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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卿跑跑停停,目的就在于将吠承啖引开,吠承啖抓着双戟带人猛追,却只入了点将台便停住了。
调虎离山!
此人用意如此明显,自己如果中计岂不太过愚蠢,他这是摆明了要引自己离开这里,好让孟白炎那小子有机会去开城门,自己又怎能如了他的愿,遂了他的心。
“回去!召黒甲调三千兵马给我围住这里,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不能让孟白炎那小子活着离开!”他说完返身朝了角楼而去,白少卿知他定是已经收到小侯爷人在城楼的消息,是以也不再兜圈,紧追了他往上奔去。
城楼上的情况的确不妙,狄戈尔当时带来的人是不多,可这里毕竟是赫军驻扎之地,只要先机一失,接二连三赶来的后援便会将去城门的路给堵死。白炎一直被狄戈尔纠缠不放,每每有了空隙,便又被后一波赶来的人给堵住,狄戈尔是铁了心的不肯松手,人越聚越多,情况也就越来越危机。
云岚慕枫所带的大军吸引了对方的绝大部分主力,地势的悬殊让他们的进攻显得十分吃力,城楼上的箭雨一拨一拨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他们在努力地支撑着等待着小侯爷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身边倒下的兄弟让他们的心中淌着血,却依然无法让他们停下前赴后继勇往直前的脚步。
城墙上的赫兵就着闪电中的光亮看着那悲烈的一幕,竟都有了一种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密密麻麻倒下的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这般勇敢无惧,明知道会死,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这样义无反顾的牺牲着性命……
“杀,杀杀杀——都别愣着!给我杀!”守城的将领见自己的手下有了迟疑,顿时红了双目,竭斯底里的发出了号令。
“拿起箭,射死他们,杀——”
战争便是如此残酷,只有不顾一切的杀戮才能自我保护!愣神片刻之后的赫兵醒悟过来,再次紧绷手中弓弦发动了密集的射杀。
“防!”
坚实的盾牌层层叠加,挡住了如蝗般的箭矢,缓慢移动的阵脚渐渐向着城门处靠近,先锋兵的身后还有着更多的重甲骑兵在迅速聚合,守城的赫兵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一切,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些晋人都疯了!他们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只铆着一股邪劲儿往着城门冲,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就像张大了嘴的猛兽,仿佛下一刻就要纵身跃起,将一切吞噬殆尽!
“小侯爷!”眼见城下战况惨烈,南宫热河发出了奋力的呼叫,白炎心知自己不能再耽搁,于是一枪挑开面前一人,腾空向着城楼下跃去,狄戈尔见状纵身一坠,亦步亦趋地追击,众人见状也拼尽全力地往下冲杀,翻涌的人潮顿时如开了锅的粥一样沸腾四起。白炎满心防备从后追上的狄戈尔,竟未注意正前出现的那道人影,刚落下地面脚步未稳便被来人迎头一戟,他惊诧间横握长枪全力去挡,噔噔退了两步后正撞上了狄戈尔挥动的巨斧,登时后背的血肉被削开了一大片。
“小侯爷!”
“小侯爷——”
南宫白泽等人冲上去护在了他的身旁,狄戈尔闪身去了吠承啖那头,白炎则反扣长枪将步子稳住,抬头冲着吠承啖嘿嘿一笑,道:“可巧,本小侯正准备亲自去拜访你,这登堂入室的,你这个鹊垒巢鸠的半个主人不来迎迎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吠承啖心中怒火早已爆棚,听他夹枪带棒言语讽刺更是难以遏制,双戟呼呼一挥之后扬声喝道:“废话少说,你今日既然进了这里,就别想着能再出去,我便不信你们这么点人能翻了天!”
