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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一顿,看着凤紫泯越发阴沉的面色,续道:“若她真有此意,当初春药发作之时,自可择人而解,何必一定等到陆都督南归?”
凤紫泯没有说话,一径沉默着。莲准这种劝谏的模式虽然让他很为恼火,但不得不说,这些话,也曾在他地心中万千转回。
莲准也沉默着,绿绮阁精美如画,君臣二人,相对而立,久久没有动作,竟似已经入画一般……终是莲准率先打破了这沉默,施礼下去,忽然一笑,“陛下,臣今日实在是莽撞。臣一时情急,说出这些不顾尊卑的话来,还请陛下责罚。”
他这边忽然转圜,凤紫泯一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莲准爱卿是在为劝谏的事情请罪么?虽然卿不是御史大夫,但孤说过,你原与孤关系不同,遇有孤失策之处,本可及时指正。何况,孤也觉得爱卿所言,有些道理。”
“臣是在为劝谏的事情请罪,”莲准抬头,“不过臣请罪是因为臣的失察和莽撞,陛下明明早就已经有了计较,何必臣多言呢?”
“哦?”
“臣说地是王家小姐和何蕊珠的事情……陛下明明已经有所努力,是臣情急,反来劝谏,倒是对不住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如此一句,正中帝心,凤紫泯长长一叹,颓然坐下来,以手抚额,“就是努力过了才麻烦,那个王湘容也是个美人儿,为什么孤对着她,就生不出半点爱怜来呢?莫非孤真的是个喜欢男子地人么?”
“不是还有何蕊珠?陛下说过要试一试,改日臣带他进宫来请陛下尝试?”莲准语带戏谑地说着,眼底里一丝狡黠……话题重又绕回去,气氛也转成轻松随意。
凤紫泯却点头,“听说何蕊珠男生女貌……或许孤喜欢的是那样的也未可知吧?”他也笑起来,“还是不必试了,孤难道非得喜欢什么人才可以么?回头孤就和内阁说,选后立妃罢,难道就为了这么点事,闹得朝中不宁?”
莲准便也笑,“陛下若真的选后立妃,倒是解决了朝中一大难题,连带着无忧公主的压力,也会轻松不少……”
气氛终于改变,凤紫泯也略略生出些倦意来,授意阁外的太监将地上地瓷片打扫干净,又端上些饭菜来,留莲准都指挥使宫内用餐。
然而莲准都指挥使地劝谏却还没有结束,草草用完餐点,莲准都指挥使饮着御用的龙团贡茶,又悠悠开口:“说到选后立妃,臣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陈家还曾有过一位皇妃呢,陛下不纳后宫倒也罢了,若要纳,还应给给她一个名分吧?”
“这倒是孤欠她地。”凤紫泯略有犹豫,“上次楼卿还提起过她……不是说她现在已经是楼卿的左膀右臂了么?让她入宫,不等同于折断楼卿的羽翼?”
“正是要折断无忧公主的羽翼。”莲准云淡风清地笑着,仿佛说着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陛下既然已经知道无忧公主绝非皇家血脉,又知道无忧公主与陆都督的关系,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任由无忧公主在京中坐大?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若是陛下有意斩去无忧公主羽翼,臣这羽林禁卫军,倒是可以派上些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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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大人云淡风轻提出“折断羽翼”这样狠辣建议的同时,那位无忧公主,却正在内阁中,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质问着几位当朝重臣。
算起来,从王阁老寿宴起,云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内阁之中了;原本她在内阁中就是居于末位,平素只是负责一些杂七杂八小事的票拟意见,也没见她怎样弄权怎样与人抗争……只不过她与皇帝陛下“关系非常”,向有传言说只要是过了无忧公主票拟,那便完全不必担心发回重拟的问题;是以朝中臣子但凡有棘手的事务,少不得要走走无忧公主的门路,-说也奇怪,无论怎样稀奇古怪的要求,即使不属于云裳负责的那一块,只要云裳点头同意,便都能顺利通过内阁票拟,通过皇帝批红,成为白纸黑字的诏书宣行天下……据无忧公主自己说,那只是因为她摸透了阁内众人的性子罢了,而内阁中的诸位成员们对这样的荒谬现象自然是矢口否认,或是都推到云裳“天子内宠”的名头上去。
然而不管怎么说,无忧公主在这个熙德十六年的内阁中,总是有一种奇妙而略显尴尬的地位,让她超然众人之上,隐隐有着和内阁首辅大人周大学士以及曹太傅分庭抗礼的趋势……且这种趋势从未象今日这样被云裳表现得直白,这样理直气壮。云裳是来进行质问的。
以她蜀中副招讨使的身份进行质问。
内阁地处禁苑之内,原本绝对不允许随意携带物品入内;然而今天无忧公主却一反常态,大包小裹地弄了许多东西,一股脑儿都摔在了王阁老王英的面前,声色俱厉:“王大人,麻烦你解释一下!”
