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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透着几分疏离，高大的身子在人行道上显得那样的遗世又孤独，才多久没有听到，我就已经感觉有些陌生。
我抬头朝他望去，夕阳碎碎的洒在他的身后，“如果一颗心死掉的话，还能长出新的么？”
我讶然开口，整颗心都像是已经停止了跳动，他逆着光，因此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看到前面那棵树了么？死掉了之后，就会被人砍掉，或者是用来做家具帮助人类，或者就直接丢到火堆里边当柴烧，你觉得，如果强行留着，他就会长出现新的生机，或者是长出新的枝叶么？”
我抿唇，自己站了起来，一个多月不见，顾云琛还是一样的英俊，就是眼圈多了一些黑眼圈，我靠近他，忍不住想替他将紧皱着的眉头抚平。
他一直看着我，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就皱得越发的厉害了。
“你在难过么？”
顾云琛抿唇，没有回答，但是眉宇间的褶皱却在我手指的作用下渐渐变得平坦。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捏住我的手，“不是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么？既然没有，既然曾经的过往都是欺骗，那么……现在又对着我流露出这种心疼的表情做什么？”
“……”
“顾倾城，你倒是说话啊，你这么对我，心中难道真的就一点点愧疚都没有么？”
“……”
顾云琛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像这样发飙，我还从未见到过，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但是他口中的每一个问题，我发现自己都无力回答。
“顾倾城，回答我，只要你告诉我，在你心中，你还是喜欢我的，还是在乎我的……那我一定……”
“一定什么？”
“一定会带你走。”
我勾唇，“刚才不是还说枯掉的树再也不能长出新的了么？怎么以前没有发现顾先生居然会是一个这么多变的人呢？”
“顾倾城，你何必这般诽谤我？你明明知道我刚才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努力克制着不让我自己去想你，念你，刚才见到之后，我甚至想要跟你直接擦肩而过，可是你为什么要追着车子跑？刚才为什么又要说这些让人误解的话？既然……既然都已经让我误解了，已经让我…暴露了我的想法，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直这么误解下去呢？倾城，不要残忍的将我推开，哪怕是一场梦，也陪我一起做完好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琛，脆弱得就像个孩子，果然啊，网友说的对，感情确实是一件不可触碰的东西，一旦触碰之后，就会彻底改变一个人，会毁掉一个人，也会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他的质问，他的咄咄逼人，都让我无力招架，我推开他突然抱住我的怀抱，但是他抱得那么那么紧，我只好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我问，“哪怕我曾经怀了别人的孩子，哪怕我爱着别人，你也一点也不在乎么？”
我看到顾云琛眼中的期待随着我动作渐渐变成失望，他似乎在纠结，但是纠结过后的回答，一点也没有犹豫，他说，“不……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只要你说你是爱我的，我就……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顾倾城，我真的好累，我受不了这种继续猜的继续孤独的日子了，倾城，你告诉我吧，告诉我你还是喜欢着我的，告诉我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只要是你的说，只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就信。啊，不，就算你没有苦衷，顾倾城，只要你还是爱着我的，我就都可以原谅，之前的一切，我们都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好么？就像那棵树，他是枯萎了没错，可是只要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种上新的，他一样能活不是么？”
“……哪怕让我的孩子叫你爸爸，你也觉得无关紧要么？”
顾云琛的表情显得很慌乱，他说，“对我来说重要的从来都只是你，要是……要是这个孩子也是对你重要的，那我……会试着去爱他，哪怕他不是我的、”
我勾唇，很想放声大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若是从一开始我就对顾云琛多一点信任的话，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
“来不及了顾云琛，那天你没有接我电话的时候，我的孩子……就没有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恨你了，你说你当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杨子华告诉我，当时你的手机不在自己身上，可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说那个手机就是我的专属，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绝对不离身。你说过的，只要是我想找你的时候，任何时候，你就一定都在，可是事实证明……我第一次找你，你就消失得彻底，顾云琛，既然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出现的话，那么现在……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的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我，还能信你什么呢？”
顾云琛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询问，“你……你流产了？还是在……那天早上。”
我弯腰将之前散落在地上的报纸都捡了起来，随即反手丢进了一侧的垃圾桶，“是啊，我现在没有孩子了，你也不需要做我孩子的爹了，你说的对，枯萎了的树就再也长不出新的。重新种上的终究也不是从前的那一颗，所以，我们之间，在那一天早上就彻底完蛋了。”
顾云琛面色骤变，他似乎怎么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会是真的，他猛地走了过来，再次拽住我的手臂，这一次的力道，明显比上次更加的重了。
“顾倾城，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漠呢，刚刚看到的时候，我直觉你是爱着我的，对不对？”
我抿唇，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你说啊，你是不是爱我的？”
身子被他强行拉了过来，他逼迫我于他对视，“顾倾城，你是不是喜欢过我。说啊，说你还喜欢我啊。”
