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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照不宣的妯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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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裴美娘过来道贺,看得出来形容比才过门那会憔悴了许多,然而一双眸子仍旧顾盼生姿,灼灼明亮——显然这些日子压力不小,但她心里自有谋算,所以还未乱了方寸。

    宋在水的话只告诉了卫长嬴一人,此刻黄氏、贺氏等人看到这位主儿上门来,难免非常的担心。但也不能说不要她来探望道贺、或者不让她见卫长嬴,姑姑们一商议,就把使女全部喊上伺候,以免出现变故。

    当着众人的面,裴美娘也不好提说什么,只是讲了点冠冕堂皇关心问候的话,又送了两件亲手做的绣品。卫长嬴客客气气的收下且谢了她,见裴美娘仍旧未有去意,晓得她的意思,就关心道:“有些日子没见四弟妹,四弟妹清减了很多。”

    黄氏与贺氏一听这话,暗道一声坏了,忙给琴歌等人使眼色,示意她们护好了卫长嬴:这四少夫人,是苏夫人好好和她讲都能被她气得大哭的人,即使后来查出来是端木无色挑唆的,然而为了外人一番话对夫家长辈如此忤逆无礼,也足见蛮横不讲理了。如今卫长嬴固然好意关心她,没准裴美娘会认为这话是故意埋汰她呢?

    万一裴美娘在金桐院大闹,卫长嬴如今可是娇弱得很,禁不住折腾的。

    好在裴美娘也许被公公当众训斥以及剥夺了管家权后老实了很多,此刻闻言倒没有立刻犯混,而是轻轻一叹,道:“只怪我年少无知,听信他人之言,铸下来大错。如今还能在沈家为妇,已经是夫君念着夫妻之情、长辈们宽宏不跟我计较了。每每思及前事,我都深觉懊悔,心里难受着,难免气色好不了,倒不是日子过得不好。其实大姐姐待我是很好的,但大姐姐待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愧疚难受。”

    她这么一讲,若不是青天白日的,黄氏等人真要疑心来的到底是不是裴美娘了?这番话换个人来说那都是情理之中,但裴美娘么,这刁钻蛮横的媳妇,帝都各家都传遍了,她哪儿是这样好言好语的人?

    卫长嬴倒不意外,毕竟她听宋在水说过裴美娘还没过门就盘算着即使做不成西凉沈的当家主母,也要争取仅在主母之下的地位,绝对不让自己因为家世沦落到被上头三个嫂子欺侮、往后没准还要被底下出身阀阅的弟媳小看的景遇——谁叫裴美娘先前看的例子是宋家呢?端木无色自恃娘家门第高于大嫂霍氏的娘家,自进门以后几乎是天天给这个长嫂找麻烦。

    有宋家妯娌的前车之辙,裴美娘难免要自危:霍氏好歹还占了冢妇长嫂的地位,但由于自己娘家不如弟媳的娘家,尚且被端木无色那样藐视轻蔑。她嫁到沈家,固然是襄宁伯府这一支的嫡长媳,可襄宁伯夫人早逝,丈夫是其大伯母养大的——如果阀阅出身的妯娌都像端木无色那样,一个端木无色就把霍氏弄得苦不堪言,不提往后的弟媳们,就说她过门后的三位嫂子……三个端木无色,她还有日子过吗?

    而且沈宣膝三嫡三庶足有六子,第三子沈藏锋的地位早已确立。裴美娘要嫁的沈藏晖能争过这个堂兄的指望不大——既然无望沈氏未来主母之位,裴美娘索性剑走偏锋,琢磨起了与卫长嬴结盟、共抗先进门的两个嫂子的计划。

    不提这个计划何等孤注一掷——一个不小心,裴美娘的下场可就是被休回家,裴家难得被阀阅提了一回亲,怎么可能容忍她被休回去?真到那一步,肯定是让她在夫家自尽,对外报暴毙。

