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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竹林巷是朔方城里一段较为冷清的地界,幽深的街巷两侧都是些典雅别致的宅院,格局相对精巧。
巷子深处一间清静的宅子里,两三个乖巧的丫鬟正缩手缩脚的站在走廊下边,脸上布满了惊慌之色。
屋内不时有阴冷入骨的辱骂声传来,杨靖一发脾气便有骂人摔杯子的嗜好,只是从未如今天这般,仅仅片刻钟头,茶盏都换了三个了。地上那些破碎的瓷片茶汤都没人敢去打扫,这几个丫鬟只能端着茶杯在外面候着,听着里面传来声音,就赶紧送新的杯子进去。
三大先生一夜之间被人尽数屠净,这对杨靖的打击几乎可以用致命二字加以形容。
一而再再而三被一个后生晚破坏局面,无数心血付之一炬,杨靖现在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当他听闻这个家伙在杀了人之后不但不没有连夜跑路,反而跑去跟林洪先跑去荒园狩猎去了,再也压不住脾气,将手里名贵的官窑描金粉彩瓷杯摔在了地上,可这番举动并没能使他解气,而后心中越来越乱,一连又摔了几个新杯子,背对大门负手而立,一点不掩饰心里的焦躁。
侧首的椅子上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安然坐着,手里捧着一杯清茶只嗅不喝,任凭杨靖怎么摔杯子他都无动于衷,最多也就抬起头来叹两口气,一句话不说只让杨靖尽情的发泄。一看就属于那种典型的慢性子人,天塌下来就当被子盖。
此人姓陈名文寅,武道平庸,只有易髓初境的实力,而且还练的还是道家养生的功夫,战斗力基本为零。投入杨靖麾下也不过短短六七个月,可却一跃成为杨靖手下最为重要的一个角色,虽然四大先生都对这陈文寅不屑一顾,但却丝毫不影像杨靖对他的器重,被他当作麾下第一智囊。首先这人心思确实很缜密,做起事情来可谓滴水不漏,当然这只是其次,主要是这人背景奇特。
杨靖的西线商路便是在此人帮助下一举建立起了雏形,妖族的生意也是由此人一手促成,似乎走到哪都有人卖他三分薄面。
这样一个古怪之人,杨靖也曾经起过疑心,可试探过许多次并未发现此人有任何企图,反而给他带来了许多的好处,久而久之也就把他当作自己人了。与他之间再无任何秘密可言,毕竟连与阴山妖族勾结一时都由他主谋,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隐瞒呢。
“你说昨夜之事会是何人所为?”杨靖摔了三个杯子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了,现在最要紧之事不是发起报复,而是摸清对手的真正实力。他已经在这问题上连续吃亏,因此杨玄在他心里,也渐渐被笼罩在了一层妖魔化的光辉之中。
“杨玄。”陈文寅嘴唇浅浅啄了一口茶汤,随口吐出一个名字。
杨靖眉头紧皱,并没为他言语所动,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思忖片刻说道:“他应该没有这种能力,我在宗堂之中与他交过一次手,虽然他拳法套路很奇特,但是境界还很一般,先天精气尚且薄弱,刘正或许不是他对手,可许辉、钱放二人都已经到了刚劲后期,联手之下我也难以抗衡,杨玄如何能做到,何况还不惊动城守军?会不会是林洪先,今天这狩猎……”
“只会是杨玄。”陈文寅语气依旧很懒散,态度却是分坚定,放下茶杯解释道:“之前你派郑青去杀他,他那会还是个炼体境的蝼蚁,可最后结果却是他活着,郑青死了,跟今日这事情如何相似?而且林洪先哪有这么无聊,一而再再而三去帮他?有什么好处?再说他们真是一条船上的人话,林洪先今天弄这挡子事情岂不好笑乎?不要用死板的眼光看待问题。”
杨靖被这一连串的反问打醒,他一直误以为杨玄只是林洪先手里的一枚棋子,如今看来林洪先不过是他使出的一道障眼法。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杨玄亲手所为,那这个敌人只会更加难以应付,此时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可是仍有一点想不通,或者说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可杨玄到底是如何杀死他们三人的?这如何也说不通啊。”
“为什么说不通?”陈文寅笑了笑,对杨靖并未太多客气,甚至有点轻蔑的意味:“你的思维已经被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了,不愿承认这个让你害怕的现实,杨玄的实力已经超过你了,你的资历与经验并不能让你永远站在高处。”
杨靖被这一番话说的脸色发白,不是愤怒,而是被戳中了痛处,但他并没有承认自己的失败,目光逐渐露出的阴沉。
“他实力再强又能如何?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杨宪、杨克那两个老家伙都不容他,明日宗堂之上只要坐实他的罪名,没了那层身份,这小畜生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杨靖语气沉稳,显得极有把握,似乎从这里找回了一些颜面。
可陈文寅似乎对他态度却仍未改观,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门外响起了那丫鬟柔弱而带着几分胆怯的声音。
“老爷,杨五爷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杨靖眉头一皱,却不知道杨海良这时候来找他到底有何打算,难不成看形势不妙,向他投诚来了。他对自己这不中用的弟弟可谓极为了解,软弱怕事,这种可能性也是极大。念及此处他心中大喜,若有杨海良从背后阴他一刀,那杨玄便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了。
“请他进来。”杨靖吩咐道,却没注意到陈文寅脸上此时却是挂着无奈的笑容。
杨海良胖胖的身子上裹着一身紧绷绷的绸缎褂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土财主似的,所以杨靖一直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弟弟,不过今日却是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只是才走两步却发现不怎么对劲,对方是来谈事情还是来走亲戚的,怎么还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抚掌而笑道:“五弟啊,今日怎么舍得来我这坐坐,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杨海良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自然,先前脸上堆出的假笑一下全没了,继而皱起了眉头,这一下杨靖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不由皱眉在心中暗自琢磨道:“怎么瞧对方这态度不像是来投降示好的,倒像是来给我甩脸色看的。”
“这位是谁?”杨海良方才的脸色转变的可谓是极为突兀,这番一问倒是让僵持的气氛缓和下来。
“原来是觉得有外人再此碍事。”杨靖恍然明白,对陈文寅吩咐道:“你先去后堂等我,生意的事待会再说。”
陈文寅叹了口气,双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只觉得无奈和可笑,杨海良此时到访便是傻子也知道他的用意,这杨靖竟然还以为对方是来跟他投诚的,岂不是荒唐滑稽,可他也懒得去说什么。这种理想主义者就算是被抛出了天堂,也会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来,不让他明白现实的残酷,他是不会认清自己的处境的。至于杨靖下场如何,跟他毫无关系,他又何必多费口舌。
因为他寻找的东西如今也已经出现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退出这个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