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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看到管隽筠在一旁或者不置一词,或者说话的时候不找边际,有些叫人摸不着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听丈夫说起过,这位丞相夫人的心胸并不输于男人,甚至些微差些的男人都比不上她,有人能够被她取笑一番并不是件坏事,只是担心有时候她连话都懒得跟你说,那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试着往她手边送了一盏清茶,又让小丫鬟端来两碟新做好的细致点心:“夫人尝尝,这是我们家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比不得先时夫人在京的时候,府里做好的那么精致。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来,先喂饱你这小馋猫。”管隽筠笑着朝女儿招招手:“见了人也不知道见礼,还跟个孩子似的。”
依依对着张夫人福了一福,才在母亲身边坐下。拈起一枚松穰鹅油卷咬了一口,本来还有些皱着的小眉头舒展开:“娘,跟咱们在舅父家吃的可是不一样呢。舅父家做的可是用奶油做的,腻得慌。”
“舅父家用的是新鲜牛乳炼制的奶油,这个是鹅油做的,味儿肯定不一样。”管隽筠看女儿津津有味吃着,忍不住笑起来:“还知道这个好呢。”
“娘又笑话我了。”诸葛霏脸上泛起一阵娇红,张夫人先时总觉得这位相府娇女跟京城里的闺秀小姐们,有些个不相同。此时看到她语出自然,言笑自若。终于知道这个不同出自哪里,原来不在京城的深宅大院中长大。就多了一分纯真而少了太多的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本来还拈着卷酥吃得欢实不已的诸葛霏忽然站起来:“姑丈?”惊讶地神情流露出来,管隽筠循声望去,果然是姜辉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布衣。一样从方才荣立进来的角门处进来。
“嫂嫂。”姜辉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彬命人去送信,说得含糊其辞。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过来这儿一趟倒没什么大碍。看到管隽筠母女两个,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诸葛宸不动声色回来了,是来拯救江山社稷于倒悬还是要做什么?
“果儿呢?一向没见她,倒是挂念得很。”管隽筠笑笑:“先进去吧,里头都等着你呢。”
“是。”姜辉答应了一声,掸掸衣摆就往小书房走。
诸葛霏依偎到母亲身边。附在母亲耳边:“娘,怎么姑丈看到咱们的时候,气色都好多了?”
“许久不见,到底是一家子。”安抚着摸摸女儿的手:“别想那么多,在这儿虽说不像是在外头。总是回来了。爹娘都是在这儿长大的,没什么可担心的。记下了?”
张夫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管隽筠搭话,从前可以假意奉承或是说些别的话,这时候却连奉承都不知道从哪儿奉承起,他们家经历过什么,见识过什么,都是自己这个在京城大院子里长大的人,无法想象的。
天全都黑了,所有地方都掌了灯。热气腾腾的晚饭摆到了饭厅的小桌上。终于看到那些人陆续从后面出来。男女有别,张夫人单独把她们母女两个请到了后面花厅,开了一式两桌的宴席,自己陪着她们母女说说笑笑。
管隽筠却有些食不知味,不知道过会儿该怎么处置这件事。至少姜辉也来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到相府去住。但是诸葛宸会答应吗?只是相府里到底还是有颇多忌讳,由此却想到了诸葛果的处境,看样子姜辉夫妇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一下又多了一层担心。
几乎过了一个时辰,看到稚儿兄弟两个从饭厅过来:“母亲,姑姑派人过来接咱们回去。”声音不大,足够叫人听见。
管隽筠笑着起身,回过脸朝着张夫人一笑:“叨扰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回去收拾好了,改日请夫人过府再进地主之谊。”
“不敢不敢。”张夫人笑着还了一礼,谁敢承这份情。先后两位丞相夫人,哪一位出来都勾人受的。
终于见到了一脸沉郁的诸葛宸,时隔这么久以后再次看到男人这种神情,知道不可避免,却只是希望永远都看不到。只是事与愿违,还是看到了。三个孩子都在后面的马车上,只有夫妇二人坐在诸葛果平日做的鞍车上,诸葛宸没有任何官职,坐在鞍车里多少有些委屈了人。
“累了?”看他微微闭着眼不说话,以前见到这种神态,就是事务繁杂到不想说话的时候:“这几个时辰耗了你多少神?”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头痛,明儿我进宫去。”
“进宫?”管隽筠压低了声音:“这个是好玩的,还要进宫去呢。”
“给人看病。”诸葛宸睁开眼,看向漆黑的夜色:“倒是要看看这个症候有多重,号不准这个脉,怎么开方子,如何才能好?”
