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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宛不好再多说什么。
难得周夫人有这样的兴致,她再说下去,只会拂了周夫人的好意。眼下只能等回家以后寻一件贵重些的礼品送过来了。
二人说话间,有小丫鬟在门口一闪而过。
一开始沈宛还没有注意,可那小丫鬟又晃了晃。周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容忍小丫鬟如此放肆。
沈宛忙起身告辞,周夫人依旧不肯放行,让黄妈妈陪着她去江清颐那里坐坐。横竖无事,沈宛只当出来散心,也依命去了江清颐的住处。
待她一走,周夫人脸上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冷脸问那小丫鬟:“什么事?”小丫鬟见到的周夫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还从没有见过她动怒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答道:“定国公夫人和荣国公夫人,还有北平候夫人听说您身体抱恙,无论如何要来探望您,已经在院子外了。”她们虽然奉了主子的令要拦住人,可那些夫人身份尊贵,盛情难却,也不好让人站在门口吹冷风。
周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又拿过靶镜看了眼,见自己双眼依旧红肿,叹了口气,“请她们进来。”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
“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江清颐的神色很凝重,她是特意从前厅跑回来的,就为了当面问一句。
就算现在不说,以江清颐的聪明,早晚会察觉的。见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沈宛微微颔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夺位二字,然后说道:“我元宵节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一个人难免有些惶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江家也是百年老世家,经历过大风大浪,江清颐心中有片刻的慌乱,却很快冷静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决绝果敢,哪里还有往日的天真浪漫。沈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我怕到时候皇后那边人太多,你帮我们挡一挡。”江清颐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儿,那些宫女内侍们还能不卖她几分面子?
“好!”江清颐很爽快的应了,也不再多问,“要我怎么做,你直管吩咐就是。”
沈宛很喜欢她的爽直,有心打趣几句,但想到前途未明,眉宇间染上了一抹郁色。江清颐却比她想象的更聪明,亲手替她斟了杯热茶,然后说道:“太子是天命所归,只要他中规中矩不犯错,难道还能有谁把他拽下来不成?古往今来那些被废的太子,大多是自己沉不住气,让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说,很有道理,只是眼下的情势,却并非如此。
如今是皇上偏爱建王,一心想为他做嫁衣,反倒是太子这位名正言顺应该继承大统的儿子受到了冷落。皇上偏心,到时候随便揪个错,那些内阁大臣们就算不支持,可皇上的意思摆在那里,有一次就有二次,长此以往,废太子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沈宛心中愁肠百结,只要想到建王继承大统以后也许会带来的报复,就于心不安。如今她好像行走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落下去。这种提心吊胆的处境,太让人受折磨了。
回府时,已是日暮西下,雪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在雪地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沈晔的贴身小厮在大门口候着,见她下了马车,急急忙忙迎上来,“二小姐,侯爷正急着找您。”大约是自己出府太突然的缘故,惹得沈晔也跟着不安宁。沈宛微微颔首,心里有些愧疚。
“你怎么急急忙忙就跑出去了?”待她一出现在二门,早已得到消息的沈晔就满脸忧色的赶了过来,也不顾她后面跟着一大堆丫鬟婆子,“我是你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众人:“你们都下去。”
“父亲!”沈宛哭笑不得,快步跟上沈晔的脚步,“我这才下马车,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哦!”沈晔眉头一挑,“我看你精神头挺好的。”口里这样说着,脚下却放缓了脚步,待到二人进了书房,亲自泡了一壶茶,“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茶叶是上好的毛尖,不过沈宛对于茶并没有什么研究,抿了几口,也只说道:“有些青味。”“你倒是懂行的。”沈晔很高兴的样子,完全忘记了自己寻找她的理由,竟是拉着她就要开始说起茶艺。
在外奔波了一天,沈宛的体力和精神都有些不济,只暗暗靠在椅背上,含笑听着他说茶经。一直到最后,沈晔才打住话头,“看我,只顾着说这些了。你今天去镇北候府去做什么了?”
