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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几人见周瑞家的打开木匣,里面是十二枝宫huā,倒也做得很是精良,听得她说:“这是姨太太叫我送来,说是宫里作的新鲜huā样子。”
迎、探姐妹皆收下了,又欠身道谢,周瑞家的见黛玉没拿,便想着巴结一下,连忙笑道:“林姑娘也挑两只。”
黛玉浅浅一笑,先是道谢,尔后道:“不必了,我今年已经得了请多,这些给姐妹们玩吧。”
那浅浅的一匣,只有十二只,迎春、探春、惜春每人两只,再加上李纨和王熙凤,还有东府里的人,哪里够分给她的呢?
周瑞家此时才算看清楚,黛玉鬓边的玉簪huā居然也是绢huā,心里不由得咂咂称奇。这样精巧的huā儿,也只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才配戴吧。怪道人家都说,姑太太跟当今皇后娘娘关系极为亲密,看来是真的。
看到更精美的宫huā了,薛姨妈送的,自然显得就粗燥些了。周瑞家的没巴结明白,脸上有些讪讪的,拿匣子,起身出来,要往李纨和凤姐儿那边过去。转过一道回廊,正巧碰到宝玉没精打彩的出来,身后跟着袭人等丫头。
“周姐姐。”宝玉打了声招呼,袭人等人也过来亲亲热热的叫一声周大娘。
“二爷这是往那里去?”周瑞家的自付为王夫人的陪嫁,这些哥儿、姐儿的都说得,便也管得宽些。
“无事,不过屋里闷,出来散散。”宝玉道“周姐姐往哪里去?”
周瑞家的笑道:“刚刚去给太太回话,可巧,太太去梨香院了,我便去了。姨太太便让我把这些新巧的宫huā给姑娘、奶奶们送来。”
“我才从姑娘们哪里回来,要往大奶奶和二奶奶院里去。”
周瑞家的几句说清原委,又看了看宝玉的衣服。才对袭人道:“如今天儿还有些凉儿,别由着哥儿在外面呆得时间长了,散散就回去。”
袭人笑道:“您放心,我们都记得呢。”
宝玉听到周瑞家的自梨香院过来。想起宝钗,便问了一句:“宝姐姐在家里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来?”
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想起宝钗跟她说的那个方子,感叹了一回。也就是薛家,这要是别家闺女,怕是只能熬着了。
那宝玉听说宝钗病了,想亲自去看看的,又舍不得黛玉。宝钗住在家里,总能看到的。可黛玉住在自己家里,等闲也不过来一次。有时来了,他又在学里。等下了学,黛玉已经家去了,总也见不到。妹妹和姐姐比起来,还是妹妹更牵着他的心。
想了想,便和丫头们说:“去个人瞧瞧。就说我打发来问姨娘、姐姐好,问姐姐是什么病,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去的,就说才从学里回来,也着了凉,改日再亲自来看。”说着。茜雪便应了一声去。周瑞家的又嘱咐宝玉几句,无非是让他早些回去,别在外面呆久了,便也自去无话。
黛玉自年前开始,足有四、五个月没有到荣国府来,待晚饭过后。林如海亲自来接妻女,贾母搂了黛玉,怎么也不肯让她走。贾敏无法,只能答应留下女儿住几日。
贾敏嘱咐女儿:“玉儿好好听你外祖母的话,跟姐妹们好生相处。别拌嘴。你的东西,我一会儿打发人送来。家中无事,袁先生也入宫去了,你索性多玩几天才回去。”
黛玉一一应下,当晚带了丫头依旧住了贾敏未嫁时的屋子。宝玉得知黛玉要住下,真是喜不自盛,脸上不自觉得的带出微笑来。虽然,林妹妹的丫头、嬷嬷很多,他很少能亲近。不过,每天都能见上一见也是好的。
林如海可没有贾敏放心,有些抱怨道:“你明知道贾宝玉是那个样子,怎么还把女儿留下呢。”
贾敏瞪他一眼道:“外祖母留外孙女住上两个,我能拒绝么?不管怎么说,老太太都是我亲娘,明白!至于贾宝玉,我已经老太太说了,明儿就让他去上学,别天天猴儿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夫妻两个回到家中,意外发现儿子也在,林如海道:“今儿稀奇了,你到在家。”
林睿给夫妻两人请了安,笑道:“今儿太子宫中有事,儿子就先回来了。”
太子?有事?林如海一时没把这两个词儿连上。
到是贾敏反应快“丁采女的那个孩子流了?”