白炎听罢啧啧咂了咂舌,玩世不恭的回答道:“你大王子不信的事可多了去了,我本以为你们会从盘龙关就守住根脚呢,谁知道却一败再败,现在都被逼得站在悬崖口了,还恬不知耻的在此狂言妄语,想要本小侯的这颗人头,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他说完反手拉下半搭的破败铠甲丢在一边,然后撕下一角衣摆从后绕过在胸前狠狠一扣,勒住了涌出鲜血的伤口。南宫白泽并列在他两侧,而方才与他们一同冲下来的士兵却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去,似乎,是被这么多敌军夹击的阵势给镇住了。
“哈——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的人也并非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生死关头,总也会为自己打算打算!”吠承啖鄙夷的看了看退到一旁极力避让的晋兵,然后冷笑着紧握双戟,纵步之间朝着白炎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孟白炎,城外的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一仗,要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白少卿远远的看着深陷厮杀的那三个人,很是诧异旁边的晋兵居然畏缩不前,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他紧拉弓弦准备援助的那一刹,却突然发现了人墙之后如鬼魅般闪过的数道身影。
他目力过人,虽然那些人悄无声息,却还是让他发现了踪迹。赫兵背朝城墙围成一道直线以防晋兵逃离,他们为打斗吸引,又兼注意晋兵的动向,所以未曾发现身后的动静,吠承啖狄戈尔正全力应战白炎白泽南宫三人,同样未曾发现端倪,那些人虽然人数不少,却个个身手敏捷,所以丝毫没有惊起动静。
少卿有些好奇,于是落下身子从旁绕了过去。风暴愈发密集,城内营地的篝火被冰雹敲打下得四散零落,天空不时掠过的闪电给予了几分光明,也就是那明亮的一瞬间,白少卿惊诧的发现,队伍最前面的那人居然颈间束着一束鲜红的红巾,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身形与装束,的的确确是小侯爷没错。
白少卿心头一惊!如果这里的人是小侯爷的话,那么与吠承啖纠缠的那个又是谁?
脑中闪着猜想,身子却一直紧追向前,当看到驻守城门的赫兵被摸黑而来的那队人马惊吓欲喊出声时,白少卿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箭,“嗖——”的一声,那长大了口的赫兵仰面而倒,登时没了气,剩下的想要出声也没了机会,只那一个愣神之间便被来人手起刀落,了结了性命。
白炎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远处的少卿挥了挥手臂,然后率先奔上前,用手抵在巨大的门闩上:“开城门!”
巨大的横木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推搡之下有了几分松动,眼见胜利就在前方,几道黑影突然出现,如鬼魅般闪过之后,门前的晋兵便倒了几人。
“小侯爷小心!”白少卿大叫着向前疾奔,起落间箭矢如梭直将那几道身影逼得退去,他心急白炎安危,到了门前便直直的挡在了白炎面前,白炎见状低声言道:“想来是吠承啖的黒甲侍卫军,既然他们来了援兵就一定不远,少卿,挡住了!”
“小侯爷放心,少卿一定挡住他们!”
弓箭的长处就在于能远远攻击,少卿知道自己争取的每一分时间于小侯爷来说都十分的难能可贵,那城门外的厮杀已经耳所能及,说明云岚与慕枫将军的队伍就在这一门之隔处,只要开了城门,这场仗便算是赢了,自己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让小侯爷开了这道门!
“喝——”
众人齐心去抵那巨大的门闩,谁知推了几次后竟发现无法将其抵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施加着阻力。白炎心底大惊,贴近细看才发觉电光下那门闩上居然闪着密密麻麻奇异的黝光,原来,那横木已经被赫兵从内向外死死钉在了城门里,纵然力道再大,也无法以人力将入木三分的铁钉一一拔离。
“小侯爷!”
“小侯爷怎么办?!”
身边众人纷纷着了急,少卿那头一人抵挡数人,体力尚支,箭却早已不够,黒甲似乎也不着急,只在远处形成一道防御之墙,将他们困在了原地。
门外杀声震天,门内危机四起,一时间情形堪舆,白炎松手站定,抬眼看向了附近。
赫进犯九原攻城掠地,同样需要大型器具,既然自己的冲车被他们毁了,便借他们的冲车一用!