沈宛慢慢挺直了脊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沈晔显然误解了她的沉默,“难不成是周夫人说了什么?你和叶家公子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宛觉得沈晔一点也不像这个时代的严父,反而像是一个活泼的少年人似的。她忙打断了他的话,“您可不要听风就是雨的,我就是有点事情去找周夫人说说。周夫人那里正忙着,耽误了些时候罢了。”
“你可不要粉饰太平。”沈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怀疑,“若不是大事,你早上怎么会一句话不说就冲出去?”
对于自己的父亲,沈宛一向很是敬重,也并没有要欺瞒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让他也背上这样沉重的负担,心中有愧。可现在,这场游戏,已经不是她所能喊停的了。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到底是被碾压还是一路青云,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事情是这样的......”沈宛将建王和皇上的异常大致说了说,“我怀疑皇上想废太子,打算元宵节进宫的时候,好好和皇后说说这事。”
沈晔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苍白的瘫倒在书案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半晌以后,才听见他幽幽的声音:“皇上从前就很宠爱建王,后来建王犯了错,有御史撞柱死谏,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我还是世子,你祖父也曾联名上书......后来皇上就立了当时还年幼的三皇子为太子。”
也就是说,当时的沈家,也曾插手弹劾建王。
这次轮到沈宛脸色发白了。谁知道建王是不是个记仇的?等他上位开始清算,就算她现在什么也不做,沈家也极有可能被牵连。
“建王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沈宛恨恨咬牙,“他不会放过我们沈家的!”
沈晔何尝不是这样想,他重重的拍在了案上,“这事你做得对,建王从前就不成气候,做下的那些混账事我都不好意思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老人还在,如今不少都是朝中重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取而代之?”
“位极人臣,这揣摩圣意方面,哪一个不是得心应手?”沈宛苦笑,“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镇北候。不管怎么说,周夫人也是和皇后一起长大的交情,如果太子被废,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家,镇北候不可能坐以待毙!”重立太子,于那些大臣们而言,也许只是重新拥立一位主子,于周家而言,却事关生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破釜沉舟。
“还有叶家,叶将军婉拒了建王的求娶,以建王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会放过叶家吗?”沈宛笑得不无嘲讽,“他能派人来沈家谋害我的丫鬟,谁知道他日被害是是不是我?”包括她在内,都是一群无法回头,只能抗争到底的人。
“包伶人又如何?逼死侍郎之子又如何?不尊师重道又如何?”这一刻,沈宛终于想通,“要紧的不是他的品行,而是皇上对他的宠爱。只要皇上依旧偏爱他,无论他的品性如何败坏,都不会影响皇上的决定。”
沈晔的唇抿得紧紧的,面色黑如锅底,“这厮——”
沈宛的手放在马面裙上,松了紧,紧了松,“到了皇上这一步,连亲情也无法打动他,无论太子做什么,都是多余,无可挽回。”也许是劝沈晔,也许是劝自己,“只有背水一战。”这个恶人,就让她来做好了。
“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再次联名上书。立太子事关社稷,那些御史们不会轻易罢休的。”沈晔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若是你祖父知道今日的局面,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
沈宛缓缓扬起了下颚,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也就是在这一刻,做了个决定。
她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这一天,府上挂满了灯笼,处处都透着喜气。
沈宛昨晚上一夜好眠,今日一大早就坐在了梳妆台前,一连试了好几个发饰也不太满意。最后换了件天青色十样锦妆花缎子,戴了套珍珠头面,力求淡雅不打眼。
她和周夫人在约好的地方见面,然后坐上同一辆马车,在大开的宫门中,一步步踏上了甬道。路上来往的贵妇人很多,时不时就有按品大妆的夫人过来打招呼,无不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
沈宛挺直了脊背,落落大方的任君打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