林睿叹了口气“不是孩子流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孩子。”太子不肯留下自己被坑的证据,甚至连个正名儿都不肯给。可怜丁采女了,脑子不够用,又爱拨尖儿出风头,被人利用。她这回若是死了到也少受些苦,若是得幸活下来,也不知要受多少苦。
贾敏见儿子眼底还存着怜悯,无声的拍了拍他“管好你自己,别让有心人入钻了空子。”
林睿点头:“儿子省得。”
且说黛玉,被贾母留在了荣国府里住下。又因她身边都是林家的丫头、婆婆,在贾家行事有些不方便,贾母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的,改名成紫鹃,送到黛玉身边,给她使唤。
黛玉推辞不过,便收下了。所幸这个改名叫紫鹃的丫头,性情温柔和顺,到也处得来。因是贾母给的,紫鹃进得里屋,到黛玉身边伺候。她人也乖巧,又极聪明,默默的看着黛玉身边的几个丫头如何行事,费心揣摩黛玉的心思,几日过去了,到让素月几人刮目相看。
正巧这日,宝玉随凤姐去东府里玩耍,认识了贾蓉的小舅子秦钟,回来说于贾母听,又央求:“老祖宗,我看他只会投契,想让他跟我一起上学,也有个伴读的朋友。”又实在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是可人怜爱的。
凤姐与秦氏最好,自然也帮着说好话。贾母向来很喜欢秦氏,听说是她弟弟,立刻便应了。又听凤姐说东府的戏儿热闹。到令贾母欢喜起来,也来了兴致,搂了黛玉笑道:“明儿咱们都去。”
黛玉不大想去,可见贾母高兴。少不得点了头。
第二日,尤氏来请,贾母便带了邢、王个儿媳妇,并一众孙子、孙女,一同往东府来,至午方回。
贾母年纪大了,要歇晌。黛玉自小在家养成的习惯,中午也要躺一躺。宝玉送了贾母回来,原想着能与黛玉说说话儿的,没想到黛玉也告了个罪儿。回房了。她身边都是林家带过来的人,几个面目严肃的嬷嬷守在外间,从来不许宝玉踏进黛玉的屋子。不只如此,贾母也私下里告诉宝玉好几次,他们年纪都大了。亲兄弟姐妹之间尚要避讳,何况表兄妹。
宝玉并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可心里也有些奇怪。同样都是表姐妹,为什么单林妹妹规矩这样大?便宝姐姐和云妹妹,也常在一起处说说笑笑。若说云妹妹是因为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避讳不必那样多。可宝姐姐也是后来,一样的两姨亲戚。论起来比林妹妹还要远一些。可他平日里与宝姐姐也说笑,也去过宝姐姐屋里,并没见姨妈和他娘反对啊?
他心里疑惑,又不好多言,只能私下里跟袭人念叨。袭人私下里安抚他“林姑娘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千金。规矩自然严些。不说别的,便是姑太太回来,那排场你还没看到么。”
宝玉想到姑妈贾敏,深以为然,叹了口气:“只恨姑妈管得太严。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不得亲近。其时,我所求也不多,只要林妹妹每天能跟我说一句话,笑上一笑,纵死也甘心。”
袭人心里一阵酸涩,当下扭身佯恼“又说这些死啊活啊的,若是叫人听见,去告诉了老爷,又是一场气生。”
提到贾政,宝玉吓得不敢再说什么,闷头躺下。可今天到底无聊,闲坐了一会儿,想起宝钗近日在家养病,未去看视,便起身去望她。
至于宝玉到梨香院,如何与宝钗交换玉和金锁来看,又如何得了宝钗的丫头莺儿一句凑趣的话:“和我们姑娘项圈上的话是一对儿。”
“金锁是个仙长所赠,必要錾在金器上”
一句不等说完,便被宝钗打发去倒茶了。
