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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是否已经断定谢孟廷与此案有牵连?"程仲问道。
"哦,那倒没有。我这次去不过是想要向他了解死者杜崇德的一些情况而已。"海瑞说道。
程仲笑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恩师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去?"
"换身衣服?"海瑞奇怪的问道:"为什么?难道我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程仲想了想说道:"既然不能确定谢孟廷是否犯案,恩师带着诸位公人上门,必然会引起恐慌,甚至影响其声誉,继而对他的生意造成影响。恩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海瑞点了点头,程仲所说的他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其实就是考虑到了他也不会在意,因此说道:"那我要是以拜会之名登门呢?"
"那就更不妥了恩师!"程仲笑道:"如果是拜会,恩师就不能带这些公人,最多带一两个随从,其二,恩师穿着公服拜会治下仕绅,有以公结私,抬举谢孟廷之嫌。"
海瑞仿佛不认识程仲似的,连连说道:"不是你的提醒,险些误了事。"
程仲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刚刚那番话他完全可以不说,因为在不清楚海瑞秉性的情况下,贸然说那番话是很冒险的,如果没有投其所好,触碰了海瑞的心理底线,更是会让海瑞厌恶。但是程仲却还是说了,并非是他冒失,主要原因有二:
第一:海瑞是他的老师,如果海瑞在华亭县能够站稳脚跟,继而步步升迁,那对自己的帮助是很大的。反过来说,如果海瑞不通人情,将华亭县的仕绅得罪一个遍,必然遭受群起而攻之,既然他和海瑞现在已经绑在了一条绳子上,自然要想办法,帮助海瑞不要树敌太多了。
第二:海瑞现在看中他是因为县试的一篇文章,如果他不能快速展现出自己对海瑞的价值,就会让他和海瑞的互动变成海瑞单方面的付出和提携,从而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松疏,而且难以掌握。
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一味强调海瑞穿公服上门对谢孟廷的不良影响,也无法劝服海瑞,甚至会让海瑞看轻,认为他畏首畏尾,有意接纳乡绅,别有用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瑞是穷苦人家出身,他对于富人心生反感,就因为谢孟廷给他送来几次拜帖,他就判断对方是为富不仁,简直是没有道理。
因此程仲换了另外一个角度,告诉海瑞如果穿着公服上门就是抬举谢孟廷,这才起到了效果。
通过这件事,程仲也开始慢慢摸索和了解海瑞的脾性:这位老兄表面看起来很固执,很不通情理,但只要找对方法,一样可以说服他的。
谢孟廷的家距离脂粉河并不算太远,算是华亭县的富人聚居区,很多人都以能在此地拥有一栋房子为荣。
看到谢家雄伟巍峨一点都不输于县衙的门脸,海瑞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如果是在洪武爷时期这是要治僭越之罪的。
洪武时期富商因为穿绫罗绸缎而被处死的案例不在少数。但是现在,大明朝已经存续了一百多年,后世的子孙早已不像明太祖那样注意这些细节了。
王佩奇主动上前通报了一声,因为手脚勤快,王佩奇很得海瑞的喜欢,现在更是带在了身边,让周环都颇为羡慕。
不一会,谢孟廷便忙不迭的大开中门迎了出来。
谢孟廷是个胖子,体重目测起码超过了两百斤,再加上裹着一身棉袍子,更显臃肿!走起路来,让程仲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从后院走到前门,距离并不算长,却也让谢孟廷走得气喘吁吁了。
他得形象与程仲之前预想的大相径庭。在程仲的想象中,谢孟廷作为本县第一富商,应该是睿智、勤勉的,即便是身材瘦小,甚至是长了一张猴子一样的面庞,都不会让程仲感到惊讶。说出的每一句都包含哲思,比如:"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在谢孟廷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人,正是谢江波!
