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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阴,拐上偏僻的小路后,不知行了多久,两边的山势起伏越来大。车厢内,金嬷嬷脸上没有什么犹豫,笑着对年近五岁的小女孩道,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好呀?什么游戏?”
“嘘,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永远不说我是谁’。意思是,我们马上到的地方非常好玩,大家呢来自各地,可谁也不说自己的本来姓名。因为一说出来,就输了。”
“哦?那佛喜不能说自己是佛喜,叫什么名字呢?”
“你呀,以后就是喜儿吧。”金嬷嬷摸了一下佛喜的头,心里默默回味老夫人的话,“佛喜是你看着咽气的吧?假货永远是假货,能代替真正的佛喜么?她死了能替佛喜享受香火么?”
当然……不能了!
想到这,她眼神倏的变冷,干脆的放下相处出的那点微不足道感情,“别怪嬷嬷没有提醒你哦!不能说真名,那就是意味着,连夫人、老爷、少爷的名字也不能提。住在什么地方,吃过什么,还有,身边伺候的丫鬟名字,都不能说!因为大家都不是笨蛋,你一说,别人就猜到了。”
“哦,好,佛喜不说!”
“说错了吧?你不是佛喜,是喜儿!”
金嬷嬷一语双关的说完,又重复的说了两遍,这才牵着小女孩的手下了马车。这时她们已经到了村庄里,进了一家普通民宅内,早有拱卫司的人等候多时。
“交给你们了。务必将她额头的朱砂痣掩盖住。”
佛喜一点也不怕生,好奇的打量两个明显不似农妇的女子,回头朝金嬷嬷甜甜的笑着,“嬷嬷,她们是陪我们玩游戏的吗?”
“是啊。还有别人。等会儿她们先帮喜儿打扮一下,喜儿长得太好看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谁。所以要把你弄丑一点。”
“嘻嘻,喜儿知道啦,是就跟灯会大家都带面具一样!”
“是。”金嬷嬷退后两步,交给拱卫司的专业人士。
给一个五岁小女孩化妆易容,太简单不过。不出片刻后,就大功告成了。
金嬷嬷一看,差点吓一跳,只见佛喜额头的朱砂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白驳风。尤其是边缘部分,化得惟妙惟肖,当真和白驳风病人一样。令人不忍直视。
皮肤疾病果然是美丽的天敌。五官几乎没有变化,只不过一片肤色一变,就足以由极美变成极丑。
不过,金嬷嬷认真看了一眼,否决了,“换一个,不行!”
“什么,你怀疑我徐妙手的水平!哪里做得不好了?你今天不说个所以然来,休怪我不客气!”
金嬷嬷表情淡然,指着佛喜白驳风的边缘,“这里太不规则了。下次你还能做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么?”
“额……病患也可以有变化的么!”
“问题是,这种借口可以用几回?遇到有心人,察觉了怎么办?”
“……”自负易容水平的徐妙手哑口无言,嘀咕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她在拱卫司职位低下,并不知道金嬷嬷和佛喜真实身份。若不是有易容天赋,也不会被叫过来负责易容了。
应该说,这座村庄里的人都不算是真正的拱卫司人——想也知道,真正的人才都在外承担着重大责任,怎么会困在小小的村庄内,培养没什么基础的新人?
在金嬷嬷的反对下,徐妙手给佛喜做了一个最没有新意的造型,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女孩。恰好遮掩佛喜额头上的朱砂。为了更真实,其实也是徐妙手发泄小小的不满,她特意熬了一锅汤汁,给佛喜来个全身浴。
洗浴之后,佛喜一身白嫩的皮肤变得暗沉发黄。尤其是头发,渣渣的,毫无光泽。
“现在如何?一个黄毛丫头,满意了吧?”
金嬷嬷将佛喜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实在看不出破绽了,问,“万一下雨……”
“放心,这染料是我研究多年,别说下雨淋了,即使泡水泡个一天一夜,皮都泡皱了,也不会褪色。”
“啊,那还了得!她还要回去的!怎么能一直用这幅鬼样子见人!”
“哼!好也是你,歹也是你。”徐妙手冷冷的摆摆手,“就别操心了。我还有染料,可以洗掉。就可以恢复本色了!”
“那就好!”金嬷嬷松了一口气,道谢两声,带着大变模样的佛喜离开民居,顺着小路一直向前,一直走到一片山谷内,看到边界有界碑刻着“倦鸟入林”,到地点了。这儿是拱卫司最靠近京城的基础训练点。
拱卫司是齐国最机密的部门,不存在公开招考、提拔某官员当值的,这个机构所有的人员只有两种来源方式,要么,收养的弃婴、孤儿,要么是因家族内部就是拱卫司的人!
