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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某市,南部经济导刊的总部所在地。
记者石菲菲把车停在路边划出的停车位上,优雅地拎着小包下了车,轻轻一按遥控器,锁上了车门。她正待向前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条汉子,其中一人拦在她的面前,低声问道:“你是石菲菲?”
“是啊,你是谁?”石菲菲下意识地回答道。她倒没什么紧张的,光天化日之下,在南导门口,还有人敢对她造次不成?
“京城警察。”对方亮出一个证件,然后用手一指旁边的一辆轿车,说道:“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造谣诬陷国家重点企业,并因此而引发了某地级市的群体事件,现对你进行刑事拘留,有关事项会在24小时之内通知你的家人,现在,请你跟我们走吧。”
“什么?造谣诬陷,你们凭什么这样说?”石菲菲像被踩着尾巴一样尖叫起来。
“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请你配合。”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攥住了石菲菲的一只胳膊。紧接着,石菲菲就感觉到手腕子上被套上了一个冰冷的物件。
“救命啊!”石菲菲大声地喊了起来。两名警察却是训练有素,二话不说便把她拽进了旁边的轿车里。然后一个人去开车,另一个人则坐到石菲菲的身边,控制住了她的行动。
汽车发动起来了,旁边听到动静的几名南导职工也向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停车。开车的那名警察从座位旁边拿过一个警笛,按在车顶上,警笛便咿哇咿哇地响了起来。他开着车从那几名南导职工身边驶过,同时向他们扬了一下手里的证件。
“是警察!”
几个人原打算上前拦住那轿车,但看到证件便停住了。等到轿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来,他们才回过味来,但哪里还追得上。
“快,快去向总编汇报,石菲菲被抓走了!”
众人没命地往报社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不一会就让全报社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太嚣张了!”
主编许国唯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震得桌上的物件稀里哗啦地乱响。在得到石菲菲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询问当地警方。当地警方称这个案子并不是他们接的,而是来自于京城的同行直接抓了人,而且迅速离开了本地。由于对方带着协查公函,当地警方也不便拦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他们为什么抓人?”许国唯在电话里问道。
“应当是会安那边的事情。”警方的人显然知道得更多,对许国唯说:“据说是一个国家机关报了案,还提供了完整的证据。省厅那边的领导已经看过证据了,指示我们全力配合京城警方的工作,不得阻挠,所以……”
“完整的证据?这能有什么证据?”许国唯有些懵。记者写稿子,不就是三分事实加七分脑补,脑补的那些都是无法查证的。比如说现场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村民说了什么,你上哪查去?人家都说了不愿意透露姓名,所以记者也没有记录他的姓名。人海茫茫,我再也找不到这位村民了,你说怎么办?
这种没有实锤的事情,对方当然是可以质疑的,但自己这边也有道理可说。双方掰扯的结果,一定是越描越黑,最后对方往往会因为扛不住舆论压力而自动放弃。
与被曝光对象上门掰扯不同,警察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尤其是据说对方还向省厅领导出示了这些证据,这就有些奇怪了。
打完电话之后,许国唯召集了报社的其他高管和中层干部,商议石菲菲被抓一事。有几名中层干部当即表示必须要坚决地进行反击,作为报纸,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话语权,他们建议空出一个整版,只印上三个字:请放人,再加上一个巨大感叹号。只要把受众的情绪煽动起来,对方就要投鼠忌器了。
“许总,快看!”
小秘书在旁边喊了起来,许国唯探头看去,只见在小秘书的笔记本电脑上已经打开了一个网页,赫然正是对石菲菲造谣诬陷一案的全面介绍。这是一篇图文并茂的长文,其中截取了石菲菲采写的那篇报道《极限基地还是极毒基地》中的段落,并逐行逐句地进行了批驳。石菲菲在报道中用了许多带有悬念的说法,比如“面对记者的质问,基地负责人顾左右而言他”,还有她灵机一动写的那句“一位未透露姓名的基地官员对记者们做出了恐怖的威胁”。这篇辟谣长文指出,所有这些说法都是石菲菲编出来的,因为那天记者考察极限基地生产区的全过程,基地方面都进行了录像,而这录像的视频资料,就附在这篇辟谣文的最后。
“哥把2个多小时的视频都看完了,那个姓石的完全就是在撒谎!”
