰复握上了马缰。
随着他一声清啸:“驾!”马儿如离弦之箭,迅速地朝着目的地飞奔。
南城高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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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在看到欣喜若狂朝她奔来的邬居正时便已昏厥了过去,此后的事,她浑然不知。
邬居正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难以激动,没想到上前接人时,女儿却又陡然闭眼,让他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邬叔莫慌,她许是精神一下松弛,又因与您重逢,所以一时激动,这才昏迷了过去。”
高辰复下了马,将邬八月打横抱给了邬居正。
朝霞和暮霭齐齐凑上前来,两人眼眶都是红的,一个劲儿道:“姑娘,姑娘……”
邬居正顾不得对高辰复道谢,抱着邬八月匆匆地往旁边的石屋而去。赵前在他身后喊道:“邬郎中,令嫒右手有伤,您可注意着些赶紧给她医治!”
邬居正脚步一顿,顿时又加快了速度朝着石屋奔了过去。
带领一小队精兵出关的高辰复掸了掸身上的落雪,看向南城高墙的守将。
“这几日,除了邬郎中,可有别的人前来。”顿了顿,高辰复提示道:“尤其是妇人。”
南城守将略一思索,道:“属下这儿并未有人寻来,下边儿的小兵有没有遇到过将军所说的妇人,属下不知。”
“差人去问一声。”高辰复淡淡地道:“若是那妇人还在,请她过来。”
“是。”
高辰复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吩咐太史将军:“这边儿已然没事了,太史将军先回营里镇守,免得军心有动。”
“那将军您呢……”太史将军愣了愣,问道。
“我在这儿耽误一两日,无妨。”
高辰复对太史将军颔首,沉吟片刻后道:“还要麻烦太史将军一事。”
“将军请吩咐。”
“麻烦太史将军差人去打听打听,寒山脚下村庄之中,有一对两年前来漠北的母女,姓单。若查得此人,还望带来我处。”
太史将军忆起在那一群北蛮人中,未救回来的那位姑娘,心下微微有些了然。但他也不细问,点了点头说道:“属下这便去。”
“有劳。”
高辰复对他点点头。
太史将军知道这并非军事,而是高辰复的私事,便也受了他这一句谢。
目送太史将军带着那一小队精兵离开南城高墙,高辰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南城守将见顶头大将军留下来,连忙吩咐人准备屋舍。
“不用。”高辰复知道后止住他,道:“不用为我一人操劳。”
“将军留在此处,莫非是因为要查探那位妇人?”南城守将有些迟疑地道:“将军若想知道那妇人下落,只需在军营中等着,一旦有她的消息,属下会立刻派人通知将军。”
高辰复缓了缓嘴角,道:“无妨。我到时与邬郎中一同回营即可。”
见守将仍有疑虑,高辰复沉声道:“你此处让北蛮人溜走,可见布防不佳。若非他们自己弄出声响,岂非能悄无声息离开漠北关?你还愣在这儿,不去精进布防作甚?”
守将顿时唬了一跳:“属下遵命!”
打发走一干不相干的人,高辰复寻了个石屋附近的凸起石头坐了下来。路过的南城守兵都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偷看他,偷看这个他们心中的漠北英雄。
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石屋的门总算打开了。
邬居正一脸疲倦地从内出来,刚走两步,就直直对上了高辰复的视线。
邬居正稍稍犹豫了片刻,朝着高辰复走了过去。
高辰复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复杂。
邬居正走到高辰复面前,先是伸手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高辰复要扶,邬居正却是执拗地愣是将礼行了个完整。
“高将军。”邬居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满含感激:“小女能得救,多亏高将军肯出兵前去救援。否则,小女恐怕再无生还之机……”
高辰复抿了抿唇,总算将邬居正扶了起来:“邬叔何出此言?邬叔既求到我面前,我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邬居正缓缓一笑:“将军仁善。”
面对着邬居正,高辰复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他一口一个邬叔叫着,邬居正却是谨守上下尊卑,只称呼他为将军。
高辰复暗暗呼了口气,问道:“邬叔,不知邬姑娘如何了?伤处可有大碍?”
邬居正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竟是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高辰复的脸色,方才缓缓道:“小女有些低烧,这几日怕是吃了许多苦,身上的伤也确有两分严重,伤口有几处已溃烂化脓,但好在医治之人……嗯,还算用心。”
邬居正咳了咳,借机窥看高辰复的表情。
高辰复眼眸顿时一暗。
“邬叔。”高辰复恭敬地给邬居正行了个礼,道:“有件事,小侄还要向邬叔告个罪。”
邬居正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邬居正是太医院太医出身,精通医道。女儿胳膊一露出来,看到那包扎以及伤处的情况,他便能猜测得出这伤是什么有的,又是什么时候被人被包扎上的。他也就自然而然知道,这伤最近的一次包扎,是在邬八月被漠北军所救之后。
那便有了一个问题。
漠北军皆是男子,而他们这一行回来,除了邬八月,没有第二个女子。
这便可以推测,给邬八月包扎伤处的人,定然是漠北军中的男子。
如果单单只是因情势紧急,抛开男女大防而救治八月,邬居正还不会有这般反应。
只是朝霞和暮霭在替邬八月清理身体后出来,她们告诉邬居正:“老爷,姑娘的夹衣不见了,奴婢瞧着似乎便是包扎在姑娘右臂上的布条……”
邬居正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他最怕的,就是女儿这一次被掳,丧命,或是清白不保。
他虽是邬八月的父亲,却也不能查探女儿是否清白。朝霞暮霭也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对此事自然也毫无经验。能得到确切消息的,也只有等待邬八月醒来,亲自问她。
可这种事,他这做父亲的又如何能开得了口?
唯一能从之身上知道答案的,也只有救回邬八月的高辰复了。
邬居正近乎是怀着恐惧的心理,在等待着高辰复的回答。
“邬叔。”高辰复定定地道:“小侄定会为此事负责。”
邬居正一愣,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没听清高辰复说了什么。
“将军,您、您说什么?什么,负责……”
高辰复点头:“是,若是邬叔不嫌弃,小侄自当迎娶邬姑娘过门。”
“你……”
邬居正有些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神情认真,不像是在说笑的高辰复,半晌后方才失声道:“将军的意思是,小女、小女她……”
邬居正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词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高辰复这下算是明白了,淡淡一叹:“小侄找到邬姑娘时,她在北蛮人中做粗活,并未受到别的侵犯。”
顿了顿,高辰复继续道:“救了邬姑娘后,因又遭遇意外,小侄不得不带着整队人仓皇行军。许是因为行军速度太快,邬姑娘难以承受,发了高热。为了给邬姑娘降温,小侄不得已,脱了邬姑娘的衣裳,这才又发现她右臂有伤。所以……”
高辰复吐了口气:“所以,小侄将邬姑娘的伤包扎好,再辅以积雪给邬姑娘降温。”
邬居正认真地听着,待高辰复说完,他仍旧有很久的沉默。
高辰复也是沉默着。
虽是形势所迫,但他冒犯了邬家姑娘也是实情。
半晌后,邬居正长长地叹了一声。
“将军大义,此事也不怪将军。若非将军施救,小女恐怕也难逃一死。小女……自当不会以此事,威胁将军娶她。”邬居正低了头,轻声说道。
高辰复微微一顿,却道:“邬叔高义,但此事,三百漠北军皆知。小侄定然会给邬姑娘一个交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