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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寒推开门,压住声音叫了一嗓子。“查房了!”
里面嘻嘻哈哈的一阵笑,有人在说:“之寒,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走到里间,一帮家伙把厚厚的窗帘拉了起来,在里面亮了灯。除去江之寒他们二人,还有七个人,六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硕士,或者硕博连读的研究生。
兴许是基本没吃晚饭的缘故,江之寒嗅了嗅,只觉得肚子里所有的馋虫都叫了起来。他赞道:“闻起来就相当的正宗。”
张盛接话说:“那是当然!这是小吴他**今天坐飞机过来出差,专门从双城火锅馆捎带来的原汁原味的汤底。”
江之寒搓搓手,“今晚可是有口福了……”眼光一扫,问:“都准备了哪些荤菜素菜?”
小吴笑道:“哈哈,之寒你可是行家,一来就直奔主题。”指了指吴茵外唯一的女生,“这是嫣红今天去采购的。”
陈嫣红是一年级的研究生,这些人里,除了江之寒,就数她和吴茵最小了。她介绍道:“喏,有基围虾。有鲫鱼,鱼鳅,豆腐,肉片,黄花,鱼丸,年糕,藕片,午餐肉,这边是蘑菇,笋子,鸭血,毛肚,鸭肝,豆芽,粉丝,冬瓜,剩下的就是些青菜。”
江之寒啧啧了几声,很是满意的说:“这个可真是专业。”拍拍自己背的大包,说:“来看看我带的。”
拉开拉链,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一瓶干红,一瓶干白,一瓶大曲,十瓶啤酒。
张盛大叫道:“我x……今天得不醉不归了。”
说着话,锅里的红汤汩汩的冒气泡,让人看着就要想吃的欲望。那热气传来,室内的凉气也消失光了。大家挽起衣袖,围着电炉坐了个大圈。七手八脚的,往锅里面扔想吃的东西。
江之寒替大家斟了酒,一伙人遥遥的举杯,喝了一口。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开干了,四五双筷子就迫不及待的伸进锅去,抢夺起来。
吴茵坐在旁边,抿嘴一笑,却见江之寒眼疾手快,夹了一条小鲫鱼,放进她碗里,说:“这个最早煮的,应该入味了。赶快吃,吃了好抢下一条,迟了可就没有了。”
吴茵有些好笑,偶尔的,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儿会露出他孩子气的那一面,而通常,那是她觉得他最可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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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人边吃边聊,再佐以酒精。大概是喝的醉了,大家胆子愈发大起来。小吴打开电脑,小音箱里一会儿就传出歌声。
江之寒喝的有七分醉,正是感觉最好的时候。有些飘,有一点要飞起来的感觉,却不会感到恶心或是想吐。
他侧耳倾听,音质并不算好的小音箱里传出来的是一首英文歌,
I once had a girl
Or should I say she once had me
She showed me her room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 …… …… ……
正是他颇为喜欢的披头士的挪威森林。江之寒轻轻的哼着,把头靠在吴茵的肩颈处,温柔的对她唱,
And when I awoke I was alone
This bird had flown
So I lit a fire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吴茵闭上眼,让那不那么标准的嗓音把自己慢慢的环绕,只觉得这个有几分杂乱的办公室里,这时候充满了温馨。
火锅沸腾的香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混着萦绕的歌声,与黑漆漆的窗外完全分割开,营造出一个有些不真实的完全独立的空间。正是青春年华的大学生男女们,正在这独立的空间里,手里端着些残酒,眼里带着些醉意,舌头尖过了太多麻辣的火锅调味,已没了知觉。他们需要一些带点儿不羁的夜晚来排除不知道哪里来的忧思,打破日复一日的单调,或者是证明某种形式的存在。
也许,这正是这里被称作象牙塔的原因所在:即使放纵也带着温馨,他日回想有些傻傻的,但也有些甜甜的。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就是做贼的人们应该要撤退的时候了。两个女生开始收拾狼藉的碗筷,勤快的小吴也跟着把残羹冷炙和报纸杂物统统的塞进垃圾袋里。江之寒嗅了嗅鼻子,提醒说。这一股火锅的味道,就是最大的罪证。于是,大家赶紧拉开窗帘,开了窗,让香味慢慢散去。
凌晨的冷风吹进来,大家都缩了缩脖子,带着些疲倦,仿佛昨夜的畅饮美食都有些虚幻,不知道是否真的曾经发生过。
小吴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之一,所以善后的工作就交给了他和嫣红。江之寒和吴茵告辞出来,偷偷摸摸的出了大门,听到沙沙的扫地声,回头看去,只见守门的老头正诡异的朝他们笑。
江之寒一阵心虚,摸摸裤兜里,用来交际的一整包黄鹤还没开封。他自己基本不抽烟,便走过去,打声招呼,早呀大爷,抽根烟,塞了一整包黄鹤在他手里,转身走了。
江之寒把吴茵抱在怀里,替她挡住凌晨的冷风。远远的。看见王宁一个人走在前面,留给他们一个有些萧索的背影。
吴茵小声说:“王宁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王宁这个人,脾气人缘都很好,在熟人面前一向是不缺话。一晚上的沉默,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太好的原因。
江之寒想了想,说:“应该是因为老李的事吧。”
吴茵推了推他,“去说两句吧……”
江之寒惊讶道:“现在?……”
吴茵说:“去问问吧,我也想知道……兴许,我们能帮到他呢。”
江之寒脱下外衣,披在吴茵身上。不顾她的抗议,快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王宁,从后面拍拍他的肩头。
王宁扭头看了看,耸耸肩,“不好意思,昨晚心情不是太好。”
江之寒单刀直入的问:“因为老李的事吧……”
王宁叹口气,“主要是老李的事,还有一件别的小事儿。”
江之寒看看他,“说来听听可好?”