黛玉午睡起来,看了一回书,听得贾母起来,带人到贾母〖房〗中陪着说话,恰好众姐妹都在,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待晚饭时,因不见宝玉过来,贾母问了一句,立时就有宝玉房里的丫头来回话:“回老太太的话,宝姑娘病了,二爷去探望,被姨太太留下来用饭。”
贾母脸色不怎么好看,只说了一句:“叫人去看着些,不许他多吃酒。”
黛玉想起在这里住了几日,还没有去探望宝钗,连忙道:“宝姐姐都病了这些日子,我也没去看看,心里好生不安。”
贾母搂着她笑:“不是什么大病,养两日就好了。况你身子单薄,若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等她大安了,你再过去也不迟。”
自那日宝玉探过宝钗之后,荣国府里突然兴起了一股传言。说是宝姑娘有个仙长送的金锁,得有玉才能配。而宝玉天生带了块玉出来,两人可不就是金玉良缘么。
黛玉只当了笑话听,贾母是格外生气。宝玉是她的命根子,怎么可能给他配个商家女,就算是皇商也不行。老太太原本是属意黛玉的,她也知道,宝玉不大配得上。可要是宝玉读书有成,也中个进士,这门亲也未必没得谈。是以,她再宠着宝玉,学业上也管得很紧。
可是哪里知道,黛玉被皇家瞧中了,要做皇子妃。为臣的,哪里能跟皇家比呢?贾母失落之余,又想起一个人来,便是她娘家的侄女史湘云。湘云虽说父母双亡,可依然是侯门千金,跟宝玉又是从小长大的,感情又好,门第也配,是个极好的人选。
可显然,她二儿媳妇,宝玉的亲娘,想得跟她不一样。之前的黛玉,婆媳两人到也有默契。黛玉不行,再换人选,却有了分歧。王夫人更看中自己的侄女宝钗。甚至还让这样的流言传得满府里的人都知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是以,贾母很不高兴。
贾母不想宝玉跟宝钗多见面。便拘着他去上学读书,王夫人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宝玉不大乐意。那日梨香院一行,他才发现宝姐姐也不似平常那么不好亲近的,正想着多去转转,不想老太太就催着他去上学。
可巧,这日贾容带着小舅子秦钟来拜见贾母。宝玉听了,忙接了出去,亲领了他来见。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喜欢,叫留茶留饭,又叫人带去见王夫人等。
众人都与秦氏相睦,也各有表礼相增。秦钟即来。宝玉上学的心思便活了,每日也不等人催,便急急带书出门去,让贾母等人看了很是欣慰。
黛玉又住了几日,因宫中皇后召见,贾敏顺势把女儿接了回来。临走的前一日,姐妹聚在一处说话。探春叹道:“你这一去,又得几个月才能再见。”
黛玉笑道:“天气眼看着热了,我们家园子里开得好huā,到时设宴请姐妹们过去同赏。”
探春笑道:“那可就说定了。”
黛玉点头。
宝钗笑问:“林妹妹常入宫么?听说皇后娘娘十分和蔼。”
黛玉笑道:“到也不常去,皇后娘娘爱惜女孩儿,常叫大臣们的女儿进宫说笑。今儿是这家。明儿是那家,总是不固定的。”
“妹妹在宫里,可曾碰到大姐姐?”宝钗突然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大姐姐在宫中要好?”
黛玉微一凝神,浅浅而笑:“那是禁中。咱们又是去陪娘娘说话的,怎么敢随意走动,固尔却是一次都没有碰到大表姐。至于大表姐在宫中如何,娘娘是最体贴宫人的,大姐姐又是管着礼仪的女吏,必然不错的。”
她这么一说的,宝钗不好再往下问了,她笑道:“我就是羡慕妹妹,能时常见到娘娘凤颜,聆听慈训。”
黛玉笑笑,没有出声。她也是借了爹娘的势,没有什么好说的。
次日,贾敏来接黛玉回家,照例陪着贾母用过午饭,至晚才带着女儿坐车回来。
“玉儿,这段时间在你外祖家,过得可好?”贾敏抬手顺了顺女儿的流海,温和的笑问。
黛玉腻在贾敏身边,娇声道:“外祖母对我很好,平日还有姐妹们在一处玩笑,日子到有趣得多。”
“宝玉呢?”
