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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三年匆匆而过,当年的小豆丁已经长成了小小的少年,而少年的父亲也从风姿翩然的探花郎变成了如今启祥帝身前炙手可热的新贵。
三年来,林如海的品级一升再升,从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升为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品级升了,管的事也多了。如今启祥帝发出的了十道圣旨,有五道都是林如海给起草的。贾敏甚至私下里打趣丈夫,“你这可是做了全国第一人的秘书了。”
林如海抓抓头发,呵呵一笑。其时身为这个天下第一人的秘书,也挺不好作的。这三年来,林如海除了去翰林院、御前当差,其余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宅在家里,连萧谨、杨泽几人都来往得少了。偶尔出去同窗、同年聚会,他更是滴酒不沾,只喝清水,就算被人喷个半死,也不肯改。
他越这么做,启祥帝反而越喜欢他,近一年来,对待他的态度甚至超过了众皇子,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甚至常常便服往他家中来,坐上一坐,再蹭上一顿酒饭,才会心满意足的回宫。
这一日,清风微拂,穿过榕树宽大的树冠,带来缕缕清爽。榕树之下,一老一少正在下棋,年老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偷瞄对面的小小少年,见他一心沉浸在书中,立刻下手,把棋盘上的几颗白棋给换了个位置,然后才一本正经的抬头轻咳了一声,微微提声:“二呆,该你了。”
眉目清秀的小小少年撇了下眼,浅浅蹙眉,“刚刚这几个棋子不是这样摆的吧?”
年老者大为心虚,强撑起气势:“也就是样的。”
林睿放下书,仔细盯着棋盘,回忆了一下,然后伸手,将之前被挪动的棋子一一复原,才抬头,目视老者:浅浅一笑,“这样才对么!”
启祥帝这种赖皮的事儿做得多了,已经被锻炼的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拿起了一牙西瓜咔嚓咔嚓的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混小子,都不知道让一下我老人家。”
林睿呵呵一笑,伸手又把几个棋子挪了回来,抬头笑道:“这样可以了么?”
启祥帝干脆耍赖,伸手往棋盘上一呼噜,无赖的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他探头看看棋盘,“这盘没法下了,重新开始吧。”
林睿面上带着浅笑,微微歪头,很乖的问:“没事,之前这盘我都记得,再摆出来就好了。”
启祥帝这回彻底恼了,“臭小子,你不就是记性好点,总显摆什么!”
林睿小同学这已经不是记忆好的问题了,他越长越大,贾敏和林如海就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简直就是天才,智商超标的那种。古人常说的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什么的神迹,原来是真的,并不夸张,他儿子就能很轻松的做到。
儿子这么聪明,却把林如海和贾敏生生的愁白了几根头发。自古神童有很多,但是长大之后碌碌无为、泯灭于众者更多。这便是因为聪明者,大多学习东西很快,别人用十分精力还没有他们随便学学来得好。越是这样简单,他们越容易无聊,然后很快便转移了兴趣,不肯再学。然后,学得越多,却没一样精通。
还有一点,人聪明就会自觉不自觉有种自傲感,总感到别人不如他,时间长了,自傲就变成了自负,失去了谦虚谨慎之心。
林如海和贾敏肯定不想儿子变成这样,是以在林睿的教育问题上几乎都要愁白了头。好在他有个好老师,教得学生多了,各种类型的也见识的多,对付一个林睿还是很容易的。但是,不能让林睿和萧琛两个凑到一起,他们一旦凑到一起,除了贾敏之外,便是袁老头、启祥帝这种老狐狸精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
就像启祥帝,之前闲着无聊教萧琛和林睿下棋,然后完虐两小,得意的哈哈大笑。结果没过两年,都是林睿完虐他了,任他使出千般耍赖的手段,最后也得输个精光回宫。偏这老头往死里抖M,明知不敌,还总要主动冲过来被人虐一番,然后憋着了肚子气,哼哼哼的回宫。
今天这是第七局了,从双陆到象棋再到围棋,启祥帝就没赢过一次,眼看着再输一次,他心爱的《吴道子南岳图》就要飞出宫,落到这小子手里了。不行,画是小事,堂堂大夏天子,肿么可以被个小娃娃连赢八次呢!
