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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等了一会儿, 泽居晋静静睡着, 没出声, 自然也没动。五月说:“哦, 原来你想听, 是不是?不过这书是竖版的,我有时会看错行,念得慢, 你将就着听好了。”把书翻到第一页,清了清嗓子,从普罗旺斯的一月份开始念起, “……这一年的记忆是由一顿午餐开始的。以往的新年前夜对我们来说,总是意味着过度并且千篇一律式的应酬。那些无法推辞的酒宴,以及午夜时分人们相互间公式般的敬酒和祝福,对我们来说, 可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体验……”
认认真真地念了三四页,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合上书页, 出神说道:“唉,我是因为工作才会呆在上海, 将来年纪大了,也想到那种空气新鲜、能看得出四季变化的乡下地方去生活。每天看看日出日落, 夏夜看看星, 冬季看看雪……不过普罗旺斯那种地方太奢侈了, 我就崇明岛那种程度的乡下就够了, 要不我请王主席给我介绍个崇明男朋友好了。”
在病房内对着泽居晋独自唠唠叨叨了好半天,护工阿姨还是没回来。她住了嘴,左右看看,把椅子再往前拉拉,捉过泽居晋的一只手,把他的手掌紧紧握在手中,凑到他耳朵边上轻声呼唤:“泽居桑,泽居桑,老板,老板,醒一醒,醒一醒,天亮啦——”
泽居晋没有反应,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嘴巴往他耳朵那里又贴近几分,声音稍稍抬高:“哎,泽居晋,泽居晋,泽居,泽居,醒醒啦,都睡了这么久啦。今年才刚刚开始,一年的年休都被你给用光啦,再不醒来,马上要扣工资啦——”
泽居晋始终不醒来,她去喝口水,回来再接着在他耳朵边上碎碎念:“喂喂,泽居晋,泽居晋,阿晋,阿晋。你听得见吗?你还好吗?我是五月,我很好——”念叨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些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歪着头想了一想,于是就想起了《情书》这部电影来。
这部电影的结尾,女藤井树躺在病床上,喃喃说,你好吗,你好吗。另个女主角,博子站在山巅,对着葬身于远处雪山的未婚夫男藤井树呼喊:你好吗?我很好——
这部电影,她看一次哭一次,连想一想都会伤感,这下好了,伤心死了,话再也说不出,坐在病床前,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流到脸颊上的眼泪,就用泽居晋的手背给蹭掉了。
可能是她心理作用,正哭着,一个抬头,突然发现沉睡中的泽居晋的眉头似乎舒展开来,登时一惊,心想,咦,这么神奇?受到鼓舞,一下子来了劲,擦了把眼泪,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再去呼唤泽居晋:“喂喂,花小姐想你啦,它很好,我把它送到你女朋友家里去啦,不用担心它。你家保洁阿姨也想你啦,快点醒来啦。”
一边喊,一边仔细观察着泽居晋的表情,没看出明显变化,并不气馁,接着和他说话:“哎,你是谁,你可是泽居晋,那样讨人喜欢的泽居晋怎么可以被一场小小的车祸打败?所以,拜托你快点醒来,快点站起来啦!泽居晋,泽居晋——”
护工阿姨喝好水,现身病房,见这新来的助理兼翻译正趴在病人耳朵边上跟念咒一样地叫着病人名字,又是奇怪,又是好笑,问道:“小姑娘,你在干吗?”
五月身体一僵,像是做了坏事一样,脸“腾”地红了,一把甩开泽居晋的手,不敢去看阿姨的眼睛,嘴里小声说:“那个,不是经常有新闻说,如果每天坚持对着陷入昏迷的人说话,喊他的名字,就会有奇迹发生,就能够把人唤醒吗。”恐怕人家不信,招手说,“不信你来看,我刚刚看见他的表情都变了呢。”
护工阿姨说:“啊哟,人家从IcU出来后没多久就醒了,否则医生怎么会批准他转病房?”
她不信:“怎么可能,要是他醒了,我怎么会没听说?刚刚喊他好久,对着他说了半天的话都没醒。你骗我干什么啊,不要瞎说,会害我得心脏病的。”
“要么是你没听清,要么是人家忘记了告诉你。不信你自己看呀,我骗你干什么啦。”
“誒?”她大脑一时理解不了阿姨这句话的确切意思,跟傻了似的,背对着病床怔了很久,直到听见身后泽居晋的声音传来:“sa酱。”
她缓缓回过头,对上了泽居晋明明蕴含无限情绪却又沉静如水的一双眸子。
泽居晋紧抿双唇,静静地与她对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sa酱,好久不见。”见她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似的,终于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笑了一笑,“不过,好像还是地道笨蛋一只。”语气略带嫌弃。
“嗷——”她抱头尖叫一声,飞快抓起包,推开护工阿姨,哭着跑了出去。
半小时后,她揉着红眼泡,自己又走了回来,垂着头,磨磨蹭蹭地走到病床旁,深深鞠了一躬:“泽居桑,好久不见。”
“不是泽居,也不是泽居晋吗?”