我本就一心想要摆脱他，我觉得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黑色陷阱，而眼前这个我唯一爱着的人，我不想将他牵扯其中，可是面对他这么期待的眼神，谎话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另外一辆熟悉的车子由远及近，随即，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从上边下来的人，让我浑身颤抖。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立刻甩掉顾云琛的手，我说……“当然爱。”
听到这话，顾云琛面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惊喜，然而我并不给他可以惊喜的时间，我说，“我当然爱过你，不过是在曾经，或许是在你对我太过于温柔我将你当成是璟年替身的时候，偶尔对你动过恻隐之心，但是……就算是替身，我也只是曾经……爱过你而已。”
话音刚落，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我从未想过顾云琛会对我动手，但是当真的这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放心了许多。
男人的力道真的好大，失控的时候更是不可估量，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重重的砸在身后的垃圾桶上，我扶着上边，各种馊味不断的从垃圾桶里边传出，但是我的眼睛却是钉在我刚刚丢掉的报纸上边爸妈的脸上的。
心中一阵冷然，之前下定的决心就更加的坚定了起来。
我捂住脸颊，恶狠狠的瞪着顾云琛。不说话，却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顾云琛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复杂，之后，竟慢慢的颤抖起来。
管家之前跟我说过，顾云琛是那种教养很好的孩子，他也从来都不会当面拆穿别人的谎言，从小就温文尔雅十分的懂礼貌，更加不会动手打女人。
他甚至一次看到街头有男人打了女子之后，亲自教训了那个男人之后，还说那个男的不是男人这样的话，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打女人这件事情是多么的深痛恶绝，却没想到他的底线，他的第一次，都被我破坏了。
顾云琛，像你那么沉稳的男子，想要逼你发泄出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呢，可是我做到了。
这下好了，你打了我之后，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了吧，最起码不必每天活在失去我的痛苦中了吧？
我这样的坏女人，哪里值得你这样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爱着？
我知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也知道你一旦爱了之后就比任何人都要深沉和隐忍，可是顾云琛，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再见。
“倾城，对不起，我……”
或许连顾云琛都不知道他自己居然会变得这么失控，他表情慌张，伸手想过来重新拉我。
“好了。”我摆手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我看到夏璟年已经靠近了。“反正你打过我两次了，每一次都让我刻骨铭心的记着。顾云琛，我顾倾城的仇人不多，但是你，会是我的第一个。顾云琛，若是之前我对你还有一点愧疚的话，现在，就只剩下恨了。”
“才多久没有看着你，就就跑出来自己受委屈了？倾城，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夏璟年十分自然的朝我靠近，之后伸手揽住了我的腰，顾云琛的那句道歉彻底被逼了回去，“顾先生似乎对我的女人很有成见呢，上次打的嘴角青紫，这次……”他捏着我的嘴唇跟他对视。“这一次……似乎并不比上次差。”
他的动作十分粗鲁。因此顾云琛微微皱眉，他将双手插进了裤兜，“怎么，需要我向有关部分举报你的犯罪行为么？我那里可是有一套十分完整的作案视频呢。”
夏璟年并未将我放开，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手指穿过我的脖颈又挂到前边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闻言，他伸手指了一下我。“顾先生可别忘了，这次作案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顾倾城一个人，呐，我是不反对了，你要是想报警的话，请随时，我欢迎。”
明明厌恶死了他，却在他出现之后只能强迫自己的视线全部追随着他。
他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我需要很吃力才能彻底将他扶着站好。
“顾倾城刚刚流产，你这么做，她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刻意转移话题，或许只是不想真的举报我，也或许是因为夏璟年的动作在他看来有些过分了，可是夏璟年不以为意，他扯唇，笑得十分犯贱，“怎么，心疼了？要是心疼就带回去啊、”这么说完，他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也要问问顾倾城到底愿不愿意跟你走。”
我知道之前我跟顾云琛之间的对话他肯定都听到了的，此刻这么说，无非只是想在顾云琛心中上插把刀子撒把盐罢了。
我立刻开口。“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就乐意跟着璟年，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就是喜欢他。”
顾云琛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他说，“顾倾城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耻呢？”
我冷笑，“从第一天在曼夜城认识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顾倾城是无耻的。欺骗你，跟你上床，得到你的信任，骗了你的爱，还将你的一笔财产带走，现在……还将你对我的爱随意踩踏，每一样，不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么？可顾先生似乎怎么都学不会不信任我呢。”
看着我恨不得在大街上就将自己的身子往夏璟年的身子上靠去，他愤怒，“你何必非要这么犯贱的活着。”
“顾先生的意思是，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是犯贱？那这样的话，你一直对我纠缠不清也是犯贱的一种形式了？”
顾云琛脸色骤变，“你……”
他抿唇，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就停了一辆车。车窗摇下，安然就这么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看到这张跟自己有七分像的脸，我心中十分的纠结，“顾哥哥，我们还不回家么？你让我在那边等你，可是瞪了好久也不回来，我只好过来了。”
安然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娇滴滴的，甚至更甚从前，我勾唇浅笑，“顾先生，你的金屋藏娇叫你了呢？我要是你啊，一定会立刻转身奔向她的温柔乡的。”
听到我的声音，安然立刻就十分紧觉的看着我，她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跟顾哥哥说话？”
我放开夏璟年朝她走去，一点一点朝她靠近，我知道她的双腿还不能行动，于是……
