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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子忽而眨眨眼睛,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说,“不是,爹爹让我把那个板凳拿过去,他今晚要睡在板凳上!”
“哦——张夫子也要睡在凳子上啊——”隋安转眼看着家徒四壁的这里,又左右为难的看着二狗子,问道,“你们家就这一条凳子啊?”
二狗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真是仙人,这也能猜对,对了,那桌子也是要搬走的。”
隋安顿时哑口无言、满眼失望,此刻,只听背后沄淰一丝温柔的声音道,“今晚,一起睡吧。”
一起睡?
隋安喉结抖动,四肢发麻,百爪挠心,屏气敛息,纵然是几年前见到齐大将军带领千军万马几欲杀进菓洛的军事重地时,隋安的表情也是平静无奇,谈笑无声的军帐中,他和如坐针毡的猎豹对弈,时而安抚一下焦躁情绪的猎豹将军,那时的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如今的他已经二十一岁,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名冠天下,可是,面对一个柔弱女子的暧昧邀请,他却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心惊肉跳、举足失措。
“呃——”
他看着缓缓背过身子往床内微微移动的沄淰,眉头情不自禁的紧蹙,脸色顿时惨白,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觉得后背冒汗,嗓子冒火。
他富有观察力的眼神瞄向床铺,不由得内心一沉!那里只能容得下两个沄淰身材一般的姑娘,或者说,只能容纳得下身细如枝、营养不良的张夫子和一个二狗子那般大的孩童,眼下,虽然沄淰已经往里去了很多,但是,余下的那块巴掌地方怎么可能容纳下自己这个身材高挑、体态健硕的人呢?
隋安将军温和的目光在床上和沄淰的后背处交替游荡,内心纠结一片。上床,那将是个艰巨的任务,不上吧,怎么不可能不上!自己是疯了,如此可以亲近沄儿的机会岂能白白失去?
可是,隋安是不同于龙绍焱那种调皮无赖的人的。
若是将沄淰身边的男子分为三种,那么,第一种便是如刘生、隋安而人那般,他们生来只为奉献,不求索取;第二种,便是如何宸、弦王、齐岳、老楠、风不平、蚊子、卿若亟等人,必须同患难,方可推心置腹;再有就是第三种,便如龙绍焱和猎豹那般,无论世间如何变迁,沄儿不过只是个附属品中的稀有珍品,霸占着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她绝对不可能成为左右对方判断的戏码。
也许,上天让沄淰失去了刘生,便是让同样心怀坦荡的隋安走进她的世界,让她孤独的心不再感觉到寒冷和落寞。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同榻而眠?”沄淰背着隋安,轻声问道。
“不是——我——我只是不习惯——”额头冒汗,智商急剧下降。
“不习惯和我这样一个荡妇——”
“沄儿——不准你再那样说自己!”双目紧瞪,声音却小的可怕,“只是这床太小,我们可是三个人——我——怕——挤到——儿子——”
沄淰的眼中顿时湿润了,微微转过身,看着烛火中隋安一本正经的表情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二狗子又一蹦一跳的过来,一边掰着手指,一边低头似乎有几分羞涩的说,“后院没有烛火了,爹爹让我把烛火拿过去,可以么?”
“呃——”
隋安顿时石化,心道,你们家就这么穷!连个烛火都要这么用!
可是,他的心却忽然释怀了许多,他偷偷揣摩着,如果在黑暗中爬上沄淰的床,可能不会那么尴尬,就算真的尴尬,沄儿也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隋安方神情自若的说,“好的,二狗子,拿去吧,早点休息。”
二狗子拿着烛火小心的离开,这个屋子顿时黑暗一片,只能微微从房顶的破洞处看见外面皎洁的月光和几颗明亮的星星。
“你看,那颗星星好美。”沄儿柔着嗓子说。
“嗯,是很美。”
“你呆呆的站在那儿怎么会看得到。”
“我——我在草原的时候,也看过你说的那颗星星。”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沄儿,我永远是陪你在草原骑马的那个隋安,永远是那个在河边与你一起放飞孔明灯的隋安,永远是那个希望你幸福的隋安。”
沄淰忽而安静,深夜中,她明亮的眸子闪烁的光辉与星辉交织在一起,她仿佛看见刘生一副书生打扮的样子,絮絮叨叨叮嘱自己的样子,关心备至呵护自己的样子,还有满身是血保护自己的样子。
“没人可以替代刘大哥在沄儿心中的位置。”沄儿叹气,再次转过身,语气中带着慵懒倦意道“你脚踝有伤,不可以再累到了,明天醒来,我们一起商量该如何帮助张夫子和小猫儿逃过此劫。”
黑暗中的隋安微微的听见沄淰再次侧过身的声音,接着,她便再也一动不动了,呼吸平和规律,该是睡着了吧。
隋安在沄淰的命令中只轻轻脱了鞋,连袜子都没敢脱,就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上了床,虽然是暗夜,但是,他还是举止优雅、动作缓慢的躺下,隔了半天,又轻轻的撷起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盖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上,好吧,那一角勉强的遮住了他的肚脐,上天替他庆幸,幸好他没有全部脱掉,不然,明天一定会重伤风的。
