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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嬴先端木芯淼一步回到殿中,拿帕子往眼上按了按,继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裴美娘望了望周围看没人注意,就悄悄问她:“跟端木妹妹讨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没有。”
裴美娘就叹气:“唉,其实有了咱们也不太好用吧?沈家如今就咱们两个在这里了,再减人,委实不好看了。”
卫长嬴小声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索性没找她。”
裴美娘既然断了偷懒的念头,就懒得再说这个问题了,反而牵挂起家里的儿子来:“柳儿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四房的嫡长子名舒柳,原因是因为柳树好活,不拘大江南北,连移栽都不用,春夏日折一枝在水边插上,过几日就生根发芽——四房实在是被孩子的身子骨儿闹怕了,如今既不求沈舒柳天资卓绝也不求他日后能够建立何等功业,且先平平安安的长大再说吧……
卫长嬴听了她这话嘴角微微一弯,沈舒柳如今才四个月,除了吃跟睡,偶尔哭闹下,还能做什么?
不过做了母亲的人,只要孩子不在跟前总是惦念着。卫长嬴心里也琢磨着光儿跟燮儿此刻是不是在淘气?沈舒燮年纪还小,照理是没到淘气的时候,但沈舒光是淘气得很,自从弟弟会得走路之后,这小子没少领着弟弟一起淘。
妯娌两个都想起了孩子,心思一散,这哭声便就低了下去。
因为很多诰命都被圣意体恤回家去了,此刻殿上人既少,一两个人哭声低落就能察觉的出来。跪在最前头的卫令月顿时就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
卫令月这时候还正当韶华,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出阁之后一直不大如意,还是因为前不久她的祖父景城侯卫崎身故、办丧事时走了水,祖母跟几个叔伯、堂兄弟姐妹全部葬身火中的噩耗传来,此刻年轻的面容上却已经出现了几道皱纹,望之有点触目惊心。
被她这么一看,卫长嬴跟裴美娘都识趣的住了声,重新拾起帕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日哭灵结束后,卫长嬴让裴美娘先行一步,自己却在宫门前等着端木芯淼,待她出来后,就上前道:“妹妹你跟我一同乘车吧,我有事要请教你。”
端木芯淼是跟她的嫂子——也就是沈家三小姐沈敛眉一起的,闻言沈敛眉就问是什么事。
卫长嬴随便找了个理由道:“这两日母亲跟六弟妹不是不太好吗?”
沈敛眉恍然道:“你要芯淼去太傅府给大伯母跟六弟妹看看?”她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着神色疲惫的端木芯淼就露出些许担心。
毕竟端木芯淼如今也很累了,今儿去太傅府奔波,明早继续哭灵,委实伤元气。而苏夫人跟霍清泠的病,凭什么大夫去治也就是休养为主滋补为辅而已。
不过端木芯淼却是听出卫长嬴似有他意,看了她一眼,抿嘴道:“不打紧的,嫂子回家之后替我跟母亲说一声。”
沈敛眉见她自己答应了,苏夫人怎么说也是她伯母,待她也好,纵然心疼小姑子也不好拦着,只得叮嘱她一番,这才独自登车而去。
端木芯淼上
了卫长嬴的马车,丝毫不见外的翻出车中暗格里的果脯、点心,又示意使女给她斟上参茶,一口气吃了一通,才擦着嘴角感慨:“亏得我大姐姐昨儿个晕了过去,不然今儿要怎么过?跪在那里已经够要命的了,还得哭上一整天……唉,好在我明儿就不去了,三嫂啊,你就自求多福吧!不过你身子向来好,想必跪上七日也没什么的。”
“我就想着你头一日过来露个脸,次日居然没告病?”卫长嬴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细声道,“原来你是有事要做?”目光就扫向她怀里,“可是……那个?我是真真没想到。”
端木芯淼把脸偏了偏,让她给自己继续擦着腮边的汗迹,懒洋洋的道:“想是没想到,可你不是亲自看到了吗?”
卫长嬴道:“你也发现我了?”
“喏,这个拿回去叫黄姑姑给你煎了吃罢,怎么煎怎么吃,黄姑姑是知道的。”端木芯淼眯起眼,道,“就只有哭灵这两天最方便把东西拿回来,可哭灵时那许多人看着,我哪能不防着不该看到的人乱盯梢?”
“……”卫长嬴想到那一路上明显之极的痕迹,颇为无语,道,“我还以为你是匆忙而去。”
端木芯淼嗤笑着道:“这么大的事情,再匆忙也得留好后手呀!”
“说的也是,我要是知道你是去取回这个的,我那一路上也会小心点了。”卫长嬴叹了口气,道,“只是东西是邓贵妃着人给你还回来的,为什么又是钟小仪呢?”