很显然,佛喜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定律。在不确定佛喜是不是好苗子的时候,陆皇后也不会下旨对底层办事人员说,“这是文府的千金,小心看管着,不能伤了一根毫毛。”是以,她的身份十分机密。
到山谷口,见到了守卫,核对了身份密令,证明这是可信渠道得来的“种子”。守卫挥手放佛喜进去。
临别时金嬷嬷蹲下,假装为佛喜衣领,低声道,“记住嬷嬷的话了么?永远不要说我是谁!”
“嘻嘻,喜儿知道了。”
佛喜的手心有点黏,不像她外表那么甜美可爱、无忧无虑。
她转身,一步一步踏上陌生的旅程。山谷口飘散出几缕烟雾,完全吞没了她的小小身影。
金嬷嬷看了一会儿,随即笑笑,意外自己刚刚看到假佛喜的身影,怎么会有一股“悲壮”的感觉?不管怎么说,假的就是假的。如果是佛喜死而复生,拼了一条性命不要,也不会让佛喜吃一丁点苦。
可……谁让她是假的呢?她想要活,想要以佛喜的身份生存下去,就得证明自己有价值!
回到文府,已经是天黑。金嬷嬷在灯下凝神静气的磨墨,下笔谨慎的写道,“陆千金身体不适,佛喜逗留宫中陪伴……皇后十分喜爱佛喜,称赞有加……”
……
而此刻的倦林谷内,十七个大小不一的受训“种子”,神色不一的盯着突然出现的佛喜。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这么丑,一声招呼不打,就放出来吓人了?”
“就是。干我们这行,最怕引人注意了。这丫头这么丑,别人一看就心里厌烦,哪能完成任务。喂,先说好,我不和她一组的!”
佛喜怯生生的看着众人,眼神一扫,就分清了人数、年龄、男女性别比例等基本因素。这是她颠沛流离后,无师自通的一向特长。
十七人,女六男十一,年龄在十岁以上的有九人,剩下的最小也有八岁左右。但看面部神情便知道,他们营养不良、所受教育不高,长期封闭没有父母亲人关爱,性格偏激者居多……大约可以用不良少年形容?
粗略的分析后,她的心一沉。
她不介意玩什么“游戏”,受些苦吃些亏都不要紧,但是最怕的就是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年龄不大、没有规矩,行事无所顾忌的半大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果然,她的“柔弱”计策没有生效。十多人中,没有一个人看她的眼神是善意的。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异物,一块应该剔除的腐肉。
今日天色已晚,负责教谕的马道人不知哪里喝酒去了。佛喜自知不受欢迎,战战兢兢的找了个墙角,准备窝一晚。至于有没有被子,会不会受凉,已经顾不得了。但愿金嬷嬷会及时来接她吧。
苦笑一声,她昏沉沉睡之前,这么想到。
月儿爬上树梢,倦林谷中静悄悄的。年龄最大的阿盟穿好了衣衫,身边站着几个年龄略小的,有人试图阻止,“没有必要吧?她这么小,根本熬不过老马的皮鞭。”
阿盟一瞪眼,“老马是什么人,当然不会把小丫头放在心上。可怕就怕当她是工具来折磨我们!他要是命令我们带上这个拖后腿的,你有信心通过测试?测试不过,我们所有人都得挨罚!不如釜底抽薪!”
“说的也是。怪就怪她爹娘把她生得太丑了,要是稍微好看点,就像甲组的玉珠,能陪马道人睡觉,我也不会排斥!”
“好吧。那我们动作快点。”
三人一人捆住了佛喜的手脚,一人往她口中塞了抹布,一人扛着她飞快奔到山谷一处低洼处。丢下人,三人就飞快的原路返回。
佛喜一直有感觉的,身世如此,在陌生环境中她怎么会睡得踏实。怕激怒三人,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她努力的假装自己人事不知。
等三人放下她走了,她才动了动手脚,吐掉了抹布,试图缓解手脚的约束。凄迷夜色中,小女孩一个人在地上爬着,爬着爬着,她忽然定住了。月亮适时从云层中露出容颜,倾洒出一片皎洁清辉。
光线不够明亮,但也足够了。那环形的物体,长着三角形的头,是蛇吧?
佛喜慢慢的挪动脑袋,看见身边卧着许多长长短短的蛇,它们……还在动。她身处的所在,就是蛇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