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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兄此去江南,山高路远,望多加珍重。”宣诚很是真诚的举了酒杯,目光中隐有一丝得复杂。他与林如海年岁差不多,平常来往时,自认为才学并不弱于他,却不想人家已得皇帝重用,自己却依然只是个世子,平日除了读书、习武,竞是半点差事也没有,天天就这么闲着。不由得他不五味杂阵,心思浮动。
说实话林如海对这个妹夫感观很平常,不过他们也算天然的同盟,平日里相处起来到和睦。他微笑着举杯,“借妹婿吉言。”
两人推杯换盏,言不由衷的说了一大套闲话,还好喝的都是甜米酒,才不至于醉了。林如海对宣诚这种说正事之前,先开篇闲聊个半个小时的习惯,真是要多鄙视就有多鄙视。可人家宣诚就是能耐,跟你扯家常,让你以为人家就是来聊闲篇儿的,跟他要说的正事半点也不搭边儿,让人不佩服都不成。
“呵呵,妹婿有事便直说吧。”林如海被老婆逼着,也有话要教育宣诚呢。他快点把他的事儿说完,自己也好完成老婆大人的交待。
宣诚的笑容一僵,随即若无其事执壶给林如海倒酒,“舅兄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便直言了。”
“请。”
“我一直很仰慕袁先生,奈何自知资质鲁钝,不敢求拜于先生门下,只愿偶尔聆听教诲,所余愿足矣。”宣诚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的泛红。
林如海愣了一下,也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什么,先生说要随我去江南。”所以,你们想通过袁老头来搭上萧谨,是行不通了。
宣诚脸的笑这回是彻底的僵了,好半天才勉强咧嘴笑笑,“那真可惜了。”要不要这么巧,我一说想去蹭课,你就说袁先生要跟你去江南,鬼都不信好么。宣诚只以为林如海不肯在这帮他,心中难免有些不愉,当然面上也不显出来,依旧跟林如海说得殷勤。不过想想也是,之前萧谨倒霉的时候,林如海跟萧谨来往,宣诚还回家跟林滟抱怨了好长时间,又限制要林滟不许她跟娘家多接触。也就是那时候起,宣诚对林滟渐渐疏远,甚至以无子为借口,想要让抬两个良家子回来,先生个儿子再说。
哪里想到,林如海的老婆这么厉害,听了消息之后,立马往侯府里走了一圈,连说带损,差点没把他娘的脸皮给扒掉了。他娘还没法还口,人家占着理,还一口一个圣人教诲,不管是先贤还是当今,都不是他们可以反驳说不对的。
若是以前,平南侯夫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任贾敏训。可她亲妈几年前就死了,她等于失去了一个最大的靠山。平南侯虽说之前闹了一出,硬生生跟弟弟分了家,可启祥帝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就这么混着。眼见着林如海中探花、入翰林、进御前,最后妥妥的混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纵是侯府也得让上三分。
林如海一直在斟酌着话该怎么说,就有些出神,宣诚见他大舅哥时不时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一动也不动的,背上有些发凉,汗毛都直往起竖,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舅兄,可是有事?”
林如海肯定的一点头,“确实有事,要与妹婿说。”他挥了挥手,屋里伺候的下人,立刻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顷刻间,屋里只留下林如海和宣诚。
宣诚一看这架式,还以为林如海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呢,立时兴奋起来,心里想着,难不成是要跟我暗示一下太子的事儿?我要不要直接提一下,让大舅哥儿给牵个线儿,我好跟太子接下头呢?他这里想东想西,待听了林如海的话,整个人都木要了,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舅兄刚刚说什么?”