她拿来的,据说是今冬工部军器局刚刚配送给蜀中“长天军”的盔甲棉衣。包裹已敞。里面的东西全数展览在内阁诸人面前,所谓棉衣,分明是薄薄地两层单布,哪里见得着什么棉花?而盔甲,更是薄脆如纸,在云裳轻轻的一敲之下,便已经断裂。
“不只是这些东西。还有武器!”云裳愤怒中依然朗脆的声音,回响在内阁众人的耳畔。“一点就爆的鸟铳,随时炸膛的火炮!王大人,这就是你们工部准备地利器?!是用来消灭敌人呢,还是谋害我大凤朝儿郎?”
王英的面色早已经变得苍白如纸。这次陆慎带领刚刚立下大功地新军入京,皇帝陛下欣喜之下不仅为新军赐名,又怜惜他们属于自筹饷的特殊军队。特意下旨工部准备盔甲棉衣军火等物供应“长天军”,也算犒赏的一部分,云裳摔在他面前的盔甲棉衣上面,番号宛然,果然就是这次的配送……然而,军器局的人怎么这么糊涂,明明已经暗示过“长天军”正当红,万万不可得罪,却还是拿这种配送到边远卫所地次等货来敷衍呢?如今把柄落在这位无忧公主的手中,不知会搅成怎样的局面。
“兵部的人呢?我也要问一问。这军装质量不是要兵部会同核查的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不慎就要引起兵士哗变,这责任由谁承当?”
内阁中原没有兵部的人,但一位年轻的阁臣还是插口道:“兵部侍郎陈公法大人前些日子上本参奏工部懈怠公事,里面就有一条是关于军器局的。”
云裳回眸望了那人一眼,又对王英冷笑。“王大人还是给个说法罢!”
王英素来秉持“低调”原则,有事是多往旁人身上推地,现在也只得唯唯诺诺,只说是属下不力,定要穷究其责,问明原委,看无忧公主今日。竟是毫不放松。一条一条追问下去,军器局谁人掌管。货源从哪里来,朝廷配的银子分发谁手,甚至连过的钱庄,都要问个分分明明……偏偏王英在这件事上,还真不是一无所知,军器局管理火器的副使,还是王英一个远房侄儿……一时间阁中只听得云裳咄咄逼人不容回避的质问,以及王阁老遮遮掩掩闪烁其词的回答。摆明了是无忧公主有备而来,诚心与王阁老过不去了。旁观地众阁臣不由暗自叹息。
其实在场的人多有通透的,王英哪里是那么不通实务的人?拿着次品做天子之赏么?若不是一时失误,便是有人动了手脚了……看无忧公主准备这般充分,可见是后者居多。而联系到前一段王家小姐得罪云裳的事情,联系最近无忧公主巴结讨好陆都督的传闻,便可以知道关键何在了。
不过没有人为王阁老出头。内阁大学士五人,首辅周大学士开始还为王英说几句话,后来见云裳事事说得通透,明摆着就是军器局占了朝廷地银子,以次充好了,便也渐渐改了态度。他本就对官员贪赃枉法深恶痛绝,看见证据确凿,心中只是忿忿,虽然碍着云裳隶属地阵营问题不肯明着表态,但也横眉立目,对着王阁老百般切齿。
而其余两位大学士,都作壁上观。倒是几位中书舍人,见这里吵闹得激烈,悄悄托付了小太监去求红栌公公,只望着皇帝陛下能够适时出现,主持大局。
可怜红栌公公为了这事,跑了绿绮阁几个来回,得到的,都是孔杰地拒绝:“陛下与莲准都指挥使谈论政事,万万不可打扰。”
可陛下与莲准都指挥使谈的是正事,无忧公主和王阁老吵架,就不是正事么?尤其是无忧公主大病初愈,风吹就要倒似地娇滴滴一个人儿,却在那里唇枪舌剑,寸土不让地相争……想到皇帝陛下会有怎样痛惜的模样,红栌公公就愈发急切地想要尽快禀报陛下知道……
“陛下吩咐不可打扰,可现在前面内阁里都要出人命了,还是不可打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