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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诸葛宸在小书房听管隽筠将皇帝说的话都说了一遍,沉吟半晌抬起头看着她:“这话就只能是对着你说,我说什么旧相识?敢情是你的旧相识,还这么通情达理,不像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
“你这话可是有趣得很。”管隽筠掐了他一下,诸葛宸皱着眉头受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才好,必然是知道我来了。说这话也是告诉你,不论是张家撞木钟到了哪儿,都不许说情。你还要嘱咐你哥哥们,不要多事才行。”
“嗯,是该走了。我也跟果儿说好了,忙完了就要走,在这儿多留不是好事。”管隽筠点头。
诸葛宸半靠在引枕上,不知道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妹妹说,到了这时候还没看到人回来。刚才看到诸葛果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样子是有要紧事要说,不过是碍于女人的面子没说出来。他们姑嫂间不至于闹到不痛快,不止是跟自己的亲妹妹。就是她娘家的姑嫂间都是极其和睦的,这也是少见的。
多半遇到太能干的姑嫂间,有时候会有多多少少的龃龌,放在任何一个人家就是闹将出来不过是当作笑谈,最多就是男人为难一些,齐家治国平天下,好像自己现在只用管好那个家就好了。
“还没睡?”推开门看到男人靠在枕上,一脸若有所思:“琢磨什么呢?”
“想问问,你今儿这一天在忙些什么?我看诸葛果那样子,出去这一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新奇事儿?”诸葛宸笑起来:“能说不能?”
“就是要跟你说。”管隽筠点头。坐在妆台前卸下发髻,匀过脸就被诸葛宸拉到身边:“说吧,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管隽筠压低了声音,把方才没说完的话全都说给了诸葛宸听:“这是原话。我一个字儿都没瞒着你。我想只怕是咱们在外头遇遇到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诸葛宸沉默了一会儿:“能有这样的际遇,或者说一个帝王会这样宽厚。是不是因为他始终都放不下你?要是换个人,只怕他会斩草除根。毕竟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为尊者讳,他都不会容下我。”
“若是如此,我焉能独活?”他们夫妻之间早已过了海誓山盟的时候,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想要的居然只是最平淡无奇的生活,男耕女织然后就是看着儿女健康长大。跟人世间所有的饮食男女一样,就足够了。
“又说傻话。”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要是再跟你说,要把依依嫁进宫你怎么说?”
“依依出身低微,唯恐配不起皇太子。”管隽筠抿嘴一笑:“绝好的托词,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招。轻易不用。不过一定有用,就是当年先帝的那句话:外家太弱,于太子大事恐有损伤。”
诸葛宸闻言大笑:“你倒是会说,不过这倒是皇帝如今最担心的事情。他的皇太子,只怕又在走他的老路。”
“嗯,我想这也是他最顾虑的事情。”管隽筠深以为然:“我还有件事异常担心:我们就这么走了,他若有心为难这位姜丞相,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诸葛宸放下一侧绣帏,将她揽在怀里:“这件事用不着咱们担心。姜辉身为宰相,如果连应付这点责难的本事都没有,还算是个宰相?诸葛果你也不要小瞧了她,她可是我父亲教养长大的。要是说娇惯也是有的,不过那些本事还真是别人想象不到的。“
“嗯,看看你就知道果儿差不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少一些好。别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不曾体味过其中滋味。我经历过,当你每日忙到四更过后,不等到天明又要出去,除了出征在外的征夫,恐怕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才知道,官做到越高,担惊受怕也就越多。并不是那些人说的,高官厚禄有多好。可以选的话,我想果儿跟我一样,都不希望做一个什么一品诰命。这话如今即使不是问我和果儿,你看看张家,椒房贵戚的时候何等荣耀。要不是因为三叔当年的功勋,恐怕真的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诸葛宸将她压倒在身下:“听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上次你说我是想得多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我想得更多。至于这样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事情就让姜辉和诸葛果去心烦好了,我们就是想要替他劳心都不够格。我只是一个普普通的民间大夫,你呢?不过是人间最寻常的一个妇人,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平安长大,就行了。多想那么多,不怕老得快?”