“是我失礼了,我错了,请原谅。”
“始末书写来。”
“别别,这又不是公司,始末书还是免了吧,看在人家这么关心您的份上。”
“关心我是因为每天能多拿两个小时的助理工资吧。”
连在洗手间里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要命哎呦喂,活不下去了。
她的脑袋垂得更低:“请别这样说,会难过的。泽居桑不在公司的这一段时间,人家其实很想念您的。”
“想念我的,不是只有花小姐和我家保洁阿姨么。”
“……”明知道话都被他听了去,从他口中又说出来,脸皮烧得厉害,恨不能即刻钻到床底下去躲起来。
他欣赏了一下她的窘态,忽然说:“谢谢你,sa酱。”
“谢什么啊。”
“普罗旺斯的一年。”
“哦,我明天帮你带几本书来吧。有没有想看的?”
他想了想,说:“暂时不用了,吃的药太多,每天都昏昏沉沉。”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护工阿姨好心提醒她:“到你下班时间了,两个小时到啦。”
五月从瑞金医院出来,嘴里哼着小调,一路跳跃着跑去了公交车站。等来公交车,跳上去,身后一个行动迟缓的阿姨跟了上来,她看见,连忙伸手把人家拉了上来,又扶着人家走到车尾,替人家找了个位子坐下。车子发动,身旁的一个人没站稳,重重踩了她一脚。人家还没开口道歉,她先去问人家:“不要紧吧?”那人摇摇头头,一句“对不起”也随之咽了下去。
公交车开了几站路,上来一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她大老远的向人家招手,喊:“老伯伯,老伯伯,这里有位子,来来来——”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称呼为老伯伯还有点为时过早,但为了坐上位子,被喊老爷爷也没有问题。
“老伯伯”用肩膀顶开周围的几个小伙子,大力扒拉开挡路的乘客,从一堆人中大马金刀地杀将过来,她忙不迭地站起来让座,自己在车门前抓着吊环吊了六七站才到家。回到自己小区门口,一路哼着小调,蹦蹦跳跳跑回小区,在一楼的楼道前碰见了外出去约会的金秀拉。她往金秀拉面前一蹦,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秀拉,我看上去像什么?”
金秀拉正在听手机里梁静茹的《勇气》,被黑影中突然蹦出来的一个人差点吓尿,拍了拍心口,说:“你看起来像是住在六楼的那个神经!”
五月甩了甩头发:“这样看像不像一只小菌菇?香菇还是蘑菇?”
金秀拉用“你是不是一到春天就会犯病?”的眼神疑惑地看着她:“亲爱的,你咋了,是不是喝多了?”
她又转了一个圈儿,甩了一把头发:“我其实是想问你,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矮?”
“高肯定是不高的,不过也别灰心,因为你比我女神梁静茹还高三厘米呢。”金秀拉收好耳机,嘎嘎笑了两声,“是不是担心嫁不出去?据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你这种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其实很有市场,很受欢迎的,会让个子高大的人产生保护欲,懂?比如我,我个子高,就专门喜欢你这种小矮个。”
五月说:“噢,我就是问问,你别爱上我。”跳上台阶,嘴里唱着,“lunlunlun——”往六楼去了。
周日上午,五月出去给猫买妙鲜包,回来时在小区附近的必胜客门口发现金秀拉的身影,正想喊她和自己一起回家去,突然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定睛一瞅,竟然是钱沐。吓得心里砰砰直跳,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恐怕被灭口,忙掉转方向没命逃。还没来得及逃开,听身后金秀拉喊她:“五月,五月——”
她不得不回头,假假地笑了一笑,向那两个人扬了扬手:“哦,是你们啊,我要回去了,先走了。拜拜。”拎着她的环保布袋,屁滚尿流地跑了。
五月跑回家中,正在家里喂猫,金秀拉上来敲门,她本想装作不在家,但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在门口肯定听得到,只好磨磨蹭蹭地去开了门。打开门,视线一对上,两个人忍不住转开头,吃吃傻笑了几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