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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一瞬间,刘先生脸上的阴寒的杀气烟消云散,看着深深没入了地面之中的骑兵枪,模样有些呆滞。
他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只有那电石火光的一刹那,对方的剑是如何找准时机的。如果是运气,那眼前这个少年的信心未免显得有些疯狂,刚才只要产生毫厘之差,恐怕就已经步了阎江的后尘。他有些后悔没听从杨靖的吩咐——如果遇上杨玄尽量避走,反正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可他一直没放在心上,一个刚刚跨入化气境不足几天的后生,哪怕是天才也还欠缺一些火候。
何况武者向来将颜面看的极中,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如先前那般挑衅,他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后悔也没有半点用处,落到如此地步他很难继续僵持下去,他既然能够收取杨靖的酬劳而甘心做其鹰犬,那肯定也不是一个铁骨铮铮之辈。如今为了苟全性命干直接将忠心仗义的外衣全部扯掉。不需杨玄威逼利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开门见山的说道:“杨玄,你现在杀我也没意义,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与杨靖并没多大瓜葛,同样也与你没有什么仇怨,今天遇见你算我倒霉,如果你愿意放我一马,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绝无半句假话。”
这番话说的不痛不痒,更没有所谓愧疚之情,在性命与道德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也实属人之常情。
杨玄听闻此言呵呵一笑,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的废话,直接便将剑收了起来,干脆的出乎了刘先生的预料。在他想来杨玄必然会思忖一番或者趁机羞辱他一顿,他早已准备好舍弃脸面不要的打算,甚至也想过藉此机会分散对方注意力,而后发起反扑,因为这种局面之下,难保杨玄不会对他起必杀之心。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与他的猜测毫不沾边,甚至有些荒唐。
刘先生脸上的惧色随着长剑的离去而渐渐的好转,却显得更加迷茫,在他这种老奸巨滑的人看来,杨玄如此举动难免幼稚。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时,杨玄清冷的声音就像敲骨吸髓的小铁锤一点点的敲碎了他的臆想。
“不要以为我的剑离你的脖子远了些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能剑一次架上你的脖子,第二次同样也可以,而且会砍下你的脑袋,不信你大可试试。”杨玄声音和煦,笑容致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小月压似的,只是此情此景如何也说不上可爱。
刘先生看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仅剩的一些非分之想都被扫除一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弯腰抹了抹自己凉沁沁的脖子,苦声道:“哪敢有如此想法,我一不是傻子,二不嫌命长,如今如何取舍我自然明白。”
杨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用一种询问似的语气说道:“为了表现出我的诚意,如今我已经作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有用的回报了,否则你让我有些难堪,阎江一伙人可都是让你赶尽杀绝了。”
“那是自然……自然。”刘先生连声应道。
“那好,我需要你写一份书面证据,关于杨靖的,你随我来。”杨玄似乎放弃了任何武力的手段,也不强迫对方,兀自朝河运帮的大堂里走去,想来这么一个大帮派里笔墨还是有的,同时给那刘先生留下了一个毫无防备之意的背影。
这一瞬间,老者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这种天赐良机的翻身机会简直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心里有升腾起来的杀意。
可杨玄似乎已经牢牢的将他控制在了手心里,他心里刚生出这一丝想法,那平静之中透着几分清冷声音再度响起:“怎么到现在又想反悔了?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没有诚意?”杨玄从头到尾甚至都没回过头来,只是脚下步子略微放慢了一些。
这一丝随心所欲显然不是因为善良无知,而是那种强大的自信,至此刘先生不得不放弃了所有反抗的念头。
但是他仍旧有些为难,脚步踌躇。他跟在杨靖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对于此人自然了解极深,器量狭小、记仇如命而且手段极狠,去揭他的老底无疑是摸老虎屁股的举动,但是如果不这般去做,估计今晚很难蒙混过关,还有什么心思考虑会不会被人秋后算账。念及此处刘先生狠狠的咬下牙关,脸上却还不敢怠慢分毫,慌道:“当然没有,鄙人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甚好。”杨玄一脚踢开那破碎的门板,对一屋子的尸体不予理会,走至堂上点燃油灯。
刘先生紧跟其后,两人走进偏厅寻着笔墨纸砚,杨玄指着书桌前那唯一的一张太师椅,随意说道:“坐那,我给你研墨,我问你什么你就写什么,不要有别的想法,这张纸上只可能留下两个东西,一个是真相,一个便是你的脑浆!”
杨玄将剑压在书桌上,沾血的锋口没有明艳的光泽,甚至看起来并不锋利,但掀开一个人的头盖骨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受此威胁,刘先生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偏偏还不敢怒形于色,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椅子上,身体显得有些紧绷,但毕竟还是化气境的高手,到没有呈现出太多的丑态。虽然如今受人所制,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杨玄不伤他性命的基础上,如果对方背弃承诺,那他自然不会引颈受戮,同时他心里也知道,如果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己希望不会太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宁愿暂时低头。
杨玄将吸饱墨汁的毛笔递了上去,而后皱眉思忖起来,刘先生悬笔等待,略微有些不安。
“杨靖是不是与河运帮勾结,擅自动用族中银票陷害同门?”杨玄从最简单的问题一点点深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计划是姓郑那家伙擅自做主决定的,而且他已经死在你手上了……”
“写!写!说这么多作甚,写详细一点,具体的事情经过,怎么跟河运帮搭上线的,假银票又是怎么从家族里拿出来的,又有多少人知道银票的事情!另外把后面改改,是杨靖指示的姓郑的……不,是默许……”杨玄手指在指尖上桌面上轻轻的敲着。
“写好了?再起一段,把郑先生刺杀我的事情详细写出来,是由杨靖指使,然后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查到我的行踪。”
“杨默中毒一事是不是你们自己使的苦肉计?”
“不是?那这个不用写了。”
“另外,除了河运帮这件事之外,还有哪些地方动用了家族里的那些银票?”
“这杨靖胆子不小啊,竟然用假银票在钱庄里套取过现银来周转资金?嗯,这件事给我写详细一点,多少份额,什么时候,套取出来的现银用在了哪些地方。”杨玄一手继续研墨,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刘先生脑袋,不曾离开过分毫。
不过半会,刘先生便已经写了满满三页纸的证词,被逼问的满头大汗,一面想着怎么应付眼前之人,一面还要考虑怎么掩盖住一些重要的东西。倒不是对杨靖多么忠心耿耿,而是怕透露的东西太多将杨靖彻底惹怒,在他看来杨玄想要扳倒杨靖这种在杨氏宗堂之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大角色,还是不怎么现实的,匹夫之勇岂能与大势为敌?他不得不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能写的都已经写完了。”刘先生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
杨玄点了点头,拿起那那几页纸来,随意撇了几眼,忽然问说了一句:“嗯,还好,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可是如实而写的。”刘先生麻木的瞳孔里突然出现一抹惊慌。
“我也情愿如此,不过我还得借先生身上的一件东西。”杨玄将那几页证据用镇纸压住,很随意的动作却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东西?”刘先生紧绷的身子开始缓缓的蓄力,左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慢慢后挪,想要拉开一个至少能让他心安的距离。
“你的脑袋。”杨玄抬起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刘先生双眸之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随着杨玄的笑容的出现慢慢变成了惊恐,最后变成了愤怒。
就在此时,握着毛笔那只干瘦而有力的右手豁然松开,毛笔朝着桌上坠落而去,未等笔墨触地,摔散绽放,他的指尖就已经触碰到了那柄放在桌上的青铜长剑,先天精气一瞬之间以决口之势爆发出来,似乎在他体内已经酝酿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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