林如海也挺不好意思的,管人家夫妻的房中事。主要吧,他就没把林滟当成亲妹妹过,若是当成亲妹妹,早挽袖子去抽宣诚了。说起来,林如海对林滟的感情,还没贾敏对她的多。“妹婿也知道,我们家只余下我与妹妹两人。原本都在都中,还能照应一二。可我不日就要去江南,实在担心她。”
宣诚立刻表白道:“舅兄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娘子的。”
“呵呵,就是你照顾我才不大放心。”林如海露了一个特别欠揍的笑,“妹婿太多情,本该只放在妹妹一人身上的心神,如今不知分出去几股。之前……”他呵呵呵两声,摆手道:“咱们不提以前了,你也觉得不对,算是改正了,咱们就略过不提。”
宣诚被他呵呵的差点没跳起来揍人,你这比直接说了还打人脸!可之前那事儿确是他们家做得不大地道,确有欺负林如海位卑的意思,如今再被人家当面说,他也只能忍下,还得道歉,“之前确是我不对,委屈娘子了。”
林如海:“你知道就好了。不过……”抬眼看了宣诚一眼,“之前挑拨你们夫妻的人,听说还在府上。”
宣诚咬了咬牙,“舅兄听错了,那两个早已处置了。”
“处置了就行了。”林如海笑容满面的跟宣诚碰了碰杯子,又扔下了个炸弹:“我们这走,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各家都要辞一辞,只是我时间有限,不能亲自过去,还望伯父、伯母不要见怪。”
宣诚听懂了,林如海根本就没信他的话,必要让他老婆亲自看过了才算。林滟身边的丫头,卖身契可都在林家呢,林如海的老婆一去,肯定能问出话来啊。他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把人处理了。之前没动,那是觉得贾敏这个娘家嫂子太强势,也是留下着给警告一下林滟。如今看来,到是留错了。
宣诚被林如海强拉着,灌输了一套夫妻和睦二十七条,听得是头昏眼花,好容易才脱身出来,马也不骑了,直接上了林滟的车。一进去,他才发现,林滟红了眼圈,似乎刚刚哭过,不觉有些恼怒,“哭什么?舅兄这是受了圣人重用,是好事。”
林滟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这几年早就收了对宣诚的情丝,只当两人合伙过日子。闻言淡淡的说:“那是我亲哥哥,纵使替他高兴,也免不了难过。”
宣诚:“……”
“嫂子说了,三天后去家里。”林滟说了这句话之后,便靠了车壁,闭了眼睛。她想到刚刚贾敏的话,心中五味杂陈。未嫁之时,她天天看贾敏这个嫂子不顺眼,总觉得林家后来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想不到,出嫁之后,关键时刻站出来替她出头的,居然是这个她看不上的嫂子。
宣诚见林滟神色淡淡的,也不理他,到觉得她这样子比之前贤惠的模样要更可人些。他凑近了些,拉了林滟的手:“今儿回去,就叫个人牙子来,把素月几个卖了吧。”
林滟闻言睁眼看他,“兰香、梅香两个可是太太的赏的?”
“她们心大了,再留着不妥,一并卖了,母亲哪里我去说。”宣诚被林如海忽悠的,已经相信了宁王萧谨是特别重规矩的人,而且非常看中人的品性,唯有高洁者才能得其好感。
宣诚自己也知道林如海跟他说的话有水份,可他还必须得听,盖因他们家与宁王之前还有点小摩擦。他可不想等宁王登基之后,自己也跟老爹似的,半点靠不上皇帝身前。而想要争取萧谨的好感,从林如海这边走是稳妥的,他们本来就是姻亲么。本着这个思想,哪怕明知道自己被忽悠了,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林如海送走两人,回房还跟贾敏抱怨,“那丫头之前给你惹了多少事儿,怎么还管着她。”
贾敏道:“我也不是为她,我是为咱们的女儿。林滟嫁出去,被婆家欺负,咱们不出头,将来就有人敢这么对咱们女儿。”
林如海:==闺女还没影儿呢,连将来嫁人的事儿都想好了,是不有点意识太超前!
