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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感到一股沉甸甸的浊气压在自己的心口，吞，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看着冯氏得意的表情，周围食客的议论纷纷仿佛也渐渐地褪去了。
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音，压抑、急促、颤抖的呼吸声音。
“娘，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方德秋冲进了店里来，显然听见了冯氏方才的话语。
冯氏见到方德秋着急地神色，不满地一横眼睛：“怎么？你母亲老子吃不上饭了，找你们两口子讨口饭吃，这都不行？”
方德秋张口结舌：“家里头，家里头有田有地的，老大老二家也有壮劳力，怎么会吃不上饭？”
冯氏猛地站了起来，指尖直直地戳到了方德秋的眼睛前：“放屁！家里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能养得活这么些个人？
你们两口子心狠，找着了机会分了家出去，如今家里头这十几口子人的死活你们都不管！但是我和你爹你得养活！”
方德秋没想到冯氏这般颠倒黑白而且理直气壮，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转身看一眼坐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唐氏，方德秋也没了主意。
冯氏得意地一笑，高声招呼着两个小丫头赶紧去给她端些吃的来，没瞧见她又累又饿，这是故意要亏待她吗？
然后又宽宏大量地对着方德秋同唐氏说：“你们要是忙，没有功夫，也没事儿，就直接把买地的银子给我就行，五百两，不过我一个老婆子，可拿不了那么些银子，你们派个马车拉我回去！
来的时候这一路的晃荡，快把我的老骨头给摇散了！那个……为了以后进城方便，那个马车就直接给我就成了，我以后让老二学学赶车，也不敢麻烦你们。”
说着，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也不管周围人看着自己怪异的眼神，洋洋得意。
突然，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响起了一个清甜的声音。
“好，那爷爷奶奶就来这儿住吧，我们养着你们。”
桃花款款走到了店里面，看着冯氏，笑得明媚，两个小小的梨涡绽放在嘴角：“奶奶，您看看是今日就歇在城里了，还是回去准备准备？
要不还是准备准备吧，我安排马车送您回去，过两**和爷爷把家里面安排好了，我就让人去接你们。”
“桃花，你这是？”
方德秋惊讶地问，他本想实在不行，便拿出些银钱，但是万万没想到桃花居然直接就这么开了口，连他都觉得不妥，这怎么可能呢？
桃花柔和地一笑，问唐氏：“娘，烨儿自己住在西跨院儿里头也是寂寞，不如让他来和我一起，把院子让给奶奶，正好院子也够大，还清净，爷爷奶奶两人住着也安逸。
明日我再去找牙侩买上几个小丫头，服侍爷爷奶奶，好不好？”
唐氏睁大眼睛看着桃花，见桃花面无异色地看着自己，答道：“好。”
“嗯！”
桃花开心地笑着，好似真的很高兴能够同冯氏一起住着一般:“奶奶，您说呢？”
冯氏狐疑地看着桃花那天真烂漫的小脸。
“小丫头，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就数你最坏！”
桃花委屈地扁起了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冯氏，好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一般。
“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桃花是真的想要就近伺候您啊？
要是您实在不愿意就罢了，不过，我们家都分家出来了，没有道理要给大伯二伯他们银钱的，看来奶奶还是觉得在乡下的日子过得更好……”
旁边的食客早就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老太太你不是说在乡下过不下去了吗？人家要把你接到城里头来过好日子又不愿意，我看就是想要钱吧？”
“就是，十几口人，四十多亩地还不够用？我媳妇的娘家三十亩地养了二十多口人呢。一百多亩？这是要当地主啊！”
“之前哭得那么可怜，我还以为真有人狼心狗肺敢不养爹娘呢，结果，啧啧，我看这个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冯氏见周围人的口风已经变了风向，桃花的这套说辞确实也是堵死了她的理由，赶忙回答道。
“来就来！我还怕你了？我告诉你，把我们两个给接到城里头，以为我们就任你搓圆捏扁了，你是做梦！”
桃花笑得无辜得很：“怎么会呢？奶奶当初用扁担揍我的伤疤还在脑袋上呢，我哪里敢委屈了奶奶？
