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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侯与寿山伯都是眼下朝廷最有权势的重臣之一,皆是公侯门第出身,祖先显赫,自己又争气地立有大功,不但有爵位,还有实职在身,名利权势一样不缺。两人一文一武,皆深受皇帝宠信。别看他们的爵位只是侯与伯,就是王府和国公府在他们面前,也不敢摆架子。
云阳侯的千金是嫡长女,寿山伯的千金是独生女,这两位姑娘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深受宠爱,本身又才貌双全,仪态出众,从小就在京中有美名,有心求娶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己。不是家世、才学、相貌、品行样样出众的年轻人,都不敢说自己有把握娶到这两位金凤凰。而即使是这四样都出众的年轻人,想要心想事成,还得过两位朝廷重臣的关,简直是难上加难。
相比之下,秦家长房承恩侯府其实只是因外戚身份而受封侯爵,承恩侯秦松早年放弃了祖传的爵位,本身无品无才,又无实职,如今还惹得皇上厌弃,连出门都不敢,早已成了朝廷的透明人。世子秦仲海出仕十几年,直到近几年才有了升职的希望,勉强熬到了五品位上,任职的还不是什么要紧官位。全家人如今还要依仗三房的永嘉侯秦柏,才维持住了侯府的体面,不曾叫外界的达官贵人瞧不起。秦仲海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若是仕途顺利,或许还有望升到四品位上,想再往上升就会变得十分艰难,只等父亲百年之后继承家中爵位,做个承恩伯。
但他的嫡长子秦简,就再无爵位可袭,必须要靠科举出头了。秦简年纪轻轻,已经考中了秀才功名,今秋就要下场一试乡试,能不能考中举人,还是未知之数呢。跟同龄的京城名门子弟相比,他已经算是相当优秀了,生得也好,品貌出众,温和知礼,正是长辈们喜欢的那一类青年才俊。
可他即使在亲友故交圈子里,也不是最好的一个。肃宁郡王赵陌论才干与圣眷皆在他之上,年纪轻轻已经独掌一地大权;许家嫡长孙许峥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举人,见过的人没有不夸奖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家高门大户的子弟,也各有出色之处,象秦简这样的少年秀才也不少。秦简在同龄人里都不是数一数二的,家世更对他没有多少助力,在婚事上,恐怕是不能奢想太多了。
秦仲海自问对儿子的婚事有着很清楚的认识,从没想过要从当朝最显赫的名门里挑选儿媳。虽然儿子很优秀,足以匹配任何公侯人家的千金,但公侯人家也是分等级的。手握实权又有圣眷,即使是爵位较低,如寿山伯那样的人家,也没谁敢小瞧了;但手无实权又有式微之相的府第,即使是爵位很高,象裴国公府,甚至是山阳王府这样的宗室,又有几家乐意去联姻?
秦仲海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没把未来亲家的爵位太当一回事,更倾向于从世代官宦人家的千金里挑选儿媳。文官武官都可以,可能文官更适合些。因为秦家已经没有了军权,他们兄弟几个,除了三房的秦平秦安以外,也没人任武职,小一辈的秦简还要指望科举出仕,若能得一个书香世宦的岳家,无疑能给秦简提供更多的助力。
秦仲海就是这么想的,他以为自己的妻子也有同样的想法。以前姚氏想要让儿女联姻王家或是姚家,这两家皆是书香世宦门第。如今王家衰落,姚家只在中低层官员当中有名望,又没有什么出色子孙,姚氏要再为儿女另择亲事,自然也该是从同一个圈子里选。秦仲海万万没想到,姚氏竟是看中了云阳侯与寿山伯的千金。这眼光固然是好的,可她一张口就说这两家都肯定乐意把女儿嫁给秦简,还嫌弃寿山伯之女性情太过清高,不适合做宗妇,是不是太过脸大了些?
他不得不制止了还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地评论着蔡、余两家千金的姚氏:“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云阳侯与寿山伯也是咱们家能高攀得起的?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把女儿嫁给我们简哥儿?!”
姚氏顿时大惊小怪了:“爷在胡说什么呢?我们简哥儿哪里不如人了?这又怎么算得上是高攀?云阳侯是侯,我们家也是侯府呀。寿山伯的爵位低了一些,但他家如今正得势,爵位就不重要了。这两家分明都跟咱们家门第当对,云阳侯与寿山伯为什么不能许亲?”