“表哥要上学,听说新来了个伴读,近是读书到是勤勉多了。”
伴读?不会是秦钟吧。贾敏盘算着,得让老公跟二哥说说,去族学看看,那些子弟们学得怎么样。
宝玉自得了秦钟,每日伴着上学,就是先生讲的四书,也觉得不那么枯燥了。
贾家族学最初由荣国贾代善下狠心管理过一阵子,荣公去后,轮到贾赦和贾政两人,不免有所松散。荣公当日请回来的先生,被贾赦给气走了,惹恼贾母,把大儿子好一顿训,还险些请了家法出来。自那以后,贾赦便不肯再管,都推给了弟弟。
贾政到还听林如海的劝,一力延请都中名师,又把当日荣公的训诫贴了出来,也下狠力管了一阵子,学中风气也为之一肃。可随着贾政年长,族中家中事务大多交于小辈。族学中的事,也由贾珍领了头。那贾珍是个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的主儿,哪里肯深管。
再加上,后来薛蟠入京之后,也入了贾家族学,再加上学生都是本族子弟和亲戚家的子侄。多是年少气胜,不喜读书之人,又因贾珍不肯下死力约束众人,贾珠自己还要苦读,没有多少时间管事。贾琏与贾珍一个脾气,从来不往族学里多走。学中风气渐渐散漫起来,对先生的吩咐也多有慢待。
闹得先生生了气,打了板子,家中长辈有那不强横者,到要来寻先生的晦气。一来二去,有两个先生便要辞馆离去。
贾珍近日正被他爹管得欲生欲死的,一听有先生要辞馆,就联想起贾赦当初被骂的事来,如何肯应。带着无数的礼物,赶到两个先生家,又是打拱作揖,又是陪礼请罪,好话说了无数,才算是留住两个先生。他在这里受了气,自然要在别人身上找回来,抓了两个出头的,狠狠收拾了一回,又严加警告了其余的人,方才回来。他这里才算压下族学里闹事者,宝玉就带着秦钟入了族学的。
虽则贾珍生气,压了众人,可天常日久形成的风气哪里是好改的。秦钟入学没三个月,便因风月之事,与学堂里的人吵闹起来。
先生自是生气,也不问情由,各打了闹事双方二十手板,革令站在一边自省。偏这日宁府里的正宗玄孙名唤贾蔷者也在,他与贾蓉最是要好,见有人欺负秦钟,自然不高兴,便挑拨宝玉的书童茗烟几句。那宝玉的书童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又跟着宝玉这样一个受宠的主子,自然也无法无天起来。听了贾蔷的几句挑拨,便借势大闹了学堂。
他这一闹不要紧,今日坐堂的孙先生气得手直发抖,竹板打在案上啪啪作响,只是半点也不管用,屋里的人该闹还闹,该打还打。
孙先生也是个气性大的,直接起身就往荣国府来。他当日是被贾政请回来的,又因母亲生病,是贾政请太医来瞧,便都记在了心里。前段时间,几个先生都要求去,独他没动。这回,他也受不了了。只是受贾政之恩,必要当面说清才好。
孙先生一气之下走了,开始时闹事的人还没发觉。待宝玉的随从李贵进来,喝令住宝玉的书童几人,又止住了屋里的乱势,才发现孙先生走了。
李贵唬了一跳,忙问:“先生呢?”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他们刚刚闹的闹,看笑话的看笑话,如何知道先生哪里去了。到是隔壁屋子里的先生出来,笑道:“我看孙先生走了,想必是去告诉政公。”
贾政?我的老天,这回惨了。那李贵头一个觉得天要塌了。再看茗烟几人,眼中就带了狠意“都是你们几个兔崽子,让你们闹,这回皮不揭了你们的。”
宝玉也傻了,他最怕他爹“李贵,这可怎么办?”
李贵跌脚叹道:“我的哥儿,小人哪里知道。”
茗烟连忙道:“快找人告诉老太太去。”
现在告诉谁也不好用了,贾政听了孙先生的话,气得七窍儿生烟,亲自带了人往学堂来。到了之后,一点也没客气,先喝令众人:“把闹事的都给我捆了,狠狠的打。”
学里这些人,见贾政怒了,哪里还敢分辨,一个个被按在长条凳子上,挨了一顿狠狠的板子,连宝玉也没跑了。至于茗烟那几个书童,贾政直接叫人“一人五十板子,没死的,就直接卖了出去。”
学堂这里,噼里啪啦,打了许多人,贾政还不知足,又寻了家中长辈过来训话“都是你们惯的,把这起子畜生纵得无法无天,连学堂都敢闹,气得先生要辞馆,真真是好本事啊!”
“若是不想学,都趁早滚,别带累坏了别人。”
训得这些族中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贾敬听到消息,也过来了,进门皱眉道:“当日太爷是如何立的规矩,今日就如何办。几个带头闹事的,今年的份例没有了,过年时,你们也不必到我府里去哭穷,我也不会见你们。”
众人一听傻了眼,族中许多人,家中没有多少进向,大多都指着年终的份例过活。这份例一没,等于一家子一年都要吃糠咽菜了。当下看着儿子的目光都有些不善,本来对贾政打儿子还有些怨念,这会怨念也没了,只恨儿子不争气,怎么别人不闹,到他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