再说了，今日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以后也请大家给我们家做个鉴证，看我们是不是诚心孝顺。”
冯氏带着一肚子的疑虑，但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有别的说法，只好这样就坐上了方德秋给安排的马车，回了村子。
冯氏一送走，桃花就让赶趁人唱起了小曲，大家的兴致便纷纷又给收了回来，走到后院，方德秋焦急地拉住了桃花的袖子。
“桃花，你方才那话可是当真？要让你爷爷奶奶过来同咱们一起住？”
桃花仔细端详了方德秋皱着眉头焦急的样子，奇怪地问：“爹你为何这么焦急？让爷爷奶奶来同咱们一起住，你不高兴吗？也省得老是挂心着村子里，同我娘不痛快了。”
方德秋听桃花这么问眉头皱得更紧：“我，我没有，只不过他们到底也是我爹我娘……你爷爷奶奶不能同咱们一处住，要不然咱们家又得回到没有分家时候的老样子，你啊，还是太小。何苦和他们置气呢？
算了，回头我去同他们说，了不起，了不起便给他们一些银子……”
说到这里，方德秋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唐氏。
“给钱？给多少？就算咱们家不差这几百两银子，我奶奶可不是给买点儿地就能打发得了的吧？
今日要了马车……明日估计又得要牛，说不定再过两个月就得雇了奴仆去伺候，再往后三郎成亲、兰花出嫁……
爹，咱们家也不是印交子的，能给得起吗？”
方德秋被桃花的反问给问住了，本来还想要反驳两句，但是细细一想，这还真是冯氏能够做得出的事情。
“没，没事，我去找你爷爷说清楚，娘总是怕他的……”方德秋前半句对着桃花保证，后半句却是看着唐氏的脸色。
“若是没有爷爷的同意，奶奶能够自己一个人从乡下跑到城里来？”
方德秋这才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他也知道除夕的时候拒绝了方元本，这件事情，怕也是他授意的，方德秋无话可说。
“爹，我今日提出的这个提议，能够堵上方家人的嘴，我也有法子让奶奶他们以后没有借口再惦记咱们家，不过，你得能放得下，全部按我说的来办才成。”
桃花轻轻地问方德秋，其实如果真心要不受方家的挟持，有很多的机会，之所以一家人一直迟疑不决，都是因为方德秋的态度。
归根结底，这是他的爹娘，方德秋虽然彻底地寒了心，但是总还抱着一股子愚孝，希望自家能够同方家和气地共处下去。而方元本和冯氏也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这并不可能，不是方德秋放下了心思，彻底地远了方家，就是自家最终对方家百依百顺。
方德秋的脸色越来越差，抱着脑袋蹲了下去，桃花也不忍心看他这痛苦的模样，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做女儿的，那些话已经是忤逆了。
“夫君”
唐氏也跟着蹲在了方德秋的面前，拉下了他抱着头的手：“桃花是个孩子，有些话她没法说，但是我得说。”
方德秋愣愣地看着唐氏清澈明亮的双眼，抿了抿嘴，听她说下去。
“你爹娘，还是我同孩子，你选一个吧。”
然而唐氏接下来的话，却让方德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若是选了我同孩子，那这件事儿便彻底地交给我同桃花，以后，方家的事儿，我来处理，你只要看着便好。若是放不下你爹娘，那咱们便和离吧。”
方德秋猛地站了起来。
“荒唐！若娘你怎么能……”
唐氏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咱们家的这三处买卖，都是桃花的心血，我不能给你，家里头的银钱，咱们一人一半，有了那一半，你在城里接着开店也好，回去村子也好，都能过上很好的日子，能够照顾好你爹娘，日后……也能再找到妻子。”
方德秋扯下了唐氏的手：“若娘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我怎么能够与你和离？”
唐氏说出这些话来也是心痛如搅，却抬起头来，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这些事……我已经想了很久。我心悦于你，想同你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但是，这日子没有这么简单……
我有我的爹娘，我虽然不求去分一份荣华富贵，但是也想要在他们百年之前，尽上一份女儿的孝心，可是夫君你不愿面对强大的岳家，我明白，我不走。
可是你爹你母亲，他们却也不会放任咱们过自己平静的日子，我可以不计较钱财，每个月给他们送去一份银子也可以。
但是，他们的为人……只会得寸进尺，我无法再回到当初的日子，在桃花差点儿被娘给打死，我抱着她哭了两日的时候就发了这个誓。
我必须要让我的儿女摆脱开方家，哪怕是被你说没有孝心，没有人性也罢，我必须做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