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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支持正版哦, 谢谢~~  凤楼自小到大, 因为淘气被打骂也就罢了,还要时常被拿来与兄长们比较,心里早就腻味透了,加上老岳的这一口唾沫, 就再也忍不得了, 瞧这情形,横竖一顿打是逃不脱的, 因嬉皮笑脸道:“当我稀罕么?前年他认了王阁老的八姨娘做义母, 去年王阁老坏了事,又赶着投到李中堂的门下, 和李中堂门下的奴才称兄道弟。这样的官, 我却不稀罕。”

    “你!你!你!”温老爷手指点了他几下, 忽地顿住,只觉得眼冒金星,往前便是一栽,早已躲进内间的姨娘急急出来扶住,一个为他抚心口;一个慌里慌张地叫人去请大夫, 又倒了热茶往他口中灌。

    老岳劝凤楼道:“五爷少说几句罢!”又去搀住温老爷的臂膀,口中劝道道,“老爷早些安置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至于五爷抢人打人这事儿, 在老奴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派人送去银钱好生安抚,银子多多的给他,叫他再张罗一门亲事便是……五爷自小便淘气,老爷还不知道他?若是为了这些许小事气坏了——”

    温老爷顺了一口气,冷笑说:“给我打!给我把这孽障打死!”

    老岳劝:“老爷也要想一想老太太才是……”

    温老爷竖眉冷目:“将他打死了,我自会去老太太那里请罪,你只管给我打!”

    老岳搓着手,还要再说几句软话替跪在眼前的凤楼描补描补,温老爷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当即冷笑道:“我晓得,你把你儿子塞到他跟前去当差,你也就一心一意地为你那儿子铺起路来了,只是我劝你莫要看走了眼!他连我这个父亲都没放在眼里,未必就晓得感激你父子两个!”

    老岳唬得扑通一跪,口中辩称:“老爷言重了,老奴不敢当!”再一招手,唤来门外候着的几个家丁。这些人都是打人打熟了的,也不用教,三下五除二,就把凤楼紧紧绑好按倒在地,拎了板子来往他身上招呼。

    打了几下,老岳悄悄给这些人使眼色,谁料今天温老爷的老眼格外灵光,恰巧就瞧见了,心下更是生气,大喝一声“滚开”,抢了板子亲自来打。

    凤楼咬紧牙关,就是不吭一声,温老爷气极,一根板子上下翻飞,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他板子一下比一下重,不过一会儿工夫,凤楼身上的几重衣衫俱被血水浸透。他今天偏咬紧牙关,既不求饶,也不呻-吟示弱。

    温老爷见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混账嘴脸,心中愈发来气,板子竟打得脱手,也不要人帮,自己捡起来,趁喘气的当儿,吩咐下面的人道:“把他小灯镇抢来的那女孩儿给人家送还回去!”又骂,“我温言醒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荒淫无耻、穷凶极恶的儿子来!”

    凤楼已然半晕,闻言从地上慢慢抬头,勉力跪直身子,伏在父亲脚下,恭敬道:“……只恐为时已晚,儿子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是再送还回去,儿子的颜面何存?便是她,将来又如何立足做人?”喘了一喘,又冷笑,“父亲送儿子这八字考语……可见心是偏得太过了,儿子断不敢受。”

    温老爷双目圆睁,不发一言,举起板子接着再打。老岳眼见着要闹出人命,也不怕吃挂落了,上前死死抱住温老爷的老腰,苦劝道:“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伤难养!早些年时常与咱们府有走动的孙家的事情,老爷不是也听说过的?那一年,孙家少爷为了和外地来的富绅争抢那间什么馆儿里的兔儿爷,失手打伤了人。回家后被孙家老爷一顿毒打,后来冒了一场风寒,就此一命呜呼了!这几年那孙老爷不是想儿子都想得半疯了?老爷呀,你听老奴一句劝!若失手打死了五爷,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禁得起?!”

    苦劝了半日,见温老爷手上缓了一缓,似乎有所松动,忙又吩咐诸人:“快把五爷扶回去!”

    温老爷把手中的棍棒一丢,长叹一声,落下两行老泪:“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我总有一日要死在这孽障手中!”