“认真嫌弃我了?”管隽筠推了他一把,不由自主溢出一声娇软的呻吟,细碎的呼吸弥漫在绣帐内,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记得不记得,曾经可是有个红线姑娘让丞相牵肠挂肚,那时候可是我们家晖儿都知道,爹从朝房出来,都要在城里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家呢。”
“打住,不许再说这些事情。”止住她还要继续翻旧账的语气,以前做过的荒唐事要记起来了,还有好日子过?女人都是些小心眼的,这一下当做是笑话再说。等下恼了,或是什么让她不痛快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在女人跟三个孩子冷眼旁观中渡过。
做丞相的时候都知道那个日子不好过,被人说成是相府夫纲不振。所以很多事情能够忍了那就忍了,绝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跟自己过不去。女人偶尔回味一次,说说就当做是好玩。千万不要以为这件事能够多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至理名言绝对不会错的。
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敢作敢为,怎么这会儿就不许人说了?”
“做正经事的时候,不许分心。”诸葛宸加快了手里的举动,努力分散女人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去念及那些旧事,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坐在马车上,依依有些不安份。非要拉着晖儿去看车帷外的景色,从京城出来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诸葛宸从书房里搬出不少旧书,预备带着一路上慢慢看。本来很宽绰的鞍车里,因为堆了不少书就变得狭窄起来,不过管隽筠还是很体贴地将一些不值紧要的东西装在箱笼里,努力不让人觉得累赘。
“什么呀?”稚儿抬起头,看到外面那些风景远不如书里来得有趣。管隽筠都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稚儿居然跟他爹讨价还价,说是将来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就是这句话,让诸葛宸跟姜辉两人目瞪口呆好久。接下来还有更有意思的话,晖儿听到以后马上说,自己也要跟哥哥一样,这话简直让两个见多识广的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是那个。”依依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就是家中常见的耕牛,不同的是上面有个横吹着竹笛的牧童:“那个哥哥怎么骑在牛上面?”
“那是在牧牛。”稚儿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句,管隽筠笑笑,以前兄妹两个玩闹起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好像有了书就变得不耐烦了。
“你不理我,我找二哥哥去。”依依在母亲手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乌梅,咬了一口来到晖儿身边:“二哥哥,我们解九连环好不好?”
“好,不许撒赖。”以前最喜欢撒赖的人居然学会警告妹妹,告诉她不许撒赖。夫妻两个都有些啼笑皆非,诸葛宸翻着一卷旧书,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边的孩子们,闹腾却不过分。管隽筠端着一盏茶也不断人是非,看看外面倒退的景色,然后扭过头看看两个小的解九连环,好像这幅景象要持续很久。
“稚儿。”想起那件大家都不喜欢提及,但是稚儿自己又翻出来的事情,管隽筠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你来?”
“啊,怎么了娘?”稚儿声音不像以前那么清脆,男人说儿子开始变声了,嘶哑得好像是招了风寒。
“前儿听姑姑说,你跟姑丈说下次你要靠举人,以后要考状元?”管隽筠示意男人不要多看这边,省得这小子不肯跟自己说实话。
“颢然真是的,跟他说了要他不要到处说,我也就是跟姑丈提了一遍。”稚儿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嘛,祖父、爹还有姑丈都是一朝宰辅。外祖父,舅舅还有晋捷哥哥都是最出色的的将军,我以前还在大军中做的小小的校尉呢,要是能够也考个状元玩玩,多有意思啊。”
“考状元只是为了玩儿?”这个说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以前没让这孩子受刺激啊。
“要不还能做什么啊?这个宰相,爹不稀罕就不要了,挂冠还乡。姑丈每天耷拉着脸,姑姑说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子,说明做宰相一点都没意思。我要是念书考了状元,也就是那一刻的风光,至于以后的事儿我才不要搭理。最多就是告诉别人,我念书不输给人。”稚儿振振有辞。
管隽筠撑着额头看看不动声色的男人,这或许是自己所听到的,最有见地的回答。旁人家都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光宗耀祖。可自家这个宝贝儿子,居然就是因为家里出了三个宰相,他要是不能考个状元,好像是对不起谁似的。算不算是跟自己较劲儿?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