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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夜里,杨靖锋利的爪牙被他全部剪除,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势力一夜之间全部覆灭,这种疼痛一定会很撕心裂肺,就好像肋骨被人活生生的抽了出来。而且从今夜以后,至少在朔方城中,杨靖再也无法威胁到他了。在杨家这个庞然大物的阴影之下,杨靖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哪怕恨不得嚼其骨、啖其肉也绝对不敢亲手去杀他,只能依靠手下这四大账房先生做那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
可是如今四大先生全部毙命,杨靖的手段就被局限在了明面上,对杨玄能够造成的威胁可谓是微乎其微。
何况杨玄如今手上掌握了太多足以置他于死地的东西,也就更没理由会忌惮这个被拔掉爪牙的老虎。可以这般肯定,杨玄已经站在了胜利曙光之下,随时可以将杨靖推入万劫不复。只是他仍需要考虑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这个难以应付的敌人在挣扎的时候不会将他拖下水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靖既然敢在宗堂之中与杨克硬碰,那明处的力量一定不会比暗处的力量要小。
不过杨玄暂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想也白想,他的敌人还太多太多,谁会容他安安稳稳的去铲除杨靖。
容他饕餮之性胡乱肆虐,然后等他壮大起来再来对付自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傻子!
杨玄收起长剑,又在那一摊废墟中找出了些重要的信件,指证杨靖的证据便愈发充足了,至于那写无关紧要的东西,数量太大他也不方便带走,将其归拢揉做一团全部扔进了那铁鼎之中。
等到笼罩在头顶的那片夜幕消褪,今夜的事情必然会为众人所知晓,杨玄不希望这些东西流落在外人手中。
今夜他虽然杀了许多人,但是他却不会因此而陷入四面受敌的绝境。首先,他下手干净没留下证据。其次,四大先生以及河运帮众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角色,只能在暗中打混,死了也无关紧要,不可能搬到明面上来讲。
但是,真正的原因都不是以上所说,而是因为这个漩涡之中如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杨靖。
既然如此,谁会吃饱了撑的管这档子闲事。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明智之举。
所以这个漩涡不能肆无忌惮的扩张,牵扯进来的人越多,他需要对付的人就越多,他要面临的危险也就更多,而桌上那些证据肯定不仅仅关系到杨靖一个人,他将其这般干脆的烧掉,只是在给那些观望中的人一个表态,只要你们作壁上观,我也相敬如宾。
杨玄今夜这一通胡砍乱杀,看似很荒谬无理,其实一开始就做足了考虑,如今他很镇定,甚至都没怎么考虑善后的问题。
他走至偏厅,喝光了给刘先生准备的那一罐鸡汤,这才堂而皇之的推开了那扇门,提着灯笼离走过小院的天井,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并没有引起城守军的注意。走到门前,将灯笼塞在那名已经死透的家丁手里,然后似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鸡汤太咸。”
说完这话,杨玄吹灭了他手里的灯笼,扬长而去。
这一晚,杨玄以最直接最简单的手段逆转了他和杨靖之间的位置,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个结果。
并非杨靖手段太次,因为谁也想不到杨玄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将三大先生屠戮的干干净净,更无法猜到他手中的那些底牌。
朔方城里持续两三日的暴雨终于消停,便是天色也清明了许多,一大清早,天边还没瞧见日头,天空已经是碧蓝如洗。
永昌大街一通近百间铺子此时却也没有几处准备开门营业的,这几日猖狂的暴雨几乎浇灭了这街上所有的生意,各家账面上比门前的青石地砖还要干净,谁还有那功夫跟这老天爷面前瞎鼓捣,反正没什么生意,那便晚点开门也可多睡一会。
或许也就剑阁是个例外,杨海良一大早就起来了,将那大门推开一条并不宽敞的缝隙,搭了把椅子在那门后坐着。
如今以是春末,便是下过几天暴雨也绝不是很冷,他却穿着一个镶着里衬的大褂子,蜷缩着身子,病怏怏的,看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豆花,时不时便喝上一口,同时便要紧一下眉头,似乎有些心事。
从昨天中午一直到深夜里,他都未曾停下过,仅是祖宅那边就跑了两趟,又拜访了不少宗堂议事,可谓受不少白眼。你说要是有点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倒也算了,可是忙活了一天,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乱撞。
杨黎倒是点头了,可是看那为难的模样,杨海良也是心里打鼓,在这种情况下,杨黎所能发挥的能力也是极为有限,他虽是族中长老,可也无法左右整个宗堂。而杨旭那边,去了之后也根本没瞧见人影了,被杨奇一句“出门游历”给搪塞过去。
当然他还有一张底牌可以挽救局势,可是又有新的不安涌上他的心头——杨玄一夜未归。
杨靖敢派人刺杀他一次,为什么就不敢刺杀他第二次?
如果杨玄已经出事了,那他便是有这底牌又有何用,他圆滚滚的拇指在碗沿上磨蹭,那纤薄的白瓷小碗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仿佛要被他揉碎一般。或许是太过惊慌,他的思绪已经不太清晰,根本未曾考虑到杨靖现在完全没必要动杀人的念头。
因为在此之前看来,杨靖只需要等待几天,在下一次的宗堂议会上抛出所有的“证据”,便可以将杨玄踢出局去。
至少大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杨海良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他心里才有些惊慌,导致如今头脑更加的混乱,端着碗的右手从一开始的紧绷到如今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碗朝地上摔去。
就在他抬手之间,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突然出现一双脏兮兮的靴子,或许是从雨里走来,鞋面有些湿润,鞋底那一圈白边已经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被泥水浸透,泛着一种诡异的暗红,就像是鲜血调出来的墨汁然后又掺杂了一团烂泥进去。
杨海良缓缓的抬起头,无精打采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恢复了那种一如既往的木然,而后他又看见了杨玄手中提着的那把剑,眉头略微皱了皱,似乎想起了什么,手里的白瓷小碗一下掉到了地上,热乎乎的豆花从碗里洒了出来,摔的粉碎。
其实昨天杨玄问及假银票一事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杨玄这时候出门应该是干什么去了。
“你杀了阎江?”杨海良脸上浮现出一阵莫名的紧张。
“对。”杨玄点了点头,上前捡起那地上尚未摔碎的小碗,然后将门关上,轻声道:“这事进屋里说。”
“你太莽撞了!”杨海良有气无力的骂到,甚至忘记了杨玄已经不是西郊农庄里的那个只会阴险手段的狠辣少年,而是当下杨家名声最为显赫的天才,虽然骂名居多,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在杨玄身后道:“你杀一个阎江有什么用,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水匪,一个钻体制漏洞捡剩饭的废物,所说的任何话都毫无信服力,怎么能扳倒杨靖!”
杨玄并不理会他的质问,一路走上二楼的书房,将门管好之后,随便拽过一张椅子的坐下,随即抬头抛出一个笑脸,漫不经心的说道:“正如小叔你所说的,一个水匪罢了,杀了也就杀了,何必那么惊慌呢?”
杨海良似乎并未听出他言语里的讽刺意味,也没发现自己刚才一句话已经说漏了嘴,点破了河运帮与杨靖之间的关系。
“他虽然只是一个水匪,可乾律有有云:杀人偿命。”杨海良此时竟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虽然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是一句戏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失败了,这件事情会被他们当作要你命的借口?”
听到此处,杨玄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突然问道:“杨旭跑了?”
杨海良狠狠的吐了一口气,糟糕的局势让他心里都快缠成一团乱麻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恼怒道:“那小贼早嗅出问题了。”
“跑了就跑了,这笔帐先记这,以后再去收利息。”杨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一副无所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