    总而言之裴美娘既然能做下这样的事情,可见她非但不是众人想的那样糊涂犯混的人,反而非常的清醒与胆大。

    为了取得卫长嬴的信任,裴美

    娘已经做在前面,牺牲自己助宋家的大夫人霍氏以及宋在水除掉了端木无色,同时利用端木无色与端木燕语是堂姐妹的关系,不动声色之间、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助卫长嬴夺得了端木燕语之权。

    这中间筹划的有霍氏、有宋在水、有裴美娘,卫长嬴什么也没做就得了好处……既然要结盟当然不能一直什么事都不做。如今就是卫长嬴帮助裴美娘从眼下的困境里走出来的时候了,黄氏等下人固然担忧万分,可妯娌两人却是心照不宣——宋在水既然已经过来把事情经过知会了卫长嬴,如今不过是过过场罢了。

    于是卫长嬴顺理成章的劝起了裴美娘:“大姐姐素来贤德良善,这是满帝都都晓得的。不然当年苏家也不会特意求了大姐姐为已故大姐夫之发妻。四弟妹你先前固然糊涂,可那都是端木无色不好,无端端的就来挑唆咱们家不和睦。如今既知己过,我想长辈们,大姐姐,也都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继续记着的。一家人,哪儿有那许多仇怨呢?”

    裴美娘就作出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神情来,抹起泪:“我晓得,可越是这样我越是羞愧。不瞒三嫂子,我如今是连大姐姐的面都不敢见了。”

    “这样可不好啊。”卫长嬴柔声道,“你不见大姐姐,没准大姐姐还误会你记着前事呢!以大姐姐的为人,少不得因此担心你!”

    “那依三嫂子之见,我如今该怎么办呢?”裴美娘虚心请教。

    卫长嬴自是提点她多多体恤沈藏珠,用心侍奉夫家人云云……都是寻常教诲的话语,似她们这种大家闺秀出身的人,那是打从及笄起就听得倒背如流了的。

    然而裴美娘却听得格外仔细,一副平生头一回聆听到如此高论的神情……

    等她走后,黄氏这些人不明就里,就劝说卫长嬴:“少夫人如今尚且在保胎之中,季神医再三叮嘱了不要伤神的,四少夫人又不是非常明理和温驯的人。今儿个少夫人跟她讲的固然都是至理之言,可谁晓得四少夫人会不会左耳进右耳出呢?少夫人何苦费这样的心神?”

    “养儿方知父母恩。”卫长嬴不打算把这事透露出去——毕竟兹事体大,端木无色被休回娘家而不是暴毙于夫家,这对锦绣端木来说可谓是仇深似海,黄氏、贺氏固然可信,但宋在水认为还是慎重些的好,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所以现在就挑冠冕堂皇的讲,“这一回为了这孩子我是真的吓着了,这才体恤到为母之心对于子女是何等怜爱与何等谨慎小心呢!所以方才看到四弟妹来,我就想到她没进门前被端木无色设计,以至于好好的新婚,就闹得两边都不安宁。纵然如今事情像是过去了,可终究是有芥蒂的,这芥蒂端木无色有份,然而四弟妹自己也有责任。如今想要完全解开,到底还是要四弟妹先开始。”

    就感慨,“先前看母亲为了四弟妹的事情伤心得病倒,以为母亲只是被气到了。如今自己有了身子,才晓得母亲生气怕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伤心。到底四弟是母亲亲自抚养长大、四弟妹又是母亲千挑万选的侄媳。这样两个人不理解、误会母亲,母亲自然是伤心胜过恼怒。我想四弟妹若能有所悔悟,不拘做些什么,能安慰母亲一二,也是好的。终究都是一家人,母亲向来把四弟当成亲生骨肉看待,总是盼望他们懂事的。”

    这么好听的一番话,下人当然不会只在金桐院里夸夸就算了,不两日就传到了苏夫人耳朵里。与此同时的消息是裴美娘如今不再刻意避着沈藏珠、整日里足不出户,倒是恭恭敬敬的侍奉起沈藏珠起来。