“刚刚是我精力不济,打了个盹儿,才让你赢了的,现在我老人家精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个小东西!”启祥帝直了直身子,一摆手,自然有人上前,换棋盘、棋子,然后再摆上来一幅新的。刚刚那幅……咳咳,上面沾了西瓜汁,得拿下去清洗才行。
林睿面色不变,挑眉轻笑:“无所谓了。”
就四个字儿,差点没把启祥帝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他鼻子臭骂一顿。幸好,他及时想到,自己可不能生气,一生气可就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会输得更快。
“哼。”启祥帝睨了林睿一眼,心道:这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天天挂个笑模样,真是好欠揍。
一老一少,接着摆开架式,你来我往的交战起来。大约落了有十多子,启祥帝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每下一子都要思考很久,林睿却轻松得多,又拿起之前读的书,慢慢看了起来。
“哪,您确定这样没错?”林睿探头看看棋盘,微笑着说。
启祥帝这回不挪自己的棋子了,改挪林睿的,还在他看过来时,理直气状的说:“就是这样。”
“好吧。”少年清秀的小脸露出一抹无奈的笑,“那我下了,您可不能悔棋啊。”
“不会不会。”启祥帝这回大方得很。
又过了十几手,启祥帝突然大叫,“哎呀,我才想起来,刚刚不小心,碰到你的棋子。来来来,这几步不算哈,重走重走!”
“皇爷爷,你又耍赖。”带有几分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林睿抬头扬眉:“你怎么过来了?”
眉眼硬朗的少年,身姿笔挺,同样扬眉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清澈眸子里明显写着:喂,那是我爷爷,你好歹留点面子行不?
另外一双点漆黑眸回了一句:我已很给面子!
萧琛几步来到启祥帝身边,目光落在棋盘上,随手指着一处,“这里。”
启祥帝一拍大腿,“妙!”接着就落子。
林睿瞅了半天,“不是该论到我下子了么?”
好吧,启祥帝十分不清愿把白子拿了回来,林睿在对面那对祖孙的目光里,从容不迫的把自己的黑子放在了萧琛刚刚指过的位置上,然后抬头特别纯洁的一笑:“还是阿琛了解我啊。”
启祥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萧琛特别深沉的一笑,接着就被人拍了,“小小的娃儿,装什么深沉。”拍他的人是袁老头,他往棋局边一站,没看几眼,就哈哈大笑,“圣人又输了。”
启祥帝立刻就炸毛了,“你怎么知道我又要输了!”
袁老头捻着胡子,“看出来的。”
启祥帝:“……”他赌气把孙子往自己位子一按,“你来,输了就等着挨板子吧!”
这时,在厨房奋斗了大半天出来的林如海,特别不高兴的冲过来:“喂喂喂,在我家里,还合伙欺负我儿子,过份了吧!”
启祥帝气得一指堆林睿手边的荷包、香囊、扇坠儿、折扇等物,“林如海,你看看,好意思说我欺负你儿子!”这混小子把我身上的东西都赢没了,到底谁欺负谁!
“呃……”林如海这才看到儿子手边那小堆东西,一瞧就都不是凡物。“呵呵,酒宴已摆好了,请圣人入席。”
“哼。”启祥帝一甩袖子,借机走了。再不走,他又得输一回。
林睿抿了抿唇,突然冲着萧琛眨了眨眼,萧琛立马开口:“皇爷爷,看孙儿替你报仇。”
林睿挑眉问道:“圣人的赌注可是吴道子的画!”
萧琛道:“你呢?”
“颜真卿的碑贴。”林如海习颜体,家中这类书贴最多,也间接的影响了林睿。
“我用兰亭图!”
“十洲先生的?”
“对!”
“好,赌了!”
启祥帝一看,就来了兴趣,又自为身为皇帝,怎么能让自己的小孙子拿赌注呢?他特别豪爽的一挥手,“不用了,朕有一幅彝斋居士的《岁寒三友图》,你们谁赢了,这画就归谁了。”
林睿和萧琛同时出声:“真的?”
启祥帝一看两个少年那亮晶晶的眼睛,立马明白自己又被算计了,他都已经主动跳进坑里N次了,怎么还没记性呢!可对着这样两双晶晶亮的眼睛,那句“假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气哼哼的一甩袖子走了。
萧琛和林睿同时欢呼出声,不过,两人去不肯去了席上找骂,一起钻进了贾敏的屋里。启祥帝来了,贾敏自是不能与之同席,好在疼老婆的林如海早就给老婆准备了好料。
两人一进屋,同时抽了抽鼻子,“八宝鸡!”