“谁知道里头是不是刀山火海的,你去了怎么成?”管隽筠实在不想他以身试险,看得出来姜辉有很深的顾虑在里面,要不怎么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跟他一样:“就是荣立他们都不轻易进宫,你进去做什么?什么症候,我都能号准这个脉,不过是皇帝想要看看这群跳梁小丑究竟想要蹦跶到什么时候,还有多少丑态没有拿出来。”
诸葛宸噗呲一声笑起来,所有的阴郁随风而散:“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一准气坏了。怎么就是跳梁小丑了?”
“一个巡城御史,官儿不大但是手里却是实实在在掌握着京城防务,居然能叫门客用一千两金子给卖了,还不是卖给自己人。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到这种门客,也知道主子高明不到哪儿去了。”管隽筠压低了声音,不住埋怨着。
诸葛宸只好用咳嗽掩饰自己的笑意:“这话也只有是我夫人才能说出来,不过真是字字珠玑,让我等须眉男子望尘莫及。”
“少灌米汤,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呢。”管隽筠不无担忧:“你方才在张大人府中没有出来,我的心就悬在那儿。就是妹婿来了,也还在犯嘀咕。只怕是这些人设了个套儿给咱们往里头钻,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京城里,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这样的话,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想多了,哪有那么多麻烦。”诸葛宸捏紧她的手:“没那么玄乎,不过姜辉也跟我说,这次总是需要冒险的。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麻烦,皇帝在深宫里多日不朝,偶尔只看到太医从内宫出来,写出来的方子让人看过,都是四平八稳的方子和用药,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究竟是怎么盘算的。”停了停,压低了声音:“姜辉他们有意要找回先头的皇后母子,说什么都是皇帝嫡配皇后,还有个皇太子在里头,就是被废黜了,也是嫡子。”
管隽筠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果然是应验了。这样子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位子就那么好?”
“不是那么好,而是这些宠妃不知道怎么摆好自己的位子,不懂得自己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猫儿狗儿,若是主人一个不高兴,是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诸葛宸收回手,看着窗帷随着夜风起伏:“你知道这位爷,不是任人捏鼓的。如今被人软禁在寒宫中,形同囚犯。有朝一日他出来了,不论是有功还是有过,恐怕都是不得善终。所以叫人踌躇不前,我进宫去也是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独一点叫人不得决断。”
“寒宫中还住着那位张贵妃呢。”管隽筠一语道破:“只要张贵妃未死,就能有转机。”颇为肯定的语气,可见对这群人有多了解。只是因为从小一处长大,她用的每一处心思何曾瞒哄过人?不过是不与人计较而已。
诸葛宸笑起来,神情明显松缓下来。要是说自己先时还有一丝顾虑,也因为她的一番话而全部全部瓦解,有人说女人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在他看来,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姜辉并没有露面,而是让张彬照着昨日在他家商议好的,将诸葛宸从西角门带进了皇宫,巡城御史带人进宫给皇帝诊脉,本来还是件需要层层通报的大事。只因为这个官职是在高国舅门下买来的官职,就算是有人要问也无从问起。
诸葛宸先时也有一丝隐忧,只要是这些黄门太监里头还有一个人认识他,恐怕就没法子继续下去。只是沿着甬路走了许久,那些黄门太监无数次从眼前走过,都没有一个人认出这个清瘦而且还留着髭髯的中年男人。
身上背着那个大大的青布药囊,一身青布长袍,只差手上摇着一个走街串巷的手铃了。这样子,就是个民间不得志的江湖游医。
到了寒宫门口,诸葛宸第一眼看到了曾经建章宫的大总管季英,天长日久加上他自己没有从前那领朝服护身,一时间季英并没有认出他。而是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张彬:“张大人,此乃内宫,怎能带着民间野汉子到了这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