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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陆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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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州因为位置紧要,又驻扎着二十万精锐之师,且距离帝都快马不过三五日路程,是以圣上向来不放心我等士族为将帅。”卫焕抖动了一下花白的眉毛,嘿然道,“这些年来,此州之将,素出寒门!这一任的燕州军统帅陆颢之出身卑微,父亲是一介白衣,母亲更是出身商家!他所娶之妻亦出身庶族,却靠着本身才干与气运,从区区什长平步青云,有了如今的地位!可见他的手段!”

    卫郑鸿变色道:“难道被卫清霄……的,与此人有关?”

    “正是于此人有救命兼栽培之恩之人的晚辈!”卫焕叹了口气,道,“这陆颢之父亲早故,母亲多病,又有好几个弟妹。原本他作为长子,合该挑起一家大小生计,偏他少年多舛,十余岁时染过一场大病,险险就去了。命在旦夕时,其弟妹因饥饿于道旁哭泣,被乡中一书生秦护之妻郑氏路过见着,就停步询问。知晓经过后,那郑氏立刻领了两个孩子回了自己家中,取饭食招待,又与其夫秦护合计,当了自己钗环,请大夫救下陆颢之。非但如此,陆颢之病愈之后,带弟妹往那书生家中拜谢,秦护又劝说他抽空随自己学文识字,好进城谋取个清闲行当,也更能照拂弟妹、侍奉母亲。”

    “后来陆颢之依这秦护之言而行,也是被秦护推荐进燕州军中为文书,后才是靠着自己的才干崭露头角……因此陆颢之合家皆视秦护夫妇犹如再生父母!陆颢之为了报答他们两个,携弟妹一起拜了他们为义父义母。只是秦护两个膝下亲生子嗣却单薄,仅得一子,这一子也才生了一女。嗣孙还是从陆家这边过继的——这名为秦怜儿的女孩子今年也才九岁,由于秦护年老染疾,前往帝都求医,陆颢之军职在身不可离开,就修书一封,令其弟代为陪同。秦护甚是宠爱亲孙女,特意把秦怜儿带上。”

    卫焕缓声说着事情经过,“结果秦护求得季从远妙手,病势渐复,心疼孙女日日守在跟前,还未见过帝都繁华。因自己病体未愈,不宜外出,就打发了下仆带秦怜儿出门游玩一二。不想被卫清霄遇见……”

    卫郑鸿沉声道:“卫清霄难道不知此女与陆颢之的渊源?”

    “知道又如何?卫崎曾为燕州大行台,节制陆颢之!”卫焕冷笑着道,“虽然他已经卸任了,然而卫清霄那蠢货,却哪里会把庶民出身、曾是自己父亲旧部的陆颢之放在眼里?”

    他摇了摇头,满脸阴郁的道,“卫崎知晓这次大祸临头,不敢隐瞒,一得知消息,就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为父。为父纵然恨不得将他与卫清霄都立刻斩成肉糜方能解恨,但他说的也没错,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知本堂总归也是凤州卫!卫清霄此举引起的后果,我瑞羽堂若是放任不管,必定被其拖累!”

    卫郑鸿皱眉道:“父亲的意思,是为其遮掩?”

    “必须遮掩!”卫焕沉声道,“你身子大好,对咱们家来说是件喜事,圣上那边却是听说咱们有什么喜事则怒,听说咱们有什么恼事则喜的。之前长娟的事情已经让圣上没脸了一回,固然外头没人知道,然而九五之尊哪里那么好得罪?圣上如今怕是卯足了劲儿要寻着咱们的不是——卫清霄这个畜生,却是平白送了个把柄与圣上!咱们想不被拖累,只能帮他……不过为父也与卫崎说了,事情过后,卫清霄这样蠢物是决计留不得了!

    ”

    语未毕,卫焕狠狠一拍几案,目中没有炽热的怒意,却寒芒毕露!

    族里有这么个惹事生非的不肖子弟,换了谁做阀主都觉得先除之而后快!

    “……为何这上面说是民变?”卫郑鸿沉吟了片刻,忽然问。

    陆颢之是燕州军统帅,他若为了外甥女的遭遇发作,那应该是兵变才对啊!

    卫焕叹了口气:“秦护知晓孙女被辱才含羞自尽,愤然寻上知本堂理论,结果反被家丁污蔑盗窃,打成重伤丢出门外。季从远也不敢收治,打发他们回燕州。民变是秦护之子与族侄带头闹起来的,陆颢之闻说此事之后左右为难,索性就挂冠而去,至今都不知道此人躲在了何处?问题是他非但突如其来的一走,叫二十万燕州军没了统帅,群龙无首之间乱成一团。也不知此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统帅的金印、调动兵马的虎符也弄得不知去向!帝都接到消息,匆匆派了钦差去燕州主持大局,因无金印,亦无整副虎符,根本就是举步维坚!民变无人镇压,可不就是愈演愈烈?”

    顿了顿,又说,“不仅仅如此,今年征收赋税的日子也快到了,内中有人造谣,道是卫清霄凌辱秦怜儿其实别有缘故,为的就是寻理由给燕州加税。这是因为燕州赋税轻于国中大部分州县,导致朝廷有所不满,这才故意拿了秦怜儿敲打燕州!”

    卫郑鸿脸色变幻片刻,道:“孩儿明白了。那孩儿几时动身去燕州?”