谢江波见到程仲也有几分惊喜,但是碍于海瑞和谢孟廷海在场不方便寒暄,只是用眼睛交流了一下。
"县尊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谢孟廷热情的招呼。
海瑞则是不咸不淡的拱了拱手,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孟掌柜,今日海瑞上门是要向你了解一个命案的。"
"什么?!命案?!"谢孟廷的脸色变了。
海瑞正要再说,程仲及时的咳嗽一声,说道:"恩师,要不咱们还是进去现场了解一下吧?"
谢孟廷感激的看了程仲一眼,连忙接口说道:"对对对,这位小兄弟说的对,县尊大人还是进屋再说吧。"
大门外人多嘴杂的,要是被路人听到,还会以为谢孟廷官司缠身,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必然会影响谢家的生意。
谢家虽是商贾起家,但是因为摆设却很典雅,中堂挂着一幅《暮春行乐图》,写的是孔子率门徒沂水边沐浴,在高坡上吹风的典故。两边摆着四个柜橱,里面尽是书籍。
“谢掌柜真是雅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书香门第呢!”海瑞晒然的说道。
谢孟廷脸上一红,并未接话,而是问道:"县尊大人说的命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知道海瑞提及命案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并没有害人性命,甚至连这个意图都没有动过,海瑞这么说,是有人诬陷,还是说知县大人想借此打秋风?最坏的结果就是知县大人被生意上的对手收买了,沆瀣一气来打击他的。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谢孟廷也清楚,公门中人真要找你的麻烦,有的是理由,有的是办法。
因此谢孟廷已经将此看做是谢家的大危机!不要觉得谢孟廷小题大做,就是因为他如此的谨慎,才有了如今的家财。
不过,从海瑞并没有穿官服上门这一点来看,他应该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说他也并不是要彻底的撕破脸皮。
为今之计,只有先听听这位以清廉自矜的海知县到底会提出怎么样的条件了。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谢孟廷也不会吝啬黄白之物。生意做大了,免不了要借重官府的力量。谢孟廷和上任知县关系良好,他的突然离任对谢家的影响很大。在海瑞上任以来,谢孟廷三番两次拜会,都没能如愿,这让谢孟廷心中惴惴不安。
"谢掌柜,不知道贵府西席先生杜崇德现在何处?"海瑞问道。
"杜先生?"谢孟廷听海瑞问的竟然是自己请的教书先生,不由有些奇怪,转而向儿子问道:"江波,杜先生可归来了吗?"
谢家生意繁杂,对于西席先生的行踪根本就不在谢孟廷关注的范畴内。
谢江波恭敬冲海瑞行了个礼,镇定自若的说道:"杜先生两日前告了假,至今未归。"
看了儿子的表现,谢孟廷暗暗点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他哪里知道刚刚在进来的时候,谢江波已经悄悄的从程仲那里探听了一些消息,知道海瑞这一次上门确实只是了解一下案情,对谢家并没有什么影响。
"嗯。"海瑞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位杜先生是如何到贵府的?"
"县尊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杜先生原是留都人,而且是位举人老爷。只因在一次斗殴中瘸了腿,断了功名路,这才流落到此地,经朋友介绍,到府上给小儿作为教习。"谢孟廷说道。
海瑞又问一些杜崇德在谢府表现如何之类的问题。
谢孟廷一一回答。这杜崇德虽然瘸了腿,但是学问文章确实出类拔萃,是其他两位先生西席所不具备的。如果不是谢家殷实,同时考虑到其他两位先生一直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谢孟廷都打算将他们辞退了。
而在杜崇德的教授下,谢江波进步也很大,这一次更是通过了县试。
不仅如此,杜崇德的书画也是极有功力,闲暇时偶尔也会教授谢孟廷的女儿绘画。
这本是谢孟廷随口一说,但是海瑞却似乎是发现了重大的线索,突然打断谢孟廷的话说:"谢掌柜,恕本县冒昧,能否请令千金出来一见?"
本来程仲听的有些无聊,突然听海瑞要请谢家千金出来一见,顿时产生了一个念头,难道杜崇德的死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