    苏夫人听得熨帖又欣慰,先说卫长嬴:“这孩子到底是被卫家的宋老夫人庇护得风雨不透里长大的,纵然因为年轻有些卤莽,快三个月的身子了居然也不自知!然而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却保存了一副赤子之心,最能体恤人!无怪宋老夫人宠着她。”

    陶嬷嬷附和道:“夫人说的是,三少夫人先前情况危急,幸喜季神医妙手。如今正全力以赴的保着胎,却还不忘记体恤夫人,不惜耗费心神与四少夫人长谈,劝说四少夫人改过自新……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孝顺,断不能这样体贴细致。”

    “长嬴当然是个好的。”苏夫人点一点头,再提裴美娘,脸上的欣慰之色却消失得点滴不剩了,轻蔑的道,“只是她究竟年轻,却上了这裴氏的当了!裴家门楣固然只是世家,然而也是懂得礼仪的。裴氏又是几年前就聘给了藏晖,裴家还能不着紧着教诲她礼仪吗?她要真是个听了一番劝导就向善的人,也轮不到长嬴去教她,她娘家长辈早就把她讲得乖巧了!”

    陶嬷嬷心念转了一转,沉吟道:“夫人的意思是……?”

    “先前她大概以为把藏晖哄得事事依从她,就能够在襄宁伯府当家作主了!却不意她上头固然没有嫡亲婆婆,我这个大伯母不方便太管着她,然而公公却不糊涂!”苏夫人哼了一声,道,“二弟夺了她的管家之权给藏珠,如今她空有个长媳的名头却什么事也过问不了。襄宁伯府上上下下,除了藏晖之外也没人给她个好脸色,她岂是能过得下这样日子的人吗?这不,长嬴传出孕讯,她可算是抓到机会了!”

    “夫人是说四少夫人这是故意借着三少夫人的说教做垡子?”陶嬷嬷问。

    苏夫人道:“不然,还能是怎么样呢?这裴氏怕是早就想服软了,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先前把事情做得太绝,想改过自新哪有那么容易?咱们这些人都不见得会再理睬她。结果这回长嬴有喜,她跑去道贺,趁着长嬴劝说她的光景答应下来,现下去讨好藏珠,回头没准还会来我这儿,也都有了话头可以说。你想她就这么去跟藏珠说话藏珠未必肯理她,纵然念着藏晖的面子肯定也是冷冷淡淡的不会给她往下说的机会。然而她跑去讲,长嬴怎么怎么说的、藏珠一定会原宥她云云,藏珠为了给长嬴面子……到底长嬴不比她嫡亲弟弟一样亲近,不好不给面子的,也为了怕裴氏得不着原宥跑去跟长嬴闹,也只好理她了。”

    陶嬷嬷就问:“那夫人要怎么办呢?”

    “既然没能把她休回去,如今一直僵着也不好,到底是二弟的嫡长媳。”苏夫人虽然还有些不痛快,但现在也只能叹息了一声,道,“藏珠暂时理事可以,不可能一辈子不让裴氏接手的。如今裴氏总算开了窍晓得该做低伏小……总比她一犟到底,以后有了子女、仗着子女夺权要好。到那时候为了孙儿的缘故,二弟也要投鼠忌器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陶嬷嬷道:“婢子觉得四少夫人这样虽然是在利用三少夫人,然而也成全了三少夫人的令名。”

    “这倒是真的。”苏夫人点一点头,道,“长嬴也该得这份令名,论起来长嬴在娘家可比裴氏受宠多了,论到过门以来为妇之道,长嬴却比裴氏不知道好了多少!幽州裴氏到底只是世家,这教养子弟的水准比起凤州卫氏来岂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传闻里宋老夫人把长嬴当成了眼珠子似得宠爱,然而这样都能教导出德容功行无可挑剔的孙女,当之无愧的贤妇。裴氏之母闵氏可是自称对裴氏管束严谨、教导严厉到苛刻的地步的,你看她都教出了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