“烤鸭!”
贾敏起身冲着两人招手笑道:“快去洗了手来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咧。”两人欢叫一声,争很恐后的往东侧间跑,哪里还有两两面对启祥帝那种老成的样子,就跟两只馋嘴猫似的,兴冲冲的洗了手,站在桌边,等贾敏入了座,率先拿起筷子挟了块鱼肉放进自己碗里,两人才开始抢了起来。
贾敏含笑看着两人,时不时的挟上一些青菜放进两小碗里。这两个小子都是食肉动物,特别不爱吃青菜。没办法,贾敏只能在同桌而餐时,多给两人挟一些,然后再规定一下,每吃三块肉,必须要吃一口菜。
林睿和萧琛纯属于自小被贾敏给管习惯了,对于她的话从来不敢打折扣,就算每次吃到青菜时都跟咽药差不多,也会直着脖子咽下去。
午餐用完,看着两人洗漱过后,贾敏笑问:“说吧,又惹什么祸了?”不然以启祥帝对他们两人的喜欢程度,不会放他们来正院吃中饭的。
林睿露出一个特别纯良的笑,“阿娘……”
萧琛也跟着谄媚说:“婶婶……”
贾敏一人戳了他们一指头,“把你们那点子小聪明都给我收起来,真以为别人看不穿么?不过是看着你们小,不跟你们计较罢了。再者,男子立于世,行为当光明正大,玩弄小巧,总有一天会伤人害已,自食恶果!”
林睿和萧琛同时肃手而立,“阿娘,儿子错了。”“婶婶,我错了。”
贾敏肃容道:“知道错了,就要记在心上。”
“是。”
“那你们现在该做什么?”
“道歉。”
“行了,去吧。”贾敏笑着挥手。都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透。现在,学业上她已经不能给两人更多的教导了,自有专业的老师去操心。能让她关注的,便是两人的性情。看着他们,不令他们走上歪路,时刻拥有一刻光明而向上的心,这才是身为母亲应该做的。
贾敏也不知道自己的教导对不对,有人说想要在朝中混,就不能太阳光,特别是高官。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都要早点教给孩子,免得将来吃亏。可贾敏觉得,林睿和萧琛才七岁,是竖立正确的人生观念的时候,还是要学着高大上的。
晚上,林如海回来,林睿正在温书,一见他就起身行礼,林如海跟儿子聊了两句,就摸摸他的脑袋,温和的说::“时间不早了,睿儿回去睡吧,睡前不许再看书了。”
“是。”林睿很乖巧就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贾敏细心的发觉林如海眉宇间隐有一抹疲惫,连忙拉了他坐下,叫打了热水来泡脚。
林如海挥退屋里的下人,握了贾敏的手,压低了声音:“圣人终于决定立太子了。”
贾敏一惊,这三年来,为了太子一位,启祥帝把他的儿子都快玩了个遍,玩坏者足有七成。三年前,都中疯传,启祥帝要立贤妃为后,齐王为太子。流言传到最盛时,突然有人出来告发,说是谋害庆阳公主的那两个男宠,都是齐王派人送过去的。
随后,养于宫中的庆阳公主之女,病死了。有宫人出来告发,说是贤妃派人下的手,目的就是彻底拍死德妃和鲁王。
这也只是个导火索,之后,便不停的查出,鲁王和齐王,甚至宁王的劣迹,连三人的母亲都没有幸免,不是说这个打死过宫婢,就是那个害低级宫妃流产。再加上,三王的舅家、妻族,皆被牵连在内,一时间整个朝廷都被振动了。
启祥帝气得大病了一场,足有三月没有上朝。三月之后,所有流言、事件都已经陷入低谷,他立刻以雷霆手段灭了弟弟忠义王,抄家夺爵,忠义王一脉被踹出宗室,贬为庶人。
当时贾敏和林如海都挺怀疑,真的是忠义王做的么?他这么作有毛好处啊,又不能自己去当皇帝?不过,皇帝已经定了案,也就只能这么过下去。
其后的二年多,朝中大臣不停的有人进言,请启祥帝早立太子,以固国本。可启祥帝都给压住了,就是不回应。依然阴阳怪气的考验他的儿子,把众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照贾敏看来,就连脾气最好的萧谨都快让他爹给逼变态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现在,这老头突然说他要立太子?大家都不会信好么,只以为这是你又一次打击儿子的手段。
“他这回是真心?”贾敏不无讽刺的说。
林如海却郑重点了点头:“是。”
“你怎么知道?”