隋安木木的躺了一会儿,在那坚硬的木板穿上保持着优雅的举止半天,见沄淰似乎熟熟的睡去,方才松懈了一下紧绷的精神,他偷偷的放松了下肩部的骨头肌肉,可是忽然“吱嘎——”一声,木板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响声!他顿时浑身冒汗!尴尬得要死!他不敢向旁边看,只能靠着敏锐的耳边去探视沄淰的动静,可是,人家依旧不为所动。
好吧,她累了,需要休息,她肯定没有听见,隋安安慰着自己。
忽然,他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为何,后背某一处,忽然传来一大股痒,仿佛有一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他想抓,却又怕自己无礼的举动产生不雅的声音,进而影响沄儿的睡眠,更加颠覆自己的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便狠狠咬牙一忍再忍,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早在坠落山崖时就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妥协了,他平静的闭上了双眼,享受着蝴蝶谷中第一个没有硝烟战争、却有佳人的夜。
就在隋安的美梦即将开始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臂忽而狠狠的抱着自己,他惊诧的屏住呼吸,不知什么情况,微微低头,借着月光,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进自己的臂膀,那双手如藤条一般狠狠的绕在自己的胸前。
隋安顿时激动紧张的欲七窍冒血,睡意朦胧的他怔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在意识苏醒的第一时间张开双臂,表示自己并不是趁人之危,而是身不由己。
“沄——儿——”他低头轻轻喊着,“你——你睡过去一点!别挤到自己!”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嘘——刘大哥,你别说话,虽然只是个梦,就让沄儿再抱你一会儿你吧。”沄淰语气哀婉的咕哝着。
“……”
隋安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原来,沄儿日思梦想的人,还是刘生。
一层阴郁顿时爬上了他的脸,那一夜,他再也没有合眼,浑身仿佛那冰冷僵硬的床一般。
次日一早,沄儿便被二狗子惨绝人寰的哭声吵醒,她微微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隋安已经离开。
经过一天的休息,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软骨散的药力在她的体内已经完全失效,沄淰硬撑着直起身子,喊道,“隋——”
刚想开口,却不知道如今该怎么称呼他,隋安、隋将军、隋大哥、夫君???!!!
她懊恼万分,可是,见二狗子越哭越厉害,便勉强的下了地,扶着墙壁缓缓往后院走去。
她顿时惊诧,后院是一片美妙的桃花林,花团锦簇,异香扑鼻,张夫子端坐在桃花林中,手执一卷,双眉微嗔,无视着眼前耍泼调皮的孩童,那场景,仿佛一副美丽的花卷。
此时的二狗子扑在地上,四肢胡乱的拍打,脸上沾着烂泥,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要姐姐去学规矩!我不要姐姐离开我!爹爹!你是学堂里的夫子,何必怕李亭长,他定下的规矩为什么自己不执行!他怎么不把自己家的雪心嫁出去呢!王婶子说,外面的男人可都是喜欢腰细腚大的!雪心姐姐的腰可是比姐姐细了一大圈,腚也要比姐姐大,走起路来,晃悠晃悠,仿佛绑上了两坨猪肉,颤颤微微——”
沄淰虚弱的笑着,二狗子这个孩子还真是好玩,自己要是也有那么一个孩子——
她的表情忽而一暗,清澈的眼神顿时浮上一层灰,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何宸!龙绍焱!这两个活生生闯进自己生活中的人啊!一个赐了自己天下无极的爱与包容,一个给了自己天下无极的痛与耻辱!
她虽然不爱何宸,但是,就凭他对自己举世无双的爱,她可以为他生下腹中一子!
可若孩子是他的,那个机关算尽、铁石心肠的小人龙绍焱,她纵然一死,都不愿让他卑鄙的血液在这个人世延续!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滴血认亲!
如果孩子生下来是何宸的,那么,就抚养长大,若不是他的,立刻掐死!
沄淰的眼中充满无限的镇定,她涣散的瞳孔忽然又聚焦在二狗子身上,见张夫子毫不留情的在二狗子脸上猛扇一下,心中的痛此起彼伏!
那无情火辣的痛,先前的一个月,龙绍焱不知给了自己多少!
龙绍焱!你这个无耻卑劣的小人!但愿你死在何宸的千军万马下,今生今世,你我,再也不见!
“小猫儿不去,全村的人都要饿死!她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全村人的命重要!你小小年纪,如此自私,哪像我的儿子!你这般,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张夫子声泪俱下。
这会儿,小猫儿已经洗漱妥当从厢房走出,今日的她身着一件旧灰色的衣服,衣服虽已经被洗得发白,但是,却没有那么多补丁,看着,也是十分的清秀脱俗。她的样貌虽在宜人之下,却远远比墨菊、蚊子好上许多,尤其是脸上那股不谙世事、清纯可人的模样,与身边的流苏颇为相似,只是缺少了流苏那股子伶俐活泼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笑,也是极其安静的。
内敛羞涩的山里姑娘,这是沄淰见她的第一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