王宁又叹了口气,“老李那个事儿,我前面的都和你说过了。前些时候,我劝他说,不能老是那么被动,要去争一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想到,……没想到老李这个人脾气是个倔的,一去说,一下子就和他导师说僵了。我听别人说,两个人说的当场都拍了桌子。也许是憋屈的太久,他脾气一旦爆发,就有些控制不住。总之,他导师被惹毛了,发了狠话,说毕业就甭想,要是要转到别的地方,谁收他,就是不给自己面子,有本事转到别的学校去。”
江之寒问:“他导师很牛?”
王宁说:“也算他们系三巨头之一啊……我现在可后悔了,你知道吗,之寒。如果我不劝他,他一直恹恹儿的,说不定再过两年,甚至一年,他老板就放他走了,谁知道呢?早知道这个结果,我是一定不会多嘴的。你知道老李最近干什么了吗?”
江之寒点头,“我在教工宿舍区见到他了。”
王宁说:“昨天险些被那里的保安打了,是我们几个兄弟把他拉走的……唉。你说这事儿……这事儿咋办呢?”
江之寒沉声道:“昨晚后半夜,我坐在那里听歌,没事儿的时候琢磨了一下,也不见得没有办法。”
王宁兴奋的一拽他胳膊,“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江之寒苦笑,“我只是说兴许,你可别抱太大的期望。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撕破了脸,就索性豁出去。老李每天去教工区走两圈,先把老东西名声搞臭。既然得罪了,就别想着怎么挽回,要制造点舆论压力。老李这件事,你仔细想想,学校能把他怎样?他又不旷课,现在根本就没有课。他又不作奸犯科,天天努力给老板干活儿,七年如一日,总不能因为挂着牌子游一圈儿,就把他给开除了吧。不开除,难道一直耗着?我天天去游一圈儿,多多少少也是个丑闻,不是?对学校的脸上也没光。我这两天找个报社的人,鼓捣一篇社会新闻出来,但暂时不要发表。你给他拿去,记得让他说是自己找认识的记者写的。我再找人间接打听一下,看看他们系哪个当权的和他导师不太对付,想看着他老板出丑。就让他去找找他,诉诉苦,申申冤,再摆出个鱼死网破的架势,不行了,咱们捅出去,大家都脸上无光。我琢磨着,给一个毕业证,对学校是易如反掌的事,也犯不着和他死磕。只要找对了人,这些策略拿捏的时间巧妙一点,应该会有些进展……”
王宁一叠声的说好,又急着问:“我有什么可以做的么?”
江之寒嘱咐道:“你首先要注意的一点,千万别走到幕前去。老李他……唉,说的难听点,现在是豁出去破罐子破摔了,别人不能把他怎样。但这毕竟是研究生和导师作对的事情,所有的老师都是会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你不要被人记恨上惦记上,以后麻烦就大了。此外呢,我看那个老李有些一根筋,如果真的要做,分寸时间你要好好的指点他一下,别再只是一味的鲁莽下去了。”
停脚说话的功夫,吴茵已经从后面走上来了。她把外套披回到江之寒身上,关心的问:“没事吧,王宁?”
王宁感激的说:“没事儿没事儿,多谢多谢。”
吴茵摆摆手,“你们俩聊,我就先走了。”不等他回话,就往前走去。
王宁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另外一件事儿,其实……和这比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儿。”
江之寒问道:“难道和张盛有关?”
王宁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江之寒说:“你们俩这么熟,你昨晚却几乎没和他说话。我想,不仅我注意到了,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吧。”
王宁摇摇头,咧了咧嘴。
江之寒试探的说:“不会和那个叫范琪的女孩儿有关吧?”
王宁看了他一眼,“你……也太神了吧?”
江之寒撇撇嘴,“你们俩不在一个课题组,工作上又不会有什么冲突。除了女人,还能有什么心病?”
王宁说:“前天上午,范琪打电话给我,约我去KFC。大家在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也游过翠湖。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就去了。结果……”
江之寒问道:“她表白了?”
王宁说:“女孩子嘛,也没说的太直接,但我想我不是自作多情吧,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可是张盛喜欢她呀,我的原则一向是朋友妻不可欺的。”
江之寒失笑说:“什么朋友妻,他俩可是啥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张盛这边一头热罢了。”
王宁说:“那也不好,张盛是多好的朋友……”
江之寒说:“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王宁苦恼的说:“我也不知道。”
江之寒说:“那就是……不算太喜欢。”
王宁说:“反正嘛,不算是一见钟情,不过也不讨厌,她性格还蛮好的。”
江之寒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王宁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果然不愧是二十几年都没有谈过恋爱的处男。
江之寒呵呵笑了两声。
王宁苦恼的说:“你别幸灾乐祸了,你知道,我是最害怕拒绝女生的,总觉得欠着人家很多,唉……可是,张盛他……可是,”
看着王宁在那里纠结,江之寒说道:“三角恋这样的事让你老兄摊上, 我可就爱莫能助了。您就自求多福吧。”
摆摆手,告辞而去,留下王宁一个人在那里跺脚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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