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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第二日卯时还未到就起了床。
将书房细细打理了一遍,当然,所有东西的位置,她是半分也没挪动。
百寿一夜未能安睡,听得动静隐隐便也起了身。
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无忧,他轻手蹑足的走了出去。
苏无忧才睡着不久,一时半会也不会差遣他。
出了房门,抬首一看,果然书房里亮起了灯火。
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前。
辛夷娇小的身影正忙碌着,一抬眼见得是他,便露出一个明亮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这姑娘……还能笑得出来?
百寿怔了怔,下一瞬,也露出一个笑容,颔了颔首。
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百寿笑过之后便转身。
回房路上,他心里暗忖: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歹心的啊……可一个一顿能吃三碗米饭的乡下姑娘怎么又能识字?
这一日,苏无忧未有再传唤辛夷。
百寿莫名觉得心里松快了些。
看着那道在庭院中擦洗打扫的欢快身影,看着她脸上的轻快笑容,百寿忽地觉得这个自他来后就一直死寂一片的院子似乎也添了几分生动鲜活。
这日晚间,苏无忧吩咐了百寿一件差事。
百寿听完呆楞。
苏无忧盯着他,“没听明白?”
百寿滞住迟疑:“黄连……这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太下作?太不仁义?……
这话他也不能说自家主子。
“黄连、砒霜,你随意备一样吧?”苏无忧扫他一眼:“要不,你去撬开她的嘴?”
让那丫头承认自己装的哑巴?这他哪儿有把握。百寿只能无言。
翌日晌午,辛夷干完了活,便去余叔那里用膳。
到了地头,余叔却让她去正房。
辛夷不明所以,可余叔说完就不理会她了。
走到门外,她偏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这两日自己有甚不对的地方。
想不出,也只能去了。
可到了正房一听苏无忧的吩咐,她却愣住了。
正房桌上摆着分量并不多却极精致的四菜一汤,苏无忧坐在一侧的轮椅上,离桌面两步远。
见她来了,苏无忧看她一眼:“这些是给你的,全吃了。”
叫她来就是让她吃饭?
辛夷只觉一头雾水,傻愣愣地望着目无表情的苏无忧,眸光全然不解。
“一滴汤都不许剩!”苏无忧轻声一字一顿:“剩一滴——日后你就莫要想吃半粒米!”
站在屋子另一端的百寿垂了眼。
辛夷再看了一眼那些饭菜,虽然加起来也不算少,可若是不吃米饭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她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了四碟菜,她开始喝汤。
一见辛夷开始喝汤,百寿就抬了眼。
苏无忧也冷冷看着。
辛夷觉着眼下这氛围实在怪异,即便是一向视吃饭为最大享受的她,此际也没了往日的享受感。
想不明白苏无忧这是闹得哪一出,不过反正她也不怕什么,便只想快些吃完交差走人。
一口将一碗汤喝完,又盛了一碗。
这些饭菜是按苏无忧的饭量,分量不多,一煲汤也只三碗。
辛夷很快就喝完,站起身来,将汤煲端起倒立,直到汤煲里再无汤水滴下,才端起碗,将最后几滴汤水也仰首喝了。
放下碗,她看向苏无忧,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又亮。
百寿已经震惊得说不话,这一回的震惊比前日在书房那一日还犹胜十倍!
那汤里可是足足的半斤黄连啊!
呆滞须臾,他看向苏无忧。
苏无忧面上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怪异表情,百寿忽地想笑。
这个辛夷……真是绝了!
察觉到百寿有些抽搐的面皮,苏无忧猛地回过神来。调整了下表情后,他深深地看了辛夷一眼,复垂眸:“下去吧。”
一说完,又看见辛夷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落在他的脖颈处,脸上的表情是要笑不笑的怪异。
“你笑什么?”苏无忧盯着她。
前两日没注意,这会儿站得近了,辛夷才看见他衣领边上露出了那个鲜艳的,大红包。
一下子便没能忍住,差点笑出声。
此际被苏无忧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赶紧憋住笑,做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摇了摇首。
苏无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垂了垂眼帘:“下去!”
辛夷看了一眼百寿的神情,心道,看百寿这样子,应该不是想毒死我……可无端端地让我来吃饭,他想干嘛?
想不通就算,又暗暗得意的看了一眼那玉色颈侧红艳艳刺眼的大红蚊子包,辛夷心情舒畅了几分,朝苏无忧行了一礼,假意恭敬的退了出去。
苏无忧陷入了深思。
汤里确确实实的半斤上等黄连,百寿备下,余叔亲手做的。
这两人不会领命不遵。
他本有十成十的把握让这个丫鬟现行。
半斤黄连熬成的三碗汤,纵然是他也忍不下的。
可这丫头竟能一声不吭喝完——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出缘由。
老二从哪儿捡了这么个怪丫头来?
看着确是不像有图谋却又处处透着古怪,还敢同他使倔劲儿!
可也正因为古怪处太多,反倒不似有歪心的。
这丫头到底怎么个来路?
“公子,您怎么看?”百寿走了过来压低声量:“半斤黄连,大寒着呢,人只怕未必受得住……”
这闹起肚子来,可不是小罪。何况,她是个姑娘家,黄连性大寒,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虽还是一头雾水,百寿也有些不忍。
苏无忧垂眸良久:“余叔怎么说?”
百寿道:“咱们不在的时候,余叔一直盯着。公子的屋子她一步都没靠近过,就这两日打扫书房。也是天不见亮就打扫干净了,完事儿就出去打扫院子,没再近过。也没出过院门没同外头通消息,整日都是个笑模样。余叔说这丫头干活儿利落,像是个做惯杂活儿的。就是没见过这般有气力的姑娘,余叔试探过,她也没习过内力。余叔说约莫是天生的吧。”
笑模样?
苏无忧忽地想起辛夷方才几分怪异的笑意,心头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老二是从怀江城回来的,进府时可有人看见这丫头?”
百寿摇了摇首:“说到这个也怪,我打听了下,说是确是多了个丫鬟。可我偷偷后来拿了银子给门房孙老七,他又说没注意是不是多了个人。不过府里头的人对咱们向来是两面三刀面儿情,究竟是不是也说不准。”停住须臾,他又低声道:“公子,我瞧着这姑娘不像是个有歹心的。这人是咱们主动要来的,这些年,二公子同咱们也井水河水不犯。那夜里的情形,这姑娘同那女人也不是一路的。我看这其中即便有古怪也未必同咱们有关。”
“井水河水不犯?他不过是没把我这个残废放在眼里罢了!他瞧不上我,我如今也没碍着他。同我为难,于他的好名声没好处——寒樱园的事儿,你当他真一点儿看不明白?那可是他亲娘,子不知母?笑话!老二……”说着,苏无忧低低一笑:“……他的心思深着呢!只不过与他无碍,他只装聋作哑就是了。我想不明白的是,老二一向装聋作哑作壁上观,那日里怎就冒头出来替那丫头说了话?”
这一说,百寿也疑惑:“要不我再打听打听?”
“不必了。”苏无忧沉吟片刻,眸光一闪道:“同余叔说一声,这几日就让那丫头去领食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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