纵使时间紧张,贾敏还是去了一趟平南侯府,先给平南侯夫人见了礼,又坐着说了会话,才往林滟屋里来。这回再一进林滟的屋子,她都觉得清爽不少。再一看林滟身边伺候的人,皆作少女装束,连之前的陪嫁丫头都不见了。
林滟淡淡的笑道:“我想着她们年纪也大了,便放出去嫁人,以后再回来伺候。”
贾敏这回并未多言,她走这一趟更多是来给平南侯家的几人提个醒儿,别看我们走了,可我朋友多,敢再亏待林家女子,呵呵……
贾敏走之前,林滟郑重行了个大礼,“多谢嫂子费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夫君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这都是应该的。”贾敏浅笑盈盈,声音轻悦柔和,说不出的好听:“只是现下你婆婆和你夫君的目光都在宁王身上,碍于你哥哥与宁王殿下交好,这才让了一步。可我们也不能太过份,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林滟正容道:“放心。”她对丈夫没了期待,去了感情,自然能做好贤惠大度的正妻。他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么,只是除了我生的孩子,你这辈子别想再有别的孩子。
“你想明白就好。”贾敏叹了口气,再看了云淡风轻的林滟一眼,转身走了。
林如海上任,这次是举家搬迁,收拾的行礼那个多,再加上袁老头这位先生,足足雇了五条船才将将装下。贾敏对着一个个罐子发愁,“这些路菜可怎么办,够咱们吃一年的了。”所谓路菜,就是那些不容易腐败的菜,装入坛中,专门用于出行的路上用的。
这年头,给人践行,都爱送些路菜。贾敏之前让人做了许多,再加上宁王、杨泽他们的送的,贾家送的,史家送的,还有东、南、西、北四郡王的世子妃,反正跟夫妻两人要好的,送的东西里都有路菜。也不怪贾敏发愁,这些路菜只是不容易坏,长时间不吃的话,肯定也得扔了。
林如海一挥手,“拿去给船家他们用么。”
“可以。”
走水路从神都到姑苏,足足走了差不多一个月,实在是林如海晕船晕得厉害,走走停停的,终于到了地方。他头一个蹦下船,只觉得自己站在平地上,好像还在船上似的晃悠。
江南道的监察御史衙门设在故苏,早有人知道新任长官最近要到,便天天去码头上等着,这一日终于接到了人。连忙上前行礼问好,又要帮着林家下人搬东西,被林如海叫住了,问了一些公事。之前打发来姑苏的下人们,已抬了轿过来,自有人去请袁老头和贾敏下船。
林如海留了大管家看着东西,自己先行一步,把他老师和他媳妇、儿子,先一步送回林家去了。林家祖籍姑苏,如今姑苏城内还有一府老宅,林如海这次到江南上任,就打算住在老宅里。他接了旨意之后,贾敏就先打发人来修缮一下宅子,好让他们到的时候有个地方住。
林如海到任之后,有许多人来请,两江的总督、江南的巡抚,并他的一众手下,再就是甄家。他去周旋了一圈,再到衙门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坐在衙门里,突然发现自己对本职工作了解的还不算透彻呢,对江南官场还没有个大概的认识,尼玛,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去哪里了?
贾敏也才收拾好家里,累得歪在床上懒得动。相比林如海的忙碌,贾敏这里要轻松许多,因为许多官夫人都只送了贴子和礼物过来,皆说他们才到,家里事务烦杂,等料理清静了再过来拜访。就算是这样,贾敏还是忙了足有一个月,才把方方面面粗略的安顿好了。
既到了江南,自然就要查一下江南的产业,收拾完了屋子之后,贾敏又跟帐册死磕,再加上不时有人下贴子请人,或是登门拜访,她这回的工作,拖得时间更久。
众人皆以为林如海受启祥帝重用,到了江南肯定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这新上任的三把火,肯定得烧得足足的。为了这个,他们可是咬了牙,打算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放出来,由着他去参、去告,可林如海的表现,完全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他稳坐监察御史的衙门里,天天翻看以前的卷宗,看腻了之后,又带着人满姑苏的转,让大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林如海的心思其时很好猜,他对江南这里一抹黑,连本职工作都没弄明白呢,也不好意思上来就拍人啊。想要政绩,也得让他先把江南给摸个差不多再说。
“太太,江柳港的三太太来了。”贾敏才处理过家事,就听丫头来报信。
她看了看自己的册本,叹了口气,总这么见人,得什么时候才能理清呢?想是这么想,却还是吩咐人:“快请进来了。”应酬完官太太之后,还多了一件,就是族人。
林家祖籍姑苏,如今还有许多族人都在姑苏住,偶有那么一两个作官的,官职也都不高,不过八、九品而已。余下的,或在读书,或在经商,或在务农,日子总算还过得去。
自从林如海夫妻回到姑苏之后,这些族人皆登门拜访,夫妻两人也都回增了厚礼。这样一来,不免就有上门打秋风的,开始是三、五十两的试探,后来就几百两的张口,让贾敏烦不盛烦。
“哟,弟妹今儿这件衣服真漂亮,这衣料可还有?”江柳港的这位三太太的丈夫,跟林如海、贾敏两人一辈儿,岁数足大了二十多岁,她丈夫也是个读书人,只是读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过去。自从听说林如海中了探花,又到江南做官,便打定了主意,要时时过府咨询功课。
这位三太太就姓柳,娘家也算是个小乡绅,自从嫁给林滨之后,就天天算计着过日子,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出一身爱占小便宜的臭毛病。
她随丈夫来见过林如海夫妻,先是被大宅子晃花了眼儿,接着就被贾敏的穿戴冒红心,凭着厚脸皮,顺利的得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匹绫罗、两件金钗之后,就认定林如海和贾敏是冤大头,隔三差五的过来坐坐,看看还能顺点什么回去不。
贾敏端着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衣料到有,只是不敢给嫂子。”
“怎么?”