    “不是你去。”卫焕闻言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身子虽然大好了,但多年卧榻,季去病建议痊愈之后还是调养些日子再操心,如何这会就要出远门、还是如此劳心劳力的事情?是新咏去。”

    “六弟么?”卫新咏现在算是卫郑鸿的六堂弟了,但卫郑鸿却还没有见过他。这是因为卫新咏被过继到瑞羽堂时,卫郑鸿病体未愈,两人又是同辈,所以卫新咏并未到乐颐院去拜见他。

    后来卫郑鸿开始康复时,卫新咏却早就到了帝都了。

    对于这个出身知本堂的堂弟,卫郑鸿向来只有耳闻——才貌双全城府颇深。

    不过这次燕州民变非同小可,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不要说燕州所毗邻的三地都跟北戎接壤不说,西面的瀚海,虽设一州,其实大抵是戈壁,贫瘠且平坦,戎人兵马来往呼啸如风,难以阻击。也没什么可以守的险地……

    唯一让戎人不能随意从此地进攻燕州的就是戈壁茫茫,寸草不生,辎重给养都是个问题。从前燕州守着供与三州的粮草,又有二十万大军坐镇。戎人来少了,不过是给燕州军送功劳。戎人来多了,通过戈壁的辎重很难跟得上,何况也不可能瞒得过燕州军。

    但现在燕州统帅念及恩情,甩手一走了之,还把金印跟虎符带走了,钦差到了也无法迅速平定局面……民变汹汹无人镇压或安抚,整个燕州都乱成了一锅粥……

    戎人又不是傻子,既知消息,怕是这会就已经在厉兵秣马的预备趁火打劫了。

    一个不好,如今粉饰给圣上看的太平盛世怕是要被直接打成齑粉!

    最可怕的是这次的事情不能说全怪卫清霄,然也是他引起来的。他一个人自然承担不得如此大事的后果,可谁叫他是正经卫家子弟?上回因为

    卫长娟一事,卫新咏亲自进宫单独面圣,颇为逼迫过圣上一回。

    如今圣上抓了这么一个机会那肯定不会放过卫家……

    所以即使卫焕一万个想把卫清霄宰了,如今却不能不先帮他从此事中洗刷责任。

    只有卫清霄从燕州民变里脱了身,才能保证这把火不烧到整个卫家!

    这些道理卫郑鸿都明白,所以他有些不放心:“新咏虽然极聪慧,然过于年轻了罢?兹事体大,还是孩儿亲自走一趟的好。”

    “他前两日就已经动身了。”卫焕摇头道,“从帝都到燕州,比咱们接了消息,再让你去燕州要快许多。此事圣上已经得知,恐怕如今就在召了盛仪责问……所幸卫清霄虽然罪该万死,其兄卫清尘反应还算快,得知燕州民变以及秦怜儿一事后,立刻命其上表自辩,称燕州暴民抗税之心已久,这次乃是假借秦护入京求医,打发秦怜儿勾引卫清霄,以为起事理由。想来有这番说法,盛仪还能撑上几日。”

    凤州距离燕州确实比帝都去燕州远多了,而且他们得到的这个消息也是从帝都而来……卫郑鸿也知道自己身体虽然好了,但也不能像常人一样劳累——算算年纪他也过了可以恣意操劳的年岁。即使他现在就出门去燕州,肯定也是乘车,并且缓行,到那里时怕是什么都尘埃落定了。

    想到此处,卫郑鸿心下一叹,道:“但望新咏不负父亲所望。”

    转而又皱眉,道,“父亲,新咏对知本堂……”

    “他确实恨不得将卫清霄除之而后快。”卫焕淡然道,“不过只除区区一个卫清霄,却非是他的心愿了。卫清霄父子害得卫积这一房人丁凋敝,卫新咏自然也要依样加了利息还报。假如他这次对卫清霄落井下石,即使卫清霄不会好过,但最终结果却是我凤州卫氏被迫为他抗下这逼.奸良家幼女、导致燕州民变的罪名。到那时候我卫氏受到打压,他也逃不了,并且为父已经告诉过他,这次的事情,他若能使我瑞羽堂不受其害,卫清霄便交与他处置!若他不尽心,或者甚至是故意从中作梗,那为父就会将他与他的嫡兄都交与卫崎!”

    卫焕淡淡笑道,“他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几年,我儿大可以放心!”

    话是这么说,卫焕心里真正想的却是:这次秦怜儿一事纵然是意外,但却分明已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据说那燕州早已是谣言漫天飞,否则何以出身燃藜堂的钦差刘敬都镇不住场面?

    东胡刘家军的辎重可都是要从燕州运送的!燕州一出事,这就意味着与戎人拼杀不断的刘家军只能动用刘家的私库维持士卒不哗变或逃跑,毕竟刘家军直面戎人侵袭,根本不能减。拿自家的积蓄养着大魏北境的安宁——刘家哪里会愿意?刘敬虽然是威远侯刘思竞的人,但这次连太尉刘思怀也放下跟兄弟之间的罅隙,一起合力支持刘敬尽快稳住燕州情形了!

    这样都镇压不了混乱的燕州,卫焕如何放心让好容易康复的嫡长子去冒险?

    “卫新咏着实年轻了点儿,把此事交与他着实太过冒险了。但放卫崎亲自过去却也不成,一来辰光上来不及,二来他若借机起复,却是瑞羽堂的麻烦!”卫焕借着低头品茶掩住眼底一丝忧虑……

    “只能冀望上天庇佑了!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