秦仲海有些无力,他努力向妻子说明朝中的局势,和自家的境况。简单地来说,云阳侯与寿山伯不但有爵位,而且有实权,正是最风光显赫的时候,而他们承恩侯府,老一辈空有爵位,中间一辈——也就是秦仲海自己——只是个五品小官,将来继承了家中爵位,也只是外戚,不会有实权,小一辈只一个秦简看起来能够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还不一定呢。这分明已经有衰落之相,还是靠着已经分了家的三房秦柏的圣眷,才勉强维持住体面。他们这样的人家,拿出去唬一唬人还可以,到了当朝重臣面前,是断不敢拿大的。
若是秦简本身优秀至极,或许还有点希望,可他在同龄人中只算是比较优秀的那一波,做不到出类拔萃,又凭什么获得云阳侯与寿山伯的认可呢?
秦仲海对姚氏道:“倘若简哥儿不是学文,而是习武,又早在军中历练,表现出色,那还有可能赢得云阳侯的赏识。万一云阳侯不打算把女儿嫁到高门大户里,而是令其低嫁,那就有可能会看上我们简哥儿。至于寿山伯那边,倘若简哥儿的才学出众,在诗词书画上有天赋,也有可能会得到他的另眼相看。但你我都清楚,简哥儿在诗词上只能算是中平,在书画上还不如三丫头呢。你叫他如何入得了寿山伯的眼?这两家都不是我们能肖想的,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也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省得走漏了风声,叫外人看笑话。我们锦华还跟那两位千金交好呢,别让她们女孩儿间来往,也生了尴尬。”
姚氏听得刺耳至极:“事情哪里就到爷说的地步了?我们家平日与蔡家、余家的女眷来往,也一向是平起平坐的,谁还敢小瞧了我们不成?况且这两家的太太奶奶们,都没少夸我们简哥儿和锦华,两个孩子怎么就入不了人家的眼了?爷也不必太过自谦,以为我只会看自家孩子好,就盲目了。你也上外头瞧瞧去,满京城里的人家,有几家人的儿女比我们家的孩子强?就是三房的三丫头声名不显,我看她拿出去也能将大部分的官家闺秀给比下去,更别说是我们锦华了。”
秦仲海不由得头疼了:“总之,你不要轻易对人家开口说什么提亲的事儿!你只知道在内宅打转,哪里知道外头的形势如何?别闹了笑话不说,还害得两个孩子今后难见人。”
姚氏心中不甘得很,见丈夫态度坚决,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但是否会遵守,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还很快就问了一句:“若是有皇上赐婚,或是有太子妃牵线做媒,或许云阳侯与寿山伯就会欣赏答应了?那可是难得的体面!”
秦仲海忍不住怼了妻子:“你以为那两位主儿张张口,还求不到皇上赐婚,太子妃做媒?!反倒是皇上与太子、太子妃,未必会凭着你几句话,就轻易定下了重臣家中嫡长女和独女的婚姻大事,定是要问过云阳侯或寿山伯意思的。万一人家当场拒了婚,你难道就觉得脸上很有光?!”
姚氏哑然,不甘心地抿住了唇。
秦仲海见妻子似乎总算服了软,才放缓了语气:“你也不必两眼只盯着那些最有权势的人家。难道就只有云阳侯府与寿山伯府有好女儿么?况且那等烈火烹油的人家,固然是富贵至极,将来要面临的风险也会更大。倒是一些门第略低一些的人家,象是你们姚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世世代代都有子弟出仕为官,细水长流,更能长久。我看简哥儿的媳妇,还是从当朝二、三品的官宦人家里挑选为好。这样既不显山露水,简哥儿又得了实惠,日后在仕途上也有人提携。”顿了顿,他又有些不情愿地加上一句,“你这个做婆婆的,在那样出身的儿媳面前,也不至于觉得底气不足了。”
姚氏微微有些动容:“爷是为了我着想么?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是为了孩子们好,我受些气也没关系。况且高门大户的千金里也有知礼懂事的,不会仗着出身就不把婆婆丈夫放在眼里。”
秦仲海听了,便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分歧实在是太大了,只得无奈地先说清楚自己的意见:“世家大族最好,当然女孩儿自身的品行才干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大姐姐家的悦娘就很好,知书达礼,温柔大方,自身才干也不错,还能安抚弟妹们,最适合做长媳了。”
他举了卢悦娘做例子,只是因为这是他最熟悉的异姓晚辈之一,排除掉被姚氏不喜的许家姐妹,卢悦娘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秦仲海甚至觉得,就算儿子直接娶了卢悦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姚氏的神情立时就变了:“悦娘?!可她是二房的外孙女儿!”母亲还是庶出!父亲只有四品!
秦仲海笑笑:“二房的外孙女又如何?大姐可是在咱们家里养大的,跟咱们长房更亲呢。”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我得回三叔那儿去了。总之,你好生在家准备明日春宴的事吧。孩子们的亲事,你先别瞎想。待我得了闲,跟母亲好好商量过了,再跟你说。”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姚氏呆坐屋中,面上神色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