“怕逾制。”贾敏今天是特意穿了三太太不能穿戴的衣服和首饰出来的,就是为了堵她的嘴。
果然,柳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的笑道:“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今天出师不利,她也不好再坐下去,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墨菊带笑送她出了院子,回来就忍不住“呸”了一口,满脸不屑的道:“看她那样儿,也配穿得跟太太一样!”
贾敏沉了脸,“住嘴。”
墨菊立刻低头,跪下,“太太,奴婢错了。”
贾敏深吸一口气,放缓了神情,摆了摆手:“你先起来吧。”
墨菊偷眼去看贾敏的脸色,见已缓和,不再如之前的沉郁,才敢慢慢起身,屋里其余几个丫头,因为贾敏发火,都老老实实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贾敏见几个丫头都很紧张,微微一笑,感叹道:“三嫂子虽说爱占便宜,可她也是没法子。丈夫除了读书、考试之外,一概俗事不管。家里不过两间铺子,还都不大,进项不多,家里大大小小六、七个孩子,由不得她不这样。唉,女人撑起一个家,不容易,纵然不喜欢她这样,也该多体谅些。”
墨菊面有惭色,“太太,你罚奴婢吧。”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记下就行了。”贾敏摆了摆手,复又笑道:“我虽体谅她,却也实在厌了她这个性子,不然能穿这身出来见客么。”
一句话,说得几个丫头都笑了,屋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晚上林如海回来时,贾敏提起柳氏过来的事儿,林如海也头疼,“咱们家哪里来的这么多亲戚!”
贾敏笑道:“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
“可咱们家也没有金山银山的,总这么给下去,也不是个事啊!”特别是看了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占自家便宜的滋味,真他母亲的不好受。
贾敏劝他:“咱们不是刚来么,头一次上门开口,总不好让人家空手走。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她已经叫人去查林家这些族人的情况,都摸清了之后,就知道哪些需要帮,哪里可以扔一边凉快去了。
贾敏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你现在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林如海撇撇嘴,“正常收入的话,一年顶天二百两银子。”
“加上什么冰敬、炭敬之类的呢?”
“那个还真不好说,应该比京里多吧?”林如海抓抓头。
“就用你一年的俸禄来支援你们家的族人吧。”贾敏直接拍了板。她老公一才挣两百两银子,族内的份例又从来没要过,都投到族学里了,你们还好意思天天来借钱么?至于林家其他的收入,不好意思,都用来给老公送礼了。他们一家的吃穿,用得都是她的私房钱。呵呵,得多大的脸,好意思要她的私房钱呢?
林如海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媳妇,应该不会吧?”
可惜,这世上无|耻的人多了,尤其是看别人平白得了银子,自家没得到的,怎么想都不会甘心好么。再有头一次借得干脆的,就想着再有第二次。
在林如海送出第一封参人折子的时候,贾敏也在家里接待了一位辈份比他们夫妻高两位的叔祖母。虽然贾敏不知道这个叔祖母是从哪里论来的,不过确实是林家的族人。
叔祖母有六十多,花白的头发,看着十分的精神。走进来时,都不用两个儿媳妇扶着。
双方寒喧过后,分宾主落座,贾敏叫人上茶,又摆了果子,上次这老太太来的时候说过,自己爱吃甜软的点心。
老太太一见点心盒子打开就乐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的话。”一面说一面直接伸手就拿了一个,让一边去捧盆打水的丫头都愣住,不知道该不该再过来。墨菊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带人退了出去。
叔祖母拿着点心看,夸道:“做得这么俊,我都舍不得吃了。”话是这么说的,手上嘴上一点都不慢,没一会儿半盘子就进去了。
几个丫头心道:等会儿人走了,就把这点心倒了,省得一会大爷回来,再吃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