“什么讳莫如深,人家明明正面回答了你的问题好不好,你当时还表示认可了,转身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早就知道记者没节操,可我还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没节操!”
“拉倒吧,南导这份报纸还有什么节操!”
在文章的后面,众人看到了一长串的网友评论,几乎是清一色地谴责石菲菲造谣的恶行,捎带着把南导也拎出来损了一通。更有会安的网民上来介绍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在会安引起的骚乱,结果收获了一堆鄙夷和幸灾乐祸。
“这是一段完整的视频,一秒钟都没有剪裁掉。”
一名中层干部把视频下载下来,快速地拉了一遍,轻声地向许国唯报告道。
“石菲菲被人阴了!”许国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没听说过接待记者采访还会全程录像的,从大家快速浏览的几个片断来看,基地方面的解说人员说话非常严谨,每一句话都要询问记者们是否听懂了,是否认同,这其实就是在保留证据了,可笑石菲菲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整个采访过程来看,极限基地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破绽,这是记者们当面承认了的。石菲菲出来之后颠倒黑白,说了很多并不存在的事情,人家现在把视频全部公布出来,再附上石菲菲的报道,两相对比,说石菲菲造谣诬陷,的确是证据确凿的。
照理来说,基地方面既然掌握了这样有力的证据,在南导的报道出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可以上门来理论的。但他们却按兵不动,等着会安那边因为这篇文章而闹出了群体事件。这样一来,石菲菲的罪行就坐实了,人家怎么判都有理。要知道,媒体造谣本身是无所谓的,大不了罚酒三杯,还能偷偷把白酒换成啤酒。但造谣导致群体事件,这就是别的性质了,上升到国家安全层面都不为过,搁在几十年前,这都够枪毙十分钟的了。
看到这么严谨的证据,大家的气焰立马就消了,原来主张在报纸上示威的那几位,也赶紧装成了鹌鹑,缩着头不敢吭声了。记者的确是无冕之王,但无冕之王也是受法律管辖的,人家精心设了套,搜集到了证据,又有国家机关作为靠山,南导想用舆论压力把石菲菲救出来,纯粹就是妄想了,弄不好连许国唯自己都要惹上麻烦。
网上的证据披露还只是开始,第二天中视的一款新闻节目里,便出现了石菲菲身穿看守所囚服,对着镜头梨花带雨的场景。
“我错了,我违背了新闻人的职业良知,炮制了假新闻,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重大的损失……”石菲菲哭哭啼啼地说。
“你承认你所发表的是假新闻了?”记者一脸严肃地问道。
“是的,我写的全部都是假新闻。其实极限制造基地的环保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我们很多记者都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整洁的厂区,我完全是昧着良心在造谣。”
“那么,你是出于什么动机去炮制这篇假新闻的呢?”
“我是受人指使的。是兰苑地产公司的公关部经理高巍和我联系,说兰苑地产看中了极限制造基地的那片土地,想用社会舆论把基地逼走。他还给了我2000块钱的车马费,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更多的好处。”石菲菲撂得干净利落。
“那么,只有你一个人接受了兰苑地产公司的贿赂吗?”
“不是的,和我一起去采访的那些媒体都是兰苑地产公司邀请的,每一家都收了车马费。还有,一开始他们不敢报道,后来看到南导发出了报道之后,高经理又找了他们一次,给他们都加了钱,然后这些媒体就跟进报道了……”
“咣当!”
“扑通!”
不知多少家媒体的办公室里响起了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那些收了钱发稿子的记者全都口吐白沫一头栽倒了。
姐姐,你好歹有点骨气行不行?这老虎凳、辣椒水都没给你用上,你就把我们都给揭发出来了,以后还让不让人愉快地收车马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