电光闪过,映亮了大地,那不远的地方就静静的放着一架冲车,横架上积着厚雪,原木顶端的坚冰烁着银光。
“架冲车!”白炎口中话音刚落,身边的士兵便窜步而起朝冲车冲去,黒甲显然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也随即往那头猛冲,白少卿反手扣过一箭直射最前方的黑影,对方闪了一下,就着那一个间隙,他掠身过地,从方才倒下的赫兵尸首上拔出长箭又是一击,对面应声倒下一人,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瞬间,却发现一道寒芒已经到了自己的眉前。
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能够死在我的刀下,也算你的造化了!
曷纍俯身看他,慢慢地转动了一下刀柄,露出了一抹冷笑来。
“能够牵制我黒甲数人,你也算条汉子!一路好走!”手起刀落,寒光贴面而过,划出了一道森森的伤口,却未能伤到他的性命,曷纍吃惊的上前一步,看向了那须臾间便带着白少卿翻身后退再到远去的白影,发出了愤怒的吼叫来。
“谁?!”
没有回应,却换来了漫天犀利的暗器,那一道道薄如蝉翼的飞刀入肉便没,瞬间逼退了黒甲与随后而来的赫兵。曷纍不甘地又上前一步,终于看清了缓缓而来的那个人。
“是你!”
来人淡然的站定,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他和他身后踌躇不前的赫兵,顷刻,食指一抬,指向了风雪漫天的夜空。
“看,晋的援兵,到了。”
话语虽轻,却让人不得不听,天空中突然响起声音,一道一道用以传讯的响箭此起彼伏,本不明亮的火光竟密密麻麻将黑夜映成了白昼,城内的赫兵被那响动骇住,皆愣住了神。
“砰——”
“砰——”
巨大的城门撞击声与响箭声相互呼应,一声一声震裂人心,当洪水一般的重甲兵从巨鹿城外蜂拥而入时,所有的赫兵都惶然地向后退去,远远的大地那头蜿蜒着一条火焰般燃烧的长龙,如同迸流的岩浆以极速之势向前扩散,片刻之间便已燎原。
白炎站在门前,默默的看着远方的火龙,突然吐了口气,满脸疲惫的低下头,“啪嗒”一声双膝跪地。
一切……
都完结了……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刻……
为什么……
将士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条性命,却只能换回这样一个结果……
人潮人海之中,那道素洁的身影总算转身,穿过人流,慢慢地来到了白炎的身边。
指尖伸出,将那疲惫的身躯拉入自己的怀抱,无瑕俯下身去,轻轻拍打着白炎的后背,如同抚慰一个伤心的孩子般细语轻言道:“你已经尽力了,白炎,爹爹现在就在这巨鹿城外,朝中的圣旨,已经到了……”
白炎闻言双眼一闭,痛苦之色无法掩饰。
本以为能抢在圣旨到达之前做完这一切,可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多死去的兄弟,那么多倒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们,他们的牺牲,竟然毫无意义!
低垂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不住的颤抖,一种无形的压抑让白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一切,当急促的马蹄响在城外,当身穿御林军服手持圣旨的岳湖出现在他的眼底,他突然之间站起身来,抓过无瑕的手,无视岳湖高举在手的明黄卷册,就那般寂静无声的与之擦肩,走掉了。
岳湖吃惊地张大嘴,僵在了原地,就在他回身想要唤住白炎接听圣旨的那一刻,却突然愣住了。白炎历来直挺的后背竟瞬间矮了许多,那一地的尸骸鲜血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他那微微耸动的双肩显示着此刻拼命压抑的哭泣,那种瞬间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心酸,那个在艰难困顿中从不低头的男子,却输给了自己的忠心……R638