我靠近她的车窗，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有些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安然，你说……若是我现在就告诉顾云琛你是假的话，等待你的，又会是什么呢？”
闻言，安然面色骤变，她瞪大眼睛，十分惊恐的望着我，“顾哥哥……顾哥哥，我们快走，快走，快点离开这个坏女人好么？”
像。实在是太像了。
跟我小时候的脾气性格真是太像了，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可是看着她，我就无比讨厌曾经的自己居然被家人宠成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屁孩。
“你对她说了什么？”
果然，时过情迁，安然始终都是顾云琛心中的一根软刺，拔掉会觉得疼，不拔掉的话，同样很疼。
可是他这样，我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说一些只有我们之间才能听得懂的悄悄话，怎么，顾先生觉得心疼了？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跟我说只要我愿意的话立刻就能带我走这样的话么？那我这个坏女人跟你走的话，你的安然要放在哪里？顾先生难道是想坐拥齐人之福么？”
顾云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他说，“顾倾城，难道在你心中，分开之后连一句合适的话都不能说了么？爱着的时候，甜言蜜语，不爱的时候，就用世间最伤人的话来调侃对方，看着别人痛苦，你真的就会觉得很开心么？”
我揉了一下眉心，抬手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顾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我们之间既然从未有过相互的爱情，又怎能将之前说的话都当真呢？”
“顾哥哥，我害怕，我们回去好不好？”安然看我的眼神无比闪躲，我不知道她的目光到底有没有盯着夏璟年，我也不知道夏璟年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反应，但就在夏璟年出现后不久安然就出现，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那么，夏璟年跟安然之间，真的有关系么？
若安然是夏璟年安排的……她又是怎么知道我跟顾云琛之间的那些小秘密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测试一下，刚才的话也只有我跟安然两个人能听到，但若是夏璟年事后知道了的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只是我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哟，顾先生还不走啊，可别让你的小美人等急了。”
在我的印象中，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一个月前，顾云琛在我心中的形象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像最近这样总是被我刺激得暴躁的样子简直是从未出现过的，可是顾云琛，不管怎么说，能发泄出来就是好的吧？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变得跟我一样，喜怒哀乐都没有真的太可怕了。
叶子说的对，一个人要是连情绪都没有了的话，就再不是正常人了。
“顾哥哥，我们离开好不好？”
安然不能行走，他坐在后车厢，伸手透过玻璃窗小心翼翼的拉着顾云琛的衣角，娇弱的样子像极了小白兔。
多可爱的动物啊，可是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喜欢白兔了。
“好，离开。”他说，“顾倾城，既然你觉得我的出现对你来说是一种累赘的话，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中，你说的对，我何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贱呢？我真是疯了才会主动送上来拿自己的尊严来给你任意践踏。顾倾城，你好自为之。”
这么说完，顾云琛真的就上车走了，车子就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如我们之间的感情，大风吹过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吧。
“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呢？毕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
身上披了一件外衣，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我有些不适应，更加不适应的，是眼前这人不断变换的性格和脾气。
“爸爸不是说了么。对于顾云琛这种人，我要做的就是忘记，之前不也是爸爸一直鼓励我站起来面对新生活的么？”
“也是。”夏璟年笑笑，“那倾城今天出来做什么呢？”
我摇头，任由他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在脑后，“在家里时间太久了，总想着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担心自己一直待在家里不跟外人接触会变成一个废人，所以……”
说到这里，我快速转移话题，神情变得有些紧张，“爸爸不希望我出来么？”
“怎么会？只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个人陪着，你也知道的，这个世界多的就是不太平，要是你出点什么事儿或者是遇到什么让你心烦的人的话，有人在你身边相互有点照应也是好的。”
我点头，“爸爸说的对，那下次我出来的时候一定带人就是了。”
夏璟年将手收回，我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扫过垃圾桶，随即便主动挽着他的手拉着他离开，并且快速转移话题，“叶子回来了么？”
我不知道叶子在夏璟年心中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但是我懂得一定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夏璟年突然就停下脚步，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倾城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么？”
“不。”夏璟年眯眼，似笑非笑，“只是好奇倾城怎么突然就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还有，刚才你捡起来丢掉现在又拉着我离开不让我看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闻言，我心猛然漏了一拍，看着他将我挽着的手收回，只好快速解释，“人长大了之后，总该要变得懂事一些，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发现这事间最应该珍惜的东西就只有亲情了，爸爸对我有养育之恩，恩重于山，我对爸爸的事情多关心一点不是应该的么？”
看着他不说话，我又接着说道，“刚才的不过是用来包裹烤红薯的旧报纸罢了，想着总归是自己弄掉的东西，不捡起来丢掉显得很没有礼貌，爸爸要是不信，我过去捡起来让您检查检查？又或者，您亲自过去看？”
夏璟年挑眉，然后在我的视线中，迈开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