“他跟老师说的。”
贾敏却头疼了,启祥帝这老头,连立太子这种话都能在他们家里说,这种信任到底是福是祸啊?
林如海十分纠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慎之一声?”
贾敏立刻摇头:“不行,谁知道他这回是真是假!咱们只当不知道,随他手折腾去。”
“那慎之……”林如海跟萧谨相处时间特别长,了解也深,他都看得出来,萧谨被他爹折磨的就快绷溃了。
本质上来说,萧谨是个温和宽厚的君子,他也是真孝顺他爹。照萧谨的意思,你要是不想立我当太子,我就老老实实的去过我风花雪月的日子。可没有启祥帝这样的,一会儿给个甜枣,一会给个巴掌,让人既有希望,又时刻可能被打入深渊!就这样,再孝顺的人,被他爹左折腾、右折腾的,也不可能不心存怨念。特别是他娘还时不时的受他所累,被罚那么几次。
林如海私下里也跟贾敏讨论过,启祥帝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样想?
贾敏翻个了白眼,给出了一个特别万金油的答案:更年期综合症。
林如海:……
总之,这么个阴阳怪气,朝令夕改的老头,已经不在众人的信任范围内了。
“宁王爷最近很低调,别告诉他了。”贾敏觉得对付这种老头,老老实实的呆着比较好。
林如海斗争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听一下他老婆的,先别给萧谨送信。
事实证明,他这么作是对的。老皇帝他不只在林如海家里透出过这个消息,甚至还在其他人那里也透过话儿!当然,透出的意思都差不多,太子人选却是不同的。林如海这里,当然宁王萧谨,然后鲁王、齐王也被提过名。
立太子之事,御史台上过折子,被启祥帝应允之后,各路举荐太子的折子堆满了启祥帝的桌子。
启祥帝手捻胡须挨本看过去,发现鲁王和齐王的占了四分之三还多,宁王萧谨的也有,却是寥寥无已。
顶替原来启祥帝身边的大太监刘长贵的王禄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林学士作息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与宁王殿下近几日也无来往。”
“呵呵……”启祥帝轻笑出声,“这个林海,还真有趣,到懂得忠君。”他这几年,得了青眼的大臣也有几个,林如海不是最突出的那个,也不是最得他信任的一个。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却只有他未吐露半句。
朝中立太子之事,闹得喧喧赫赫,林家夫妻两个,却依然按着自己的步调,过着日子。便是贾母派人来请贾敏过府,贾赦、贾政两人同时过府,约林如海秘谈,都没有影响到两人的生活。
鲁王、齐王势均立敌,眼看着又要出现三年前那一幕时,启祥帝动了,他下了一道册后诏书,而册的人居然是淑妃!一时间,举朝哗然。
首辅陆士铭端坐在老师袁诤对面,恭敬的道:“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袁老头红光满面的笑:“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么!”
“呵呵,先生身体康健,是天下学子的福气。”
“少拍马屁,有事说事!”袁老头不耐烦的说。自从他这个弟子当了首辅之后,就特别喜欢绕着圈子说话,有的时候一聊半个时辰,都说不到正经事儿,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陆士铭微微一笑,“我今日就是来探望先生的。”
“看完了吧。”袁老头直接往榻上一躺,双眼闭上,挥手赶人:“看完就走。”
陆士铭当真起身,深深一辑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袁老头听到门响之后,叹了口气,“老了老了。”
陆士铭回首看向书斋,宁王若是再为太子,老师之名怕是更响了。接着,想到了最小的那位师弟,也不知是天生灵透,还是运道好,摸准了圣人的脉,又与下任太子交好,以后怕是不得了啊。想到启祥帝跟他商量,想把林如海调往御史台,然后巡视江南,陆士铭就知道,启祥帝是想好好培养他,没准再过二十年,他就是下任内阁首辅了。
“你说什么?让你当御史?”贾敏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丈夫。心里却在想,启祥帝那老头老糊涂了么,居然让自己丈夫去当御史。
林如海苦笑:“我辞过几次了,他说我再犯懒,就让我去当知府去!”
贾敏沉默半天:“那还是御史吧!”最少只要骂人就行了,不用当父母官,管那么多事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