端木芯淼微微而笑,道:“皇后都倒了,贵妃若连个小仪都奈何不了,岂不是废物之极?”又说,“这样即使众人要从钟小仪追究下去,总归是往除华冷宫那儿找,横竖干不着贵妃什么事。这一位可还等着做皇太后呢!”
她有点好奇的看着卫长嬴,“三嫂你巴巴的在这里等着我,难道就为了这么几句话?”
“当然不是了。”卫长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车厢里的人,因为哭灵需要体力,所以这两回进宫,卫长嬴都带了才回来的琴歌跟艳歌,此刻琴歌就轻轻掀起帘子观察了一番马车四周,朝卫长嬴点一点头。
卫长嬴这才低声问:“不是钟小仪戴着的?为什么圣上反而?而且后来检查的太医等人?”
“钟小仪先服了解药。”端木芯淼解释道,“太医只是拿起来看了那么会儿,何况一开始不知道钟小仪身上何物带毒,他们肯定也是隔着东西拿的。你说圣上么……想是钟小仪使了什么法子叫他一直接触着的罢?她毕竟是宠妃,再者她面圣前,圣上跟前的宫人也是查过她周身之物,才许入内的。说起来这老东西自知作孽太多,事事谨慎,否则谅他也活不到现在!”
卫长嬴沉吟道:“那几位太医会出事儿么?”
“照理来说不会。”端木芯淼不在意的道,“就算出了事,东西我都拿回来了,钟小仪也死了,谁敢赖上我?”
“我听你方才跟那宫人说到邓公子?”
端木芯淼勾唇一笑,道:“这就是不懂医道的下场——我跟贵妃说,我对邓宗麒下了极可怕的毒,什么一日日看着自己腐烂下去啊、什么求死
亦不能啊、什么祸及子嗣啊……反正贵妃怕听什么我说什么。结果,她还真信了!”
卫长嬴一阵无语……
又听端木芯淼的笑容转为自嘲,道,“其实贵妃也未必是全信,不过她如今也没什么可靠的依靠了,自忖得罪不起我,索性装这个糊涂下台吧?”
“不管怎么说,如今是新君登基了。”卫长嬴沉默了一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端木芯淼朝她笑:“那又怎么样呢?先帝死了,我如今成了望门寡,霍沉渊死的那么刚烈,三嫂你说以我家的门楣,还能叫我再嫁吗?”
这话卫长嬴无法回答——实际上霍沉渊在赴死之前,是留下亲笔书信退婚的,霍家也没有让端木芯淼守一辈子的打算,所以一找到信,就派人到太师府去退亲。可锦绣端木这样的门第,未来女婿又是为义而死,怎么会答应呢?
因此端木芯淼几乎是注定要这么守上一辈子了。
而且她跟沈藏珠还不一样,沈藏珠总归是嫁出门过的,跟丈夫相处也好,即使没有子女,心里好歹有份回忆惦念着。端木芯淼本来对霍沉渊虽然不讨厌,但也没有很喜欢,现在门都没有过,就要替他守上一辈子寡,以她的性情能不抓狂就不错了。
也难怪,这次她会这么果断干脆的下手。
端木芯淼又冷笑:“其实我大姐姐昨儿个晕倒,才不是为了劳累,而是因为霍沉渊的事情,她觉得对不住我,进宫吊唁看到灵堂又想到霍沉渊,回去的路上才会承受不住晕过去的。”
蔡王太后自己就是深受丧夫之痛和丧夫之苦,而她不但与已故的蔡王恩爱和谐,两人还有一子。在这种情况下,她尚且过得心如死灰,再推测自己的胞妹——卫长嬴心想换了自己亲妹妹落到这种命运,自己都要替她担心的昏过去了,又何况是对守寡深有感触的蔡王太后?
接下来两人各思己事,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太傅府,卫长嬴引端木芯淼去给苏夫人、霍清泠诊治,中间被苏夫人埋怨了一通,说她不该在这眼节骨上劳动端木芯淼。
但端木芯淼道:“明儿个我也告病不去了。”
苏夫人忙给她这直白的话圆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这种天里哭灵着实很难撑得住。”
……把端木芯淼交给端木燕语去招待,卫长嬴又谢过端木燕语这一日帮自己照看两个儿子,这才带了他们回金桐院。
回去之后略问了他们今日在二房过的一切都好,卫长嬴就让乳母把两人哄走,叫了黄氏来商议:“姑姑说,我要不要再给芯淼些翡翠?”
黄氏诧异道:“少夫人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这几年咱们给端木八小姐的翡翠也不少了。”
“因为圣上就是被她设法送那对成品玉镯进宫去毒死的。”卫长嬴郑重的道,“那么多太医查了钟小仪身上的东西,可若非我今儿个亲眼看到宫人把这对镯子还给她,你说,咱们可听到半点有关这对镯子的风声?”
这简直就是杀人灭口的必备利器啊!还是可以不动声色反复使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