    岳鸣等一众小厮早已聚在门口候着,见凤楼被架出去,个个唬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住,又忙着叫人去请大夫来。忙乱间,小厮水生问:“五爷今晚去哪里?”

    凤楼咬牙哼哼道:“你娘的,这也要问!今天是爷的大好日子,自然是去新房!”

    水生忙应了一个是,转眼看见岳鸣在幸灾乐祸地暗自撇嘴,眼珠子转了一转,嗤地就笑了一声出来,凤楼不悦,斜眼睨他,要不是浑身伤痛,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水生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笑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凤楼呻-吟着,有气无力地喝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水生便说道:“我觉着岳鸣的名字甚是有趣,和咱们三姨娘的闺名……”觑了觑凤楼的脸色,缩着脖子笑说,“一个月唤,一个岳鸣,听上去,竟像是……像是一家子人似的……”他本来想说像是一对儿似的,眼珠子又转了一转,改口说成像是一家子人。

    果然,这话未说完,凤楼便已勃然发作,断喝道:“扯你娘的淡!她的名字岂是你能挂在嘴上的!”把水生喝骂的哑口无言后,转而吩咐岳鸣道,“你明天起把名字改了。”

    岳鸣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那感情好,求五爷给我改个姓名,要是能让我做五爷的干儿子,从此改姓温,那就更好了。”

    凤楼倒笑了,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名字不必改了,鸣字挺好。至于姓氏,鸡或鸟你任选一个。”

    岳鸣目瞪口呆,水生掩嘴吃吃偷笑,转眼被凤楼又喝了一声:“你娘的笑什么笑!给我滚蛋!”

    月唤在新房内枯坐许久,歪在新床的锦被上打起了瞌睡,因为今天累得很了,竟然打起了呼噜。几个丫鬟婆子看她竟然还能睡得着,不由得小声偷笑。本来因为是抢回来的人,起初还担心她会咬舌上吊以头撞墙,又怕她哭喊咒骂满地打滚,谁料竟是这么个满不在乎的模样。

    半响,猜测五爷差不多也快要回来了,便上前去将她唤醒,连倒了几杯淡茶给她。茶喝下肚,精神来了,心神也定下来了,肚子却饿得不行。茶喝得越多,肚子越是饿得厉害,实在受不了,就伸头看桌案上有无吃食。

    桌上有酒有茶,也有四色精致点心,点心皮都染成了红色,看着喜庆,却令人倒胃口。从早到晚,只吃了六只汤圆,肚子早就饿瘪了,要是能吃上几口热食就好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看她伸着脑袋四处看,又听得她肚子里的咕咕声,便晓得她必是肚饿了,因问:“姨娘可要用些点心垫垫?”看看外头的天色,嘀咕道,“那帮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五爷回来。”

    月唤郑重向那婆子说道:“我有名字,叫做月唤。你唤我名字,不要叫我姨娘。”

    那婆子好笑:“姨娘既已嫁给了咱们五爷,便要以婆家的规矩来称呼了;再则,咱们伺候人的,哪里能够唤主人家的名字?叫人听见了,岂不要笑咱们家没有规矩?”到桌案上挑了一盘点心,捧过来道,“姨娘要不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月唤固执地摇头,说道:“我有名字,叫月唤。你不唤我名字,我便不睬你。”

    那婆子拿她无法,也因为年纪大了,在温家颇有些体面,便笑道:“晓得了,三……月,新娘子……”看她皱眉,忙又改口,“月唤,来,先用些点心。”

    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眼又摇头道:“我心里难过得很,不想吃这些又甜又干的东西,可有热饭菜?”

    婆子和身旁的丫环对视了一眼:这月唤姨娘倒有趣,非但不哭天喊地,竟然还有心情吃喝,可见是个心大的。

    丫环道:“今天咱们这里乱糟糟的,现做是来不及了,外院正在摆酒席,锅灶支了好几口,热饭菜必定有的,我去外头挑一些精细的端回来便是。”

    婆子叮嘱道:“你快去快回。”

    另一个小丫环插口道:“李大娘的屋子里不是用小火炉焖着一锅红焖凤爪么,来去也就几步路,岂不比去外院要更便宜?”

    李大娘便笑道:“你个狗鼻子,连我焖的什么都能闻出来。我这两天上火牙疼,大锅饭我吃不大动,只得自己开小灶,正好又馋鸡爪子了,就叫儿媳妇给红焖了一锅。”回头吩咐那要出门的丫环,“静好,你跟倩惜去我屋子里,跟我家老三媳妇儿说,就说我说的,把那一锅红焖凤爪和鸭肫粥端来给咱们……咱们新娘子吃。”

    新娘子饿了一天,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钟家奶奶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次,以此来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是英明无比的。钟妈妈听了很多次,心想给七月找了那样好的一家人家,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于是心里就渐渐地原谅了自己,觉得当初把女儿送人是正确的,而至于五月当时的那些小别扭,可忽略不计。

    又过了两年,外公病重逝世,五月随着大人跪在外公的灵位前,眼睛却滴溜溜地在人群里寻找七月的身影,恐怕七月看见弟弟黏在自己身边会吃醋,弟弟一旦靠近她,她就赶紧摆手赶人:“一边去,一边去。”

    然而,那个舅舅只露了个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会出现的。其实想一想也就知道了,为了避免养女和亲生父母藕断丝连,人家哪怕断六亲也是不愿意让养女再看见钟家人的。

    时隔许多年后,没想到七月竟然也来了上海。养父母把她看得再紧,再是如何防着她与生父母见面,但成年后却不得不放她出去闯荡,而这么巧,她也来了上海,叫五月怎么能够不欣喜若狂。

    明明答应她生日那天不露面的,但到了下一周,五月还是请了半天假,辗转乘车去久美子推荐的一家名为红宝石的蛋糕房买了一只蛋糕,再换乘了两辆公交车去找七月。七月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禁愕然:“你怎么……不是说了请你不要再来了吗?蛋糕你带走。我们店就有蛋糕卖,谁要你的。”说完就要来推她的蛋糕。

    五月忙把蛋糕藏在身后,陪着笑脸:“我来喝咖啡不行?”径直进去挑了个空位子坐下,把蛋糕盒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七月把菜单往她面前一甩,不无刻意地问:“钟小姐要些什么?”

    五月对于咖啡一窍不通,只能装模作样地看菜单,从头看到尾,好像只有一种美式咖啡最便宜,就指着图片说:“我要一杯这个。”

    七月忍不住说道:“这个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五月本来意不在咖啡,闻言就无所谓地说:“不要紧。”

    七月又没好气地凶她:“跟你说了这是黑咖啡,苦的!你听不懂吗?你不是最怕这些苦的东西吗!”

    五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说:“你不要凶我,我又不懂喽。要不你帮我点一杯吧,要甜一点的。”

    七月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五月两手托腮,想等一会儿怎样才能说服七月收下蛋糕,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收下即可。

    邻桌已有了两个客人,看样子像是一对母女,因为母亲说话嗓门大了点,五月无聊,就转头去悄悄打量人家。母亲脖子上戴着一条颜色鲜艳的真丝丝巾,紧身皮裤,雪纺上衣,额头上架着一副金边墨镜,此刻正指着七月的背影教训女儿:“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学习,将来就要像这些服务员一样出来端盘子洗碗。你愿意做这样又脏又累活儿、从事这样低人一等的职业吗?”

    咖啡馆这个时候没有几个客人,说话的中年妇女嗓门又大,这些话一出口,店员们无不侧目而视,五月也是哭笑不得。这本不关她的事,但是七月她必须要维护,于是脑子里酝酿着怎么样回嘴才能不伤和气、又能让那中年妇女认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时,七月早已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爆发了,她把托盘往吧台上一丢,涨红着脸过来和客人开吵了:“阿姨,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服务员怎么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一双手吃饭,我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麻烦你说话注意点,哪来的优越感!”她从小就是火爆性子,吵架时能不骂脏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五月满脸崇拜地看着七月。她性格温顺如小绵羊,平常一点脾气也没有,和人家吵架时,满肚子都是反驳的话语,却又组织不成通顺的句子,只能事后躺在床上生自己的闷气。今天自然也是,酝酿了好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气势:“阿姨